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施是軍中軍醫,隨唐琣征戰多年,對諸如外傷、高熱等症,有常人不能及之研究,頗有建樹。


    軍中常有高熱不治而亡之士,此高熱來勢洶洶,不能小覷。


    “小翠,你去找管家拿些碎冰來。”


    唐琣略一思考,又將佩劍交給小翠。


    “若有人阻攔你,便殺了他就好,不用害怕。”


    小翠本在躊躇不決,見到將軍佩劍,渾身一震,像是得了尚方寶劍般,立時挺直了小身板,雄赳赳的朝著園外去了。


    屋子裏隻剩下燒的通紅人事不省的四夕和萬年處事不驚的唐琣,想到昨日她縫了針,不知現在傷口恢複的如何,唐琣便想掀了床上人的衣服查看,隻是手伸到一半卻突然頓住,反應過來這裏不是軍營,床上躺的更不是軍中皮糙肉厚沒皮沒臉的男兒,這樣貿然掀人家衣服怕是不妥,但.....兩人也並非不相熟,十年前也曾......


    不知想到了什麽,唐琣眸色變得深了些,神情略微不自然,但手上卻不停動作,十分快速的撩起了四夕的裏衣下擺,無物遮擋,幾條清晰的鞭痕便露了出來,鞭痕所過之處,皮膚被細細的桑根線縫合起來,猙獰可怖的痕跡幾乎爬滿了整個背部,甚至向腰側蜿蜒而去。


    戰場拚殺多年,見慣了殺人流血,唐琣早已心堅如鐵,將生死置之度外,今日看到這些傷痕,卻心中隱隱的泛起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疼痛來,不禁伸手輕輕觸摸這些傷痕,眼中帶了淡淡的不忍和哀傷......


    “將軍,軍醫已到,是否現在就為夕姑娘診治?”


    唐琣一怔,迅速出手將四夕的衣服翻了下來整理好,這才讓人進來。


    吳河催的急,這一路走來,愣是讓逐施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別說救人了,就是自己,差點也過去了。


    “將,將軍,冰塊,冰塊......”


    逐施氣息不勻,這一句話到底是沒說明白,不過唐琣見慣了這類事宜,不待他說完便吩咐吳河去找小翠了。


    不多時,小翠便領著人回來了,兩個小廝拎了滿滿兩大桶碎冰。


    “將軍,請將病人放入冰水內,老夫再配合施以針灸之術,讓寒氣沿筋脈擴散,不多時,人便能醒過來,這溫也能降下去了。


    說著逐施便打開醫藥匣,擺好銀針,唐琣也連忙將人輕輕抱起放進已經加了碎冰浴桶內。


    尚在病中,本就隻著了裏衣,這一入水,輕飄飄的衣擺便浮了起來,霎時大片粉嫩的肌膚也若隱若現,加上烏發入水,半遮半掩,蒼白的臉色中透著粉嫩紅暈,看的唐琣頭皮霎時一緊,趕緊將臉轉向一邊。


    “咳,咳咳。”


    原來不止是唐琣心慌意亂,就連逐施這個老棒槌也臉紅得很,看見唐琣轉頭,老臉通紅,低頭朝向一邊咳個不停。


    吳河這次倒是聰明了許多,早就站在三尺之外,頭也是扭向一邊。


    “其他人出去......小翠你留下......”


    唐琣一時無語,吳河往出走,小翠竟也跟著往出跑,怪不得當時買小翠做丫鬟時,那王家大嬸說這丫頭當不了大府丫鬟,當時不明就裏,今日才明白原來是......不太聰明......


    “如此老夫便要開始施針了,施針需在雙臂、頸部、胸口及頭麵部下針,這位小姑娘麻煩你為你家主子整理衣著方便老夫下針。”


    “整理衣著?要,要把衣服全部脫掉嗎?”


    小翠心下一驚,咬著手不知所措,男子本就與女子授受不親,這還要把衣服當著他們麵全部脫掉,將軍倒還好,反正遲早是姐姐夫君,看也就看了,但這位醫者......老是老了點,但也不能看人家姑娘脫衣服啊......


