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跪在大殿中央的那人身上。


    議論聲此起彼伏。


    可以說,蔣明德的這個決定誰也沒有想到。


    事先也沒有任何的征兆。


    這一點從所有人包括皇帝驚愕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來。


    戶部經過關興言貪墨這一案,可以說元氣大傷。


    一半的官員進了詔獄再也沒有出來。


    發生這樣的事,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


    而皇帝也並沒有苛責蔣明德。


    因為他心裏清楚,這種事,蔣明德就算有責任,頂多也就是個失察之責。


    畢竟,每個官員的分工都是明確的。


    真要算下來,都察院的責任比蔣明德要大得多。


    而皇帝僅僅是處置了那些參與貪墨的人員,對於都察院以及蔣明德隻是口頭苛責了一番。


    蔣明德呢,就算戶部發生了此等大事,他依然在皇帝的心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


    卻沒想到,在這個檔口,他竟然提出了告老。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事情。


    夏左的年齡已經很大了,而他退下的位置,有很大的幾率是由蔣明德去接任。


    那可是進入內閣啊。


    是多少朝中官員可望不可及的位置。


    皇帝深深地籲出一口氣,凝視著他,神色肅穆。


    “蔣愛卿,何致如此啊?”


    蔣明德抬頭,痛心地說道:“陛下,臣有負聖恩,實是羞於麵對陛下,麵對諸位同僚。”


    皇帝沉聲道:“愛卿,朕不曾怪罪於你呀。”


    可蔣明德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拜倒:“陛下啊,可臣的心裏每每想起,心如刀割,臣禦下不嚴,給朝廷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臣......”


    說到這裏,蔣明德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在場眾人看到這一幕,無不動容,心中感慨萬千。


    蔣明德自從出任戶部尚書以來,從未出過紕漏。


    對待同僚下屬也是樂嗬嗬的,有時候雖說不近人情了些,可那也是在為朝廷著想。


    至少,蔣明德是沒有私心的。


    這也是朝中百官佩服的原因,也是皇帝信任他的原因。


    江河在後麵本是昏昏欲睡,突然出了這等事,也是張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臥槽......


    這是鬧哪一出啊?


    蔣明德可是壯年啊,這就要辭官養老了?


    這時,於堯出班道:“陛下,老臣認為不可,就是要告老,也是老臣告老。”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蔣明德繼續道:“蔣部堂,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蔣部堂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啊。”


    “是啊是啊。”


    很多官員一同附和道。


    皇帝左右四顧,然後開口道:“蔣愛卿,此事休要再提了。”


    一般人致士,皇帝都會再三挽留,然後再致士,皇帝再挽留,如此循環三遍之後。


    皇帝再做痛惜之狀,批下。


    這是一個流程問題。


    無論是皇帝,還是致士的官員,大家都高興。


    可皇帝剛剛的話,卻是不準再提。


    顯然,皇帝是不會同意的。


    可蔣明德依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良久,口裏道。


    “陛下,臣實是有心無力啊。”


    “......”


    皇帝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他已經看出來,蔣明德是鐵了心要致士了。


    就算強硬著將人留下,又有何意義呢?


    這一刻,皇帝心裏恨死了關興言,多少個關興言也換不來一個蔣明德啊。


    蔣明德致士,對於他對於朝廷來說,是一大損失啊。


    “蔣公是要做逃兵嗎?”


    突如其來的話讓所有人一愣。


    隨即群臣憤怒了起來。


    誰?


    這時候說這種風涼話?


    群臣循聲望去,隻見江河悠悠然的出班。


    頓時,許多人的臉色猶如吃了蒼蠅一般。


    江小二,你還是人嗎?


    這不是一條瘋狗嗎?


    見人就咬,聽聞江小二和蔣公關係好著呢,怎麽這時候還能出言譏諷呢?


    隻有皇帝以及文弘義幾人意味深長地看著走到殿中央的江河。


    蔣明德抬頭,飽含淚水的眼眸掃了一眼江河,沒有說話。


    江河笑道:“蔣公,你這種行為在戰場上就是逃兵啊。”


    也許蔣明德知道江河的意圖,對於江河話中的譏諷之意毫不在乎,隻是輕聲道。


    “建安伯,老夫年紀大了......”


    江河揮手,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蔣公,我沒說錯的話,我父也隻比你小一歲吧,他老人家都在前線廝殺呢,照你這樣說,過了年,小子給家父修去書信,讓他也告老回來算了。”


    “......”


    群臣都無語了。


    誰都知道這隻是蔣明德的借口而已,江小二還當真了啊。


    你信不信,江牧今天敢上奏致士,明天你江家就能雞犬不留?


    江河繼續道:“打了敗仗就想告老,小子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就是逃兵,一個致士,就可以回去頤養天年,就可以撒手不管不問,從此,朝廷的榮辱之事與你無關?


    你錯了,蔣公,人們不會記得你之前做過什麽事,哪怕你之前做了很多利國利民之事,說到最後,人們隻會記得,國庫貪墨一案後,蔣公為了逃避責罰,主動致士。”


    聽到此處,不止是蔣明德臉色難看起來,就是皇帝也是麵容凝重。


    誰敢這般傳言?


    江河環顧四周:“當然了,在場的諸位大臣可能不會說,可坊間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會這樣想啊,他們的想象力是很豐富的,到時,蔣公不怕遺臭萬年嗎?”


    蔣明德身軀一顫。


    群臣臉色不禁變了變。


    讀書人在乎的是什麽?


    名聲啊。


    一旦坊間出現這樣的傳聞,無論史記上怎麽記載,可在百姓的心裏,你這個人就已經完蛋了啊。


    怕不是要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了。


    其實,江河這番話,實是有些誅心了,也有些混蛋了。


    可江河也沒辦法啊,不這樣說,蔣明德看樣子就是陛下也留不下來了。


    “要我說啊。”江河繼續道:“蔣公還是留下吧,如今雲國百廢待興,正是大有可為的時候,而且戶部這個爛攤子,蔣公不想收拾,別人還不想接手呢。


    是要留下千古罵名還是要流芳百世,蔣公,你可要想好了?”


    滿殿群臣,這時候已經咂摸出一點味道出來了。


    江小二的話雖說不中聽,可細細想來,還是很有道理的。


    同時,也給他們心中提了個醒,以後犯了錯,致士的話,就要考慮好了再提了。


    萬一,陛下同意了呢。


    此時,皇帝感慨道:“蔣愛卿,此事朕就當沒發生過,戶部,來年可要看你的了。”


    蔣明德淚流滿麵,叩首:“臣定當鞠躬精粹。”


    皇帝頷首點頭,眼角的餘光又落在江河身上。


    隻見江河一臉淡定,眼眸裏卻流露出奸計得逞的笑意。


    不禁心裏頭感到好笑,正要開口說他兩句,卻見崔朗這時出班,行禮,開口道。


    “陛下,臣家中小女與建安伯兩情相悅,陛下當初可是說......”


    話沒說完,殿中諸臣神色古怪起來。


    今天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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