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的事情搞定之後,江河還是有些不放心張景之在盤龍山,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還是擔心他放不下自己的身份。


    堂堂雲國的太子,哪能那麽容易就能與普通百姓打成一片,更不用說是流民了。


    江河又在百司衛裏抽調了兩人去協助他。


    至於水泥,在第二日便從盤龍山拖回了兩大車。


    不怪江河這般著急,實在是崔朗等不了啦。


    當初江河著急,便將崔府的房間都給挖了煙道。


    可後續水泥馬上要研製成功了,又不想用黏土草草了事,這事便一直拖著。


    崔朗已經讓崔伶薇說了幾次了,這房子現在沒法住了啊,一回到府中,看到一地的狼藉,雖說知道江河是為了他好,可老這樣拖著,總覺得有點不靠譜似的。


    好在現如今水泥總算有了雛形,可以動工了。


    先行鋪好了一間屋子,在外頭將火生了起來。


    崔朗在江河的陪同下,在屋子裏轉悠,看看有沒有露煙的地方。


    崔朗東看西看,房間內一切如初,不禁問道:“好像沒怎麽暖和嘛。”


    江河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位未來的老丈人也太心急了些吧。


    “崔伯伯,這火才點燃多久啊,總要有個過程啊。”


    崔朗這才放下心來,坐在椅子上緩緩說道:“小二,老夫可是聽說太子殿下去了盤龍山?”


    江河老實地點頭,對於自家人,沒必要隱瞞。


    崔朗凝視著江河,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就不應該讓太子殿下去那裏,你想想,老夫尚且都知道了,百官能不知道嗎?你知道現在朝堂上的傳言嗎?”


    江河頓感茫然,搖搖頭。


    崔朗見江河這副模樣,火爆脾氣又上來了,指著江河氣急敗壞的說道。


    “你呀你,讓我說點什麽好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你不懂嗎?如今,百官中傳言太子殿下跟著你不理朝政,不務正業,你知道這是個多大的罪名嗎?”


    江河張了張嘴,剛想辯解兩句,卻又聽崔朗繼續道。


    “太子是儲君,且不說在盤龍山作甚,萬一在盤龍山出了差錯,你擔待得起嗎?等會趕緊去盤龍山將太子殿下帶回來。”


    江河怏怏的腦袋,沉默不語。


    這怎麽反駁?


    倘若是翰林來瞎逼逼,自己一口鹽汽水就噴回去了,可麵前的人,是自己未來的老丈人啊。


    沒法噴啊。


    隻能用沉默來抗議了。


    “老夫說的你聽到沒有?”崔朗見他不說話又道。


    “聽到了,可太子殿下能聽我的嗎?”


    “你平常腦袋瓜子不是挺好使的嗎?”崔朗瞪著江河道:“去找陛下啊,這種事情,你要告知陛下啊,先把自己摘到外麵去,這樣百官就算彈劾你,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啊。”


    江河頓時明了,老丈人這是傳授自己為官之道呢。


    不過,江河心裏頭可不認這一套。


    這時,蘇雁帶著崔伶薇走了進來,手上端著蜜餞點心,笑盈盈的說道。


    “你們聊什麽呢?”


    崔朗擺擺手,一時間沒有收住剛才的威勢:“老夫在與小二說朝堂要事,你一個婦道人家進來作甚,快出去。”


    蘇雁柳眉一豎,將手中的蜜餞放在桌上,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淡然的說道。


    “尚書大人好大的威風啊?”


    臥槽......又來了。


    江河見勢不妙,就要開溜。


    蘇雁又道:“小二先別走,嬸嬸問你,冠玉這孩子在百司衛表現如何啊?”


    江河頓時冷汗就要冒出來了。


    表現如何?


    他去哪知道去?