    唐琣心口一窒,麵色複雜的看著小翠,見她遲遲不動,便自己動起手來,將四夕的袖口都擼了上去,再將胸口的衣服壓緊,撥開烏發露出頸部......


    “啊,原來不是要脫光衣服啊......”


    小翠麵色一紅,急忙上手幫忙。


    “咳咳,小翠姑娘單純良善,不懂行針之道,倒也不怪你......”


    逐施又轉圖對唐琣道


    “將軍眼光奇特,不知是在哪裏買的丫鬟,真是聰慧過人。”


    這下小翠倒是聽懂了逐施在罵她,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細細撚入肌膚,頭麵部胸口都紮滿了銀針,看她受這般苦楚,唐琣心中不忍,卻又無可奈何,好在效果不錯,不消一會,水中人便發出了細微又沙啞的呻吟。


    “醒了醒了,姐姐醒了。”


    小翠一雙杏子眼滿含熱淚,激動的上躥下跳。


    “你如何,哪裏不舒服?”


    “痛......”


    太過虛弱,四夕聲若蚊呢,唐琣聽不真切,隻好彎腰將耳朵湊了過去。


    甫一靠近,女子氣息輕柔噴灑在耳朵處,細膩撩人,唐琣一時思緒混亂,臉竟跟著灼熱起來,就連耳朵尖都微不可察的染上一絲紅暈。


    “好疼,好疼......”


    唐琣這下子算是聽清了,她的叫疼聲一下子將他從無邊無際的思緒中拉了回來,看她麵露痛色,唐琣的心也不自覺慌亂起來。


    “軍醫,她說疼......”


    逐施仍在紮針,一臉鎮定,全然入定般,似是未聽到女子叫疼,直到唐琣盯了他許久,才喟歎出聲。


    “唉,將軍也不能因為是女子就如此慌張,高熱帶來的四肢酸疼,口幹舌燥,軍中常見啊......”


    這老匹夫......


    唐琣一時無語......在軍中時,任由逐施放浪慣了,如今出了軍營,還這般老不正經,沒個正形......


    “好,人也醒了,該拔針了,還清將軍按著點,莫要亂動才是。


    往日軍中男子施針,便脫衣大喇喇一坐,任由軍醫行針,絲毫不喊痛,更有甚者全身上下紮的如刺蝟一般,唐琣並未覺得紮針有何苦痛,今日細細觀察,但見銀針深入肌膚數寸,即使拔出,也留有明顯針眼,並有細小的血珠滲出,周圍肌膚不可避免的紅了大片。


    唐琣雙眉之間緊緊皺起,眸中蓄滿了不可言說的複雜和隱痛,這針仿佛是紮在他心上一樣讓他疼痛難忍。


    注視了片刻,不禁出手,用拇指輕輕的抹掉了她額間沁出的血珠。


    血珠殷紅,但唇色卻蒼白如紙,整個人透露著病態的嬌弱。


    她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明明是尊貴的皇家貴女......


    對於過去,唐琣並不想回憶,當年他一人連累整個家族,如今雖然家人未找到,倒也在北周日漸安穩,派出去探尋大哥他們的人,也陸陸續續有消息送回來,假以時日,人能找回,他好歹也能在北周護住他們。


    但今日看著她,腦中卻不斷浮現以前她錦衣華服,驕傲任性的樣子,如今在這將軍府,在狹小破舊的西園,倒真是委屈了她。


    想到此,一股無能頹敗的無奈感湧上心頭,一時叫唐琣眉頭皺的更緊。


    施針完畢,逐施早已退了出去,唐琣也趕緊用薄毯將人裹了抱到了床上去。


    逐施畢竟是軍醫,雖然行為浪蕩,但到底是醫術高超,這會兒,燒已經退下去了,又開了幾副藥便隨吳河離開了。


    換了幹爽的衣服,小翠便去守著梧桐樹下的藥罐子熬藥,這會子,屋子裏又剩下了兩個人,四夕剛剛迷迷糊糊醒了會,喊了幾句疼,這會兒又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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