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在與永徽帝對弈的藺巽,莫名覺得背後有點涼颼颼的。


    他放下棋子,淡然的目光看著舉棋不定的永徽帝,問:“聖上有心事?”


    永徽帝歎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老三。”


    “老三今年已經及冠,在皇室也早該成親了,早年他與蕭家丫頭的婚事便是皇兄定下,如今永安侯一家也回來是該給他們將婚期定下也算是喜事,可皇……”


    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顧忌,而是道:“總之,這樁事倒是讓朕憂心的很。”


    永徽帝自顧自的說著,他知道藺巽性子冷清,不喜管閑事,沒指望他回應什麽,隻當有個人能讓自己說心裏話。


    但……


    “局勢未穩,成親之事,不必著急。”


    一向惜字如金的攝政王如是說著,讓永徽帝大吃一驚。


    在短暫的錯愕之後,永徽帝隨即笑道:“是啊,有你這個皇叔在,少舒那孩子倒也不算年齡大了。”


    隔著麵具,永徽帝都能感覺到藺巽眼中逼人的寒意了。


    他們關係一向好,永徽帝也算是藺巽長輩了,根本就不怕藺巽冷著臉。


    “話說回來,如今邊關戰事稍定,有沒有心儀的姑娘……朕給你們賜個婚什麽的。”


    永徽帝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


    “聖上切莫開臣的玩笑了。”


    藺巽漫不經心的指著自己的麵具道:“微臣這般模樣,還是不要耽誤那些姑娘罷了。”


    聞言永徽帝長歎了口氣,道:“若非是為了大胤,為了朕,你怎會這樣。”


    世人皆道藺少舒與蕭家長子蕭子容容貌俊美,風華無雙,殊不知真正能稱的上‘風華無雙’這四個字的,是被世人畏如惡鬼修羅的攝政王藺巽。


    隻是……


    一時間禦書房氣氛變得凝重起來,藺巽覺得無趣,便起身離開。


    此時已經暮色將近,出了宮藺巽原本是要回自己王府的,可還是沒躲過,被老王妃派來的人逮去了水雲居。


    水雲居是老王妃修養的別苑,環境清雅,園子裏種滿了梅花,冬日梅花盛開非常好看。


    隻不過現在是夏日,院子裏其它的花草也開的正好,老王妃正在簷下修剪著山茶花的花枝,一旁宋嬤嬤陪她說話。


    “今日早晨老奴倒是去那永安侯府看了一場熱鬧……”


    “這侯府好歹也是百年世家,不知怎麽成了如今不成氣候的樣子。”


    “隻是可惜了那蕭大小姐,那麽如珍似玉的人兒,落在那樣的家裏。”


    老王妃含笑道:“看的出來你很喜歡那個孩子。”


    宋嬤嬤在王府一向嚴厲,底下的小丫鬟們都很怕她,倒是難得聽到她如此誇讚一個人。


    聽了老王妃的話宋嬤嬤神色有些赫然,但不過片刻的功夫很快恢複,笑著道:“今日看那孩子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可憐兮兮的,不由讓老奴想到了王爺小時候,難免動了些惻隱之心……”


    說話間,正好聽底下人回道:“王爺回來了。”


    話音落下,便見一個身形修長,穿著玄色暗紋金線衣袍的男人過來,戴著的麵具在燈火下泛著冷光。


    老王妃心中不禁一陣心疼,但麵上卻是故意冷著臉道:“你竟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早忘記我這個老不死的了。”


    一旁的天樞忙打著圓場道:“老王妃息怒,王爺這是才到京都,政務繁忙,才沒來看您老人家,他心中一直記掛著您呢。”


    老王妃臉色微緩,隨即又問:“這次去了那麽久,可受傷了?”


    這次藺巽奉旨平亂,又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一時間京都不少人都在暗地裏議論如今朝野上下,論鋒芒無人比的過攝政王了。


    老王妃對於皇帝的賞賜並不在意,隻是關心藺巽是否受傷。


    雖然是親祖孫,但藺巽並不習慣這樣的親昵,還好有一旁能言善道的含光在,將景州的事情一一說了。


    含光一本正經道:“王妃放心,此番王爺隻是在前線督軍並沒有動手。再說有屬下們在呢,怎麽可能會讓爺受傷……”


    在戰場平叛的時候藺巽並沒有受傷,但在回京都的途中卻遇到刺客偷襲。


    老王妃沒說話,清明的目光看著那主仆二人。


    藺巽麵不改色的喝著茶,含光卻有些頂不住了。


    幸好很快老王妃收回了視線,落在藺巽那清冷沒有任何情緒的麵容上微不可覺的歎了口氣。


    這孩子的性子他清楚,性子清冷,尤其是五年前那件事後更加不近人情。


    老王妃真的害怕若有朝一日她不在了,這個世上他便無牽掛之人了……


    忽而她看著藺巽肩上不知從何處沾的緋色花瓣,眼神一亮,開口道:“懷璋啊,你是不是該娶妻了。”


    藺巽???


    今日這一個二個的怎麽回事!


    但他腦海中,竟是突然閃過了一個纖細的人影,晚間那旖旎朦朧的夢境,竟有了一個具象的呈現……


    海棠著雨,卻是最能勾起人骨子裏最深處的破壞欲。


    半夜的時候藺巽叫了涼水,這讓今夜值夜的天樞萬分不解。


    自家主子身上傷還沒好呢,這大半夜的折騰什麽呢!


    那傷傷在腰腹處,有一寸長,刀上塗了不知什麽毒藥,竟是半月都沒愈合,這讓底下的人十分擔心。可偏偏藺巽這人從不將自己生死放在心上,底下人忙著找解藥,他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瞎折騰。


    傷口又愈合了,血腥的味道刺激著他的神智,與夢中繾綣旖旎交織在一起,狹長深邃眼眸閃過一線紅色。


    更像是惡鬼了!


    藺巽幾乎是自棄的想著。


    燭火搖曳,泛黃的銅鏡中照出男人的容貌,那青色蓮花的花紋蔓延了他半張臉。


    青蓮業火,無盡地獄。


    明明是佛子出生,本該是悲天憫人,度化眾生,可他卻偏偏殺孽無數,自甘墮落。


    這是他的業障!


    腹部的傷口又裂開了,用無數名貴的金瘡藥也無法愈合的傷口,撕扯的疼痛卻有一種上癮的感覺,他的神智有些飄遠落在桌案上的海棠上……


    仿佛還殘留著夢中那一縷繾綣。


    ……


    這個晚上,蕭雪棠亦是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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