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語出驚人,在場的人皆在默默的消化這幾個字的含義。


    皇帝瞥了一眼蕭洪。


    蕭洪會意,將禦書房中的宦官全部趕了出去。


    皇帝才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江河正色道:“臣當然知道。”


    皇帝沉默了,張景之給他講述這件事時,他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江河行動竟然這般的快,已經開始布局了。


    這還是個少年嗎?他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呢?


    青史留名嗎?


    這四個字放在那些文官的身上,皇帝相信,可放在江河的身上,皇帝是一萬個不相信。


    這麽滑頭的一個人,會為了這四個字做出這等驚為天人的事來?


    皇帝背著手來回踱步,內心中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稅收乃是國之根本,一個國家沒了稅收,那麽這個國家距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同樣的,江河要動農稅,那屬於在太歲頭上動土。


    做好了,沒人會念他的好,不,至少按照張景之的說法,雲國千千萬萬的百姓會記住他的好。


    做不好,結果自然不用多說,不止是他,即便是遠在邊關的江牧說不定也會受到牽連。


    皇帝不得不慎重地考慮。


    “你想過後果沒?”


    江河頷首點頭,這種事,當然要計劃好,枝枝蔓蔓都要考慮到。


    皇帝又是來回踱了兩步,臉上滿是憂慮。


    “你可知你江家也是士紳一族?”


    江河當然清楚,他也明白皇帝說這個話的意思。


    無非是,自己人背刺自己人,這是為人所不齒的,甚至於,江牧如果知道了此事,會不會違抗聖命跑回京都來,將自己吊起來抽。


    老子在前線拚死拚活的為你掙家業,你這個兔崽子敗家業?老子抽不死你。


    這一切江河都想到了。


    “陛下,臣問過江家封地的老兵,家父的封地,租於百姓,五五分,陛下認為合理嗎?”


    皇帝聽了江河的話,愣住了,這是什麽問題?他整日處理朝政,哪裏了解過這些東西。


    轉而將目光投向了蕭洪。


    蕭洪忙道:“陛下,五五分太合理了,可以說農戶占了大便宜呢,奴婢小時候家裏,奴婢的爹租地,可是九一分呢。”


    皇帝皺眉:“一個九,一個五,怎麽還合理呢?照蕭伴伴這樣說,江家至少也要八二分吧?”


    蕭洪頓時臉都綠了,如同日了狗一般,訕訕的說道。


    “陛下,是......是奴婢的爹得一成,士紳大族拿去九成,奴婢家裏正是因為吃不飽飯,才......才入了宮。”


    蕭洪說到了傷心處,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假如當時,他爹能碰到江牧這樣善良的士紳,他爹也不至於慘死,他也不會切了入宮。


    他爹死得慘啊,狗日的士紳,僅僅是一成都要克扣,他爹是活活累死的。


    就這樣,士紳還要他家賠錢呢,說是把他們家的良田給毀了。


    所以,蕭洪在得了勢後,第一時間派人回到老家,將那士紳綁了起來,活活的讓他餓死,讓他也體會一下餓的滋味。


    皇帝頓時愕然,老臉不禁微紅。


    他整日坐於高堂,哪裏知道這等事,再者說了,也沒人會將這等事奏於他聽。


    同時,他也沒想到蕭洪還有這般身世,看著哭得傷心的蕭洪,他竟然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江河一臉同情的望著蕭洪,宮中想必很多宦官皆是如此吧。


    要不然,誰能那麽狠心切了自己入宮啊。


    古代人講究的是一個完整,生來完整,割了,往小了說是缺少某個部件,不完整了。


    往大了說,那是愧對先祖,不忠不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但凡能吃上一口飽飯,誰願意做這種事啊。


    所以說,宦官中也有一項傳統,割下的物件,都已早早地埋入了祖墳,希望有一天自己死去的時候同樣能全須全有地進了祖墳,不至於,到了下麵祖宗辱罵。


    “陛下,您也看到了,蕭公公家皆是如此,更不用說天下的百姓了。”江河正義凜然的說道。


    皇帝張了張嘴,不敢置信的道:“真的如此嗎?”


    “陛下,待詔翰林離的近,想必家中良田甚多,不妨叫來問問便知。”江河一臉壞笑。


    皇帝瞪了他一眼,這個江小二啊,抓住一點機會就要和翰林幹架,這是看朕的翰林有多不順眼,害群之馬是有的,但也不至於整個翰林都是爛的吧。


    無奈,皇帝眸光看向了蕭洪,笑道:“蕭伴伴,先別哭了,差人去待詔房。”


    蕭洪抹了抹眼淚,快步走了出去。


    皇帝又道:“這件事會很難。”


    “陛下。”江河躬身道:“就是因為難才要做,這種積病,長此已久下去,必成禍端。”


    “太子怎麽看?”皇帝沒有理會江河,轉頭問太子。


    張景之想了想道:“父皇,兒臣第一次聽到江河的想法時,感到不可思議,此後,兒臣想了許多,兒臣以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張景之頓了頓,見皇帝眼眸期盼地望著自己,繼續道:“父皇,每逢天災,必有人禍,多少百姓流離居所,形成流民,而那些士紳大族,卻趁機霸占良田,吃得肥頭大耳,這些人......該死。”


    張景之該死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皇帝不禁動容。


    每逢災年,朝廷隻想著安置流民,卻沒想到那些士紳趁此時機,霸占良田。


    皇帝歎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麽,卻見蕭洪歸來。


    “陛下,待詔房翰林到了。”


    皇帝頷首點頭:“宣。”


    片刻之後,幾個翰林魚貫而入,拜倒,行禮。


    “都起來吧,朕有幾個問題問你們,希望你們如實回答。”


    翰林們起身,躬身應是。


    “你們家中可有良田。”皇帝淡淡的問道。


    韓臨們有些懵逼。


    就這?急匆匆地召我們前來就為了問這個?疑惑歸疑惑,皇帝既然問了,那還是要老實地回答的。


    “回稟陛下,臣等家鄉是有些良田。”


    “嗯。”皇帝頷首點頭:“那麽,家中良田是自己耕種啊?還是租了出去?”


    翰林們更加懵逼了。


    自己種?陛下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們可都是翰林啊,老家中的人就算不是沒有舉人也是秀才,就算不是秀才,那也是讀書人啊。


    這天下,什麽時候陛下見過讀書人下地做農活的?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還是說陛下這樣問,有他的深意呢?


    想到這裏,翰林們的腦袋瓜子開始高速地轉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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