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大波浪跟導遊一樣領著人到處轉,前前後後繞地形。這邊江濜悠閑的很,填飽肚子以後也沒回去,直接翹了班,讓服侍帶自己去酒廠參觀。


    侍從看著這個臉臭酷哥去管理處簽名記賬,然後像帝王指點江山一樣大手一揮要了三四種不同的酒,大大小小加一起有個十來壇,全讓人運去了泠河邊。


    泠河,通著冷池的那條河,一路從雪山頂奔流而下。酒廠就挨在泠河邊上。


    謝仰賺錢的方法之一就是聲稱酒廠的酒用的都是雪山的雪,純天然無添加,然後把酒的價格再翻上幾番。


    至於是不是真的雪山水,這點也沒人去考究過。


    賺錢方法之二就是這條河。河邊建起幾間小木亭,夏天拿起魚竿往裏麵一坐,避暑勝地裏邊釣魚;冬天的時候亭子中間的圍爐暖暖的烘著火,再暖上幾壺茶幾壺酒,三五結群坐在一塊兒,馬上就能理解什麽是夢寐以求的歸隱生活。


    此時江濜就坐這亭子裏,架了個魚竿望著河麵發呆。


    泠河已經在結冰了,但是冰層薄,輕輕一拍就能碎。江濜索性一顆石子往裏一丟,把魚鉤甩進漂著碎冰的湖裏,其他的就不管了,願者上鉤。


    釣不釣的到魚不重要,他主要就是想好好發個呆。


    河麵閃著粼粼碎光,江濜神遊天外,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巴掌大的圓肚酒杯,酒杯表麵都快被他摸包漿了。


    其實如果早點靜下心來想,很多事兒他很早就能看明白。比如他對翟野那點自以為瞞的很好的小心思,其實翟野早就知道了。


    上次偷聽翟野電話的時候翟野就說過了,隻是他自己選擇轉頭就忘,把這事兒拋在腦後,一個人唱了那麽久獨角戲。


    江濜看不太清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


    他在翟野身後站了很久,從少年到青年,他從來不是一個會為情所困的人。他也始終認為,喜歡翟野是他自己的事,跟翟野沒什麽關係,大家各過各的,不需要被這份感情束縛什麽。


    到昨天以前,他都沒期待過能得到翟野的什麽回應,因為他自己壓根沒把這感情看的多重。他覺得自己能當個好手下,翟野能當個好老大,這就夠了。


    可是昨天猛地看到從翟野口袋裏滾落的扳指時,他莫名的混亂,感情糅雜成一團,模糊間他隻覺得有點難過,有點不甘心。


    板指看著挺有年代感的,能看出來被保養的很好,主人應該很看重。


    雖然江濜能找出一萬個理由解釋這枚板指,比如翟野和時榆明顯是那種月老用鋼筋都捆不到一起的兩個人,比如這板指其實壓根就跟時榆沒什麽關係,或者扳指壓根就他媽的跟戒指是兩種東西,一對扳指不等於一對戒指,況且對戒也不一定就是愛人之間才用的。


    但是江濜就是抑製不住地糾結起來了。


    扳指不是重點,時榆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忽然意識到,也許有一天,翟野的身影不會再是形單影隻的在他身前。翟野身邊會站上別人,而他仍隻能以下屬的身份站在他身後,涇渭分明,中間橫著楚河漢界。


    也許有一天他撿到的會是一枚真的戒指,會戴在翟野的無名指上,被他好好珍視的戒指。


    一並的,珍視另一枚戒指的主人。


    操。


    江濜把酒杯摔回桌麵,冰涼的手蓋上眼睛,張口無聲地罵了一句。


    搞毛啊,怎麽栽了。


    腳邊堆了一堆空酒壇子,他想的太深入,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喝了這麽多。


    不是說借酒能消愁嗎,怎麽喝了這麽多愁一點沒少還更煩了。江濜帶著點怒氣,伸腿把腳邊的一個壇子往邊上踢了點,一張原本就臭著的冷臉被老北風吹的更凍了。


    想抽煙了。江濜想。感覺腦子壞了,得找點煙草熏一熏。


    他丟下一地的酒壇子不管,架著的魚竿也不想理了,直接起身往酒廠走。推門而入的時候滿身的酒氣把前來招待的小服侍嚇了一大跳,以為他是喝醉了過來鬧事的。


    就當小服侍顫巍巍地盯著眼前比自己高整整一個頭的青年,心裏已經盤算著該怎麽去找經理時,麵前的青年像是終於看見了她,垂了點頭,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


    “有沒有煙。”青年說話沒什麽溫度,像是被外麵的冷風浸透了。但好在他話說的很穩,眼神也沒渙散,儼然是清醒沒喝醉的模樣。小服侍飛快地點頭,應聲道:


    “有的,先生您需要?”


    “隨便。”江濜忽略掉緩慢爬上腦袋的一絲絲昏沉感,頓了頓又道,“酒不錯,也隨便拿兩壇吧。”


    小服侍看著江濜的冷臉,聲兒有點抖:“先生,這酒後勁還……挺大的。”


    她見了不少這種自以為酒量很好的。他們這兒最大的酒壇子也沒多大,很多人就不把它放眼裏。於是最後酒勁兒上來的吐的天女散花的,猛猛打醉拳以為自己是世界之王的,或者直接成了死狗趴地上起都起不來的人數不勝數。


    “沒事。”江濜語調很穩,“上就行了。”


    或許是他身上莫名的信服力,小服侍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按照江濜說的,把酒和煙給他遞上了。


    或許這個不一樣?小服侍暗暗想,說不定這哥們就是那種酒量特別好一個人猛吹十斤不上臉的。


    事實證明這想法對了一半。酒確實不上臉,但是這人一樣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


    小服侍木