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


    “不要,放開,放開我!”


    連綿不絕的哀嚎聲回蕩在帕拉若亞王國的上空,初春的微風被血霧染得粘稠腥臭。


    抽出新枝的樹上,能看見成群的烏鴉在啼叫,在它們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的是一片蒼茫荒廢的景象。


    房屋傾倒,恐慌的人們四散奔逃,在他們的背後,一個麵容較好的惡魔正不緊不慢地緩步向他們走去。


    “逃吧逃吧……可到最後你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阿弗露絲心不在焉地轉著手上的劍刃,用十分隨意的語氣說出無比殘酷的話語。


    看著逐漸遠去的人群,阿弗露絲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


    回想幾日前,她剛來這個鎮子的時候,那時的人們在對上她時還會有反抗的心理,雖說手段都很幼稚,但不得不說還是為她近乎機械性的報複增添了不少樂子的。


    哪像現在呢,一看見她就隻知道逃跑了,被抓到之後也就隻會大喊大叫,比起人反倒是更像畜生一般。


    看來也沒必要待在這裏了。


    似是惋惜的搖了搖頭,她腳尖隨意在地麵上輕輕一點,數十道黑影應聲破土而出,隨後在她的麵前凝聚成一個個麵目猙獰的類人形惡魔。


    “我乏了,剩下的你們看著來吧。老規矩,記得多花些心思,我們有的是時間。”


    阿弗露絲隻是淡淡擺了擺手,像是吩咐下人準備今日的早餐一般隨意囑咐了一句,便用魔力凝聚出了一把椅子,就這麽原地坐下休息了。


    在她坐下後,她的隨從們如惡狼般撲向了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們,慘叫聲此起彼伏。


    阿弗露絲心中並無太多波動,甚至對她來說,其中的大部分人隻殺他們一次,便值得誇一句她心胸寬闊了。


    看了一會兒,她甚至有些困倦,於是在人群的哀嚎聲中,她慢慢合上了雙眼。


    “哎呀呀,還能坐在這裏休息,最近過得挺悠哉的嗎,小~徒~弟~”


    一道分外耳熟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阿弗露絲不用睜眼便知道是誰了,但念在意外情誼的份上還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眸看向來人。


    “貴安,諾拉師傅,今天怎麽想起來找我了?”


    諾拉聽到“貴安”這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生命中聽到的大部分“貴安”都隻會讓她“不安”。


    羅溫也好,希爾芬也好,現在又來了一個露西菲亞……


    “唉……”她歎出一口氣,指了指遠方已經被自己打散的惡魔們,“你想持續這種幼稚的行為到什麽時候?”


    阿弗露絲嘴角一僵,強笑著反問,“諾拉師傅是指什麽呢?我有些不太明白。”


    諾拉盯著眼前人的臉看了一會兒,垂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你非要裝糊塗的話,那我就直說了吧,要殺就幹脆點,又不是小孩子了,這種鬼抓人的遊戲不絕的幼稚嗎?”


    “嗯,當然啦。”阿弗露絲笑的一臉陶醉,“本就卑劣如下水道的老鼠,我隻是讓它們的行為也跟著返璞歸真有什麽錯?”


    諾拉嘴角扯了扯,現在的阿弗露絲她是真的一點兒都聊不下去。


    對麵這個魔王雖然看上去表情豐富,但隻要看那雙眼睛就能一下子明白,在她的心中世間的大部分人或物,都無法在其中翻起名為情緒的浪花。


    麵對這樣的一個魔王,諾拉第一次體會到了無話可聊的尷尬,但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她還是得強撐著開口繼續掰扯。


    “你知道的,她不會希望自己的手沾上髒東西。”


    想了半天也就吐出來這麽一句簡短的話語。


    阿弗露絲的臉明顯陰沉了下去,“諾拉師傅,這是我和她的事情,您無權插手,況且就算我把人類,甚至再加上亞人種全部殺光,對您來說也完全沒有影響不是嗎?”


    “話說回來,您不是自從離開族群之後,就下定決心再不問世事了嗎?怎麽突然有閑心來管我了?”


