長孫無忌的態度,並不隻是他的態度,而是代表著當年跟著他李世民打天下的功勳老臣們的態度。就算楊妃成了皇後,李恪也擁有了嫡子身份,且李恪也證實了自己對得起李世民之子這個身份。但是,他們下意識裏還是不想李恪上位。


    其實有不少人是打算忽視掉了,但是,這段時間長孫無忌派人暗中串聯,有意無意提起前隋煬帝之事。還活著的老臣都知道,長孫無忌也不想看到李恪上位。


    再說了,李恪在江南打拚,手裏肯定有一套自己的班子,到時候還用不用他們這群老臣和他們的後人……


    可以說,長孫無忌完全拿捏了人性的弱點。大家都想將榮華富貴傳承下去,跟著長孫無忌選擇李治,是一個很穩妥的方案。選擇李恪,變數實在是太大了。


    李世民心裏很清楚,李承乾和李泰都出局之後,選擇李恪才是最優解。第一,李恪是長君,能壓得住人,不容易被臣子操控;第二,李恪有治政地方的經驗,且手下還有一個小班底,也難以被臣子架空;最後,這個兒子最像自己,英果類我啊。


    但是,李世民現在也拿長孫無忌沒轍,長孫無忌的表態不是一個人的表態,是關隴軍工集團和河東世家的集體表態。在江南士族拉稀、河北世家對大唐敵視的情形下,再把河東世家和關隴勳貴得罪並不是一個很明智的作法。


    李恪上位確實壓得住這幫人,但也搞不好會弄起不小的動蕩。尤其是河北世家,絕對會拿李恪身上有楊廣的血統說事。即使李恪現在口碑很好,但架得住他們日複一日的詆毀嗎?


    可以說,一大片人都不歡迎李恪登基。


    畢竟,搞掉了一個眼高手低的楊廣,卻換來了一個手段極高的李世民。如果不是李唐實力不濟,李世民用得著這麽憋屈?沒看到這些年李世民有了錢糧後,就一直想方設法挖世家的根。隻不過考慮到世家手裏還握有大量的土地人丁,百姓們又都還留著對煬帝暴政的恐懼,李世民恐怕早就大刀子拎出來了。


    好了,現在李世民年紀大了,當然要選一個聽話柔弱的君王啊,再來一個類似李世民的,那不是找罪受?


    可以說,經曆了李世民的統治,大家都想換個輕鬆的活法。畢竟,在李世民的手下,想偷奸耍滑的難度太高了。


    李世民垂下眼瞼,心中很是苦澀,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夥計們,都變成守家之犬了!他們已經沒有了進去的銳氣,隻想抱著那些財富,守在家裏吠叫幾聲了。


    自己為什麽想選恪兒,看恪兒南海和安東兩大都護府的動作,就可見恪兒是一個銳意進取的人。相比起稚奴,恪兒能夠迅速接手自己的治政理念,而且受老臣的掣肘會較少。不像稚奴,前期肯定要和輔機他們爭鬥,隻有輔機他們也都老了,稚奴才能施展自己的才能。


    李世民緩緩起身,離開了兩儀殿,去了麗正殿。


    楊妃正在收拾一些東西。


    李世民走過去,隻見全都是李承乾的遺物。一想到大郎不在了,李世民頓時沒有忍住,就坐在一旁嗚嗚哭了起來。楊妃愣了一下,將手裏的東西快速整理好,然後走過去,輕輕將李世民攬進懷裏。


    李世民頓時放聲大哭。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如果自己早聽觀音婢的話,如果自己早聽觀音婢的話!承乾就算因為墜馬上了根本,也不會走得這麽早!太醫檢查了承乾身體後說,承乾之所以走得早,墜馬傷根是一個方麵,更多的原因是心氣鬱結。


    除此之外,一想到老臣們為了自己的利益開始抱團,李世民就更傷心了。


    這幫老臣難道不知道,河北世家心裏想的是什麽嗎?不,他們知道,他們很清楚河北世家想要的是什麽!但現在,他們也想要河北世家那樣的待遇。


    畢竟,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他們做夢也想擁有世家那樣的財富:數不清的土地和人口!


    稚奴能不能抑製土地兼並李世民不知道,但李世民知道的是,李恪對於土地兼並是深惡痛絕的。戶部沒有注意到李恪的造假,但那一次在江南的微服私訪,李世民注意到了。


    暗中派人調查後,李世民發現,李恪的屯營就是府兵製的加強版。最關鍵的一點是,李恪的屯營能有效避免府兵的破產。而府兵不破產,擁有自己的土地,那朝廷就有了穩定的稅源和兵源。可以說,這對土地兼並是極大的抑製。


    在摸清了李恪在江南八州屯營的底細後,李世民就有了改革府兵製的想法。不過,這件事李世民沒有找長孫無忌商議,而是找了房玄齡商議。


    結果,房玄齡的態度是沉默。


    房玄齡的沉默讓李世民意識到,李恪屯營模式推廣的艱難。也是,連目前的府兵製都有許多人暗中不滿,都在悄悄搞破壞,更何況是府兵製的強化版本屯營。


    更重要的是,李恪的屯營對地方的控製力度極強,這也是在削弱世家。


    哭過了,心中的鬱氣也消散了,李世民心中開始有了主意。


    “二郎,要保重身體啊。”楊皇後輕聲道。


    李世民點點頭道:“放心,還能撐幾年。”


    新的一天,大朝會。


    沒有太大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李治為太子,命令禮部挑選良辰吉日舉行冊封大典。這道詔書一下,大殿裏許多臣子都麵露喜色。長孫無忌的雙眼中也滿是笑意,果然,陛下還是妥協了。


    一些年輕的且是寒門出身的官員卻是憤憤不平,但是,他們人微言輕,也隻能是幹看著。


    這時,李世民突然開口道:“吳王李恪聽諭!”


    李恪立即出列道:“臣在!”


    “吳王李恪,仁勇剛毅,多有大功,特命世襲杭州大總管府大總管、南海大都護府兼安東大都護府大都護,世鎮江南八州、南海和安東三地,可自主征伐不臣,非國難,不得回長安!”


    李恪沉聲拜道:“遵陛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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