    這些日子他就算去百司衛,也沒去關注那些新招的人員啊。


    想來......日子應該不好過吧。


    江河撓撓頭道:“嬸嬸,這些事不好對外透露啊。”


    蘇雁美目白了江河一眼:“自家人還怕什麽?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


    江河尷尬不已。


    崔伶薇見狀,忙解圍道:“呀!這屋子裏竟然這般暖和。”


    蘇雁深深的看了自家閨女一眼,作為娘親,她哪能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心裏歎了一口氣,也沒去拆穿她。


    自從蘇雁進屋後一直猶如通明人的崔朗,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


    “嗯,是暖和了一些,小二......這孩子有心了。”


    江河連連擺手,苦笑著說道:“應該的,應該的,那啥......小子先告辭了。”


    說罷,衝崔伶薇使了個感激的眼神,溜之大吉。


    出了崔府大門,江河長籲一口氣。


    好家夥,崔朗這些年怎麽過來的啊。


    ..................


    盤龍山這裏,張景之穿著尋常的儒衫,衣擺掖在腰間,額頭上的汗珠流下來,在臉上形成一道道溝壑。


    這個模樣倘若讓百官看了去,估計吃了江河的心思都有了。


    作為太子,作為儲君,在盤龍山這裏給江小二這個狗東西挖煤?


    江小二這個狗東西還是個人嗎?


    可事實擺在眼前,張景之不僅在這挖煤,還與流民一起同吃同住。


    起先張景之也放不下身份,每日在村裏晃蕩,這裏人人都有事做,唯獨隻有他,無事可做,是個吃白食的。


    說是讓他管理這些流民,可這些流民平日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壓根就用不著他管理啊。


    他茫然了,他到這裏的意義何在呢?


    直到百司衛的兩人到了後,且來的還是熟人,蔣正與曹向晨,張景之總算有了人可以說話了。


    “你們兩個說,這盤龍山需要管理嗎?”


    蔣正挖著鼻孔道:“江老大說殿下要愛民如子,不是這樣愛的啊。”


    張景之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蔣正,沒好氣地說道:“在這裏我叫張郎。”


    曹向晨拉了拉張景之的衣擺道:“殿......張大人,愛民如子,你得知道他們需要什麽?你不與他們同吃同住,你知道他們需要什麽嗎?”


    張景之頓時恍然大悟,卻又感覺有哪裏不對,一臉疑惑的說道。


    “這麽說我得與他們同吃同住?我不能直接去問他們嗎?”


    蔣正將手指頭上黑乎乎的一坨彈飛:“張大人,你不和他們打成一片,與他們做朋友,他們始終是畏懼你的,你是官,他們是民,在這裏,給了他們一口飯吃,他們本就滿足了,你去問他們,鬼會告訴你。”


    張景之摸著下巴,覺得兩人說的有理,不禁笑了起來:“不錯,明日我就和他們一起上工。”


    “別明日了,走吧,現在就去。”


    張景之有了這麽兩位哼哈二將,雖說法子粗糙了些,倒也真有了成效。


    這些流民對張景之三人也是刮目相看。


    原本他們對張景之屬於敬而遠之,畢竟,這人是他們的恩公。


    恩公嘛,遠觀瞻仰便可。


    卻沒想到,每日清晨,竟與他們一起上工,可以看出,他們是沒有做過這活的,從他們揮舞鋤頭別扭的樣子便可以瞧出來。


    可他們就這樣堅持了下來。


    慢慢的,這裏的人也開始接受了這一幕,漸漸的,話也就多了起來。


    這天飯食口,張景之嘴裏咬著麵餅子,走到了一群工人身邊,馬上有人挪了下位置,給他騰出了個位置出來。


    張景之毫無形象地蹲了下來,嘴裏嘟囔著:“我說三彪子,給你娘送了飯食嗎?”


    三彪子原名楊彪,在家排行老三,這次逃難,兩個哥哥在路上病死了,隻剩下他背著老娘一路到了這裏。


    三彪子滿是煤灰的臉上露出羞澀笑容:“張大人,送去哩。”


    “嗯嗯。”張景之點點頭,突然神秘兮兮地問道:“三彪子,你想要點啥不?”


    三彪子頓時愣住了,圍著一圈吃飯的人也都將目光看向他。


    良久後,三彪子囁嚅著嘴唇,低著頭道:“俺想娶個媳婦,讓俺娘早點抱上孫子。”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三彪子臉上的黑煤灰遮蓋住了他的臉紅。


    張景之笑聲裏透漏著苦楚。


    娶媳婦......這個有點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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