    “我……隻是不希望看到她那麽純粹的堅持,被你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玷汙。”諾拉別過頭,聲音輕的像風。


    阿弗露絲聞言嗤笑道:“哈......就因為這個?還真是可笑啊,諾拉師傅。是他們先欠了我一條命,我讓他們還回來合情合理。至於她的堅持……不過是虛偽的自我感動罷了。”


    ”那剩下的人呢,被你殺害的大部分人甚至沒有看到過你……不,是她站在處刑台上的景象……“


    ”他們是錯過了第一次,可後麵的呢?!“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阿弗露絲便不耐煩的打斷了她。


    諾拉看到阿弗露絲眼中的陰影正在越積越深,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如果真打起來,對上現在的阿弗露絲,她還真沒什麽信心能全身而退。


    不著痕跡的偏頭看了下阿弗露絲背後的某處後,並沒有發現約定好的信號後,諾拉心中開始湧起焦急,但麵上卻還得裝作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繼續跟阿弗露絲尬聊。


    於此同時,就在小鎮的外圍,羅溫和丹卡拉比正在構建一個足以圍住整個小鎮的結界。


    結界除了阿弗露絲之外,不會對其他任何物體產生影響,如此極端的針對性,讓它即便麵對如同阿弗露絲這般實力超然的存在也能確實的發揮作用。


    看著還有一大半未完成的魔法陣,羅溫一邊加快著手上的動作,心思一邊忍不住往村鎮的中央飛去。


    之前她曾遠遠地看過當今的魔王一眼,但僅僅是那一眼,她就確定了當代魔王的本性。


    從那雙熟悉的眼睛中,整個世界都像是被黑影所吞沒一般,看不見半點倒影,唯有名為自我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那個魔王,是字麵意義上的“唯我獨尊”。


    想到這裏,她就愈發擔心諾拉了。


    那人明明嘴笨的很偏偏卻又閑不下來,希望不會說些什麽不好的話把魔王提前惹毛了吧。


    丹卡拉比察覺到了羅溫的走神,順著羅溫的視線,她也感知到了那股屬於魔王的魔力波動,忍不住感歎道,“唉,沒想到我們魔族還會有主動暗算魔王的一天啊……”


    雖然身為魔族的她並不想來這裏冒著生命危險去救那些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類,但如果是為了幫助自家的魔王大人,還有露西菲亞的話,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像她那樣的人,真的不應該落得如此淒慘,寂寥的結局。


    “別分心了,羅溫。”搖頭將紛亂的思緒拋到腦後,丹卡拉比捏了一個小石子扔到了她的腳下,提醒道,“我們得趕緊完成結界,要是被魔王發現就麻煩了。”


    羅溫點點頭,集中精力繼續繪製魔法陣。


    與此同時,諾拉和阿弗露絲的聊天還在繼續。即便諾拉聊天的內容並不是什麽有趣的話題,但估計是這幾天沒怎麽好好和人聊過了,她的興致依舊很高。


    就這麽拖了約有一個小時,羅溫嗬丹卡拉比終於完成了最後一筆。她們長舒一口氣,重新凝聚起魔力向諾拉發送約定好的信號。


    “塞倫小姐,希望你沒有騙我……”羅溫抬頭望向天空,低聲自語著。


    另一邊的諾拉接收到信號,心下立刻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就打算隨便再搪塞幾句就拍拍屁股走人。


    “外麵的事情都做完了?”阿弗露絲突然調笑著開口。


    諾拉身體一僵,尷尬的笑了笑,“哈哈哈,你原來都知道啊……”


    阿弗露絲微笑著沒有接話,諾拉隻好輕咳了一聲,自己接著說道。


    “那反正你都等了那麽久了,不如再等一會兒?主角還沒到呢~”


    “主角?”阿弗露絲坐了回去,單手撐著下巴,看上去像隻優雅慵懶的布偶貓一般,“主角不是我嗎?”


    “當然不是啦。”諾拉矢口否認,“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待會兒你就能看到了。”


    阿弗露絲挑了挑眉,似乎來了幾分興趣,“哦?那我倒是有點好奇了。”


    當然,她也就是這麽嘴上這麽說了,諾拉她們打的什麽算盤,她用腳指頭想想就能猜出來了。


    好巧不巧,剛說到主角,她們的身旁就立刻一道熟悉的女聲。


    “在叫我嗎?”


    一道月白色的光芒閃過,在那光芒中出現的是那一抹即使看上去仍舊嬌小可人但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般變化的紅發身影。


    阿弗露絲感覺胸口中有什麽東西開始躁動,不受控製的感覺讓她有些煩躁。


    “好久不見,海倫娜姐姐。”


    她熟稔的打著招呼,語氣、表情都和不久前的露西菲亞一模一樣。


    海倫娜閉了閉眼,沒有回應阿弗露絲,轉而對諾拉輕聲說道:“諾拉阿姨,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給我。”


    “小海倫娜,你……”諾拉眼神擔憂,但終究還是沒有接著勸下去,她知道,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在場除了海倫娜以外的任何生命,對於她來說都隻會成為累贅而已。


    最終她還是強撐著擠出一抹微笑,為海倫娜鼓氣道:“加油啊,我還等著看小徒弟穿婚紗的樣子呢。”


    海倫娜的耳尖染上一抹粉紅,嘴上淡淡的應著:“嗯,我會的。”


    一陣微風徐過,視線範圍內便隻剩下了一人一魔的身影。


    “海倫娜姐姐這麽有自信的嗎?”阿弗露絲歪著頭,臉上的微笑看上去有些惡劣。


    “沒有自信我也得來啊,不然誰來把那個倔驢笨蛋找回來呢?”海倫娜歎出一口氣,然後突然對阿弗露絲伸出手,攤開掌心勾了勾,暗示道,“嗯~”


    阿弗露絲一愣,麵上露出疑惑,然後試探著把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


    啪!


    海倫娜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然後重新攤開勾了勾。


    阿弗露絲無奈的笑了笑,“海倫娜姐姐,你不說出來要什麽,我也不會知道的啊,”


    “哎~不知道嗎?”海倫娜捂嘴做出驚訝的表情,然後賤兮兮的說道:“如果是露西的話一定會馬上就猜到的呢……果然,你和她還是不一樣啊……”


    阿弗露絲的微笑產生了一絲裂痕,僵在那裏不知道怎麽接話。


    海倫娜也沒打算繼續讓她猜謎,直接公布答案,“剩下的那個人魚吊墜,或者露西,你挑一個還給我。”


    “……”阿弗露絲眼角抽搐,“海倫娜姐姐,你這麽直白的衝我要,會不會……不太符合流程?”


    海倫娜挑眉,“那你是想被我打完屁股之後才會乖乖給我嗎?”


    阿弗露絲愕然,“……姐姐,你……真的沒有被奪舍嗎?”


    這不過就幾天沒見,一個人的變化能有這麽大的嗎?


    海倫娜沒有回答,隻是那隻倔強的手還在一直伸著,阿弗露絲此刻看她臉上仿佛就光明正大的寫了兩個字。


    給我!


    歎了口氣,阿弗露絲又重新坐了起來,“我也想啊,隻不過她本人好像不太願意的樣子。”


    “啊?”海倫娜皺眉,“什麽不願意?我不信,你放她出來,我要聽她親口說。”


    “海倫娜姐姐,你是不是真的當我是傻子?”阿弗露絲無語,本來好好一個想想軟軟的魔王怎麽現在說起話來像路邊的小混混一樣。


    海倫娜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阿弗露絲貌似能聽到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要不怎麽說一個被窩睡不出來兩種人呢,一個二個都是寥寥幾句就能把她給氣死。


    “海倫娜姐姐,現狀已經不用我說了吧,我是魔王,而她是勇者,我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放過她,就像她不會放過我那樣。”


    海倫娜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腰間的聖劍否定道,“不對哦,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露西她已經……了,所以你雖然還是魔王,但她已經不是勇者了,勇者現在是我。”


    “死”這個字她在嘴裏嚼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


    “……既然你都說了自己是勇者了,那我更沒有乖乖把東西交給你的理由了。”阿弗露絲強撐起一個狠厲的表情反駁道。


    麵對海倫娜,她甚至連平定自己紊亂的心緒都做不到,更別提放狠話了。


    她從心底裏憎惡這種感覺,但無論是自己的身體還是內心,都在看見那人的一瞬間無法抑製的失去控製。


    其實她也能明白,這是露西菲亞殘留在靈魂中的反應,但明白了又能怎樣呢?理解一件事是否正確,並不能完全影響當事人最終會不會去做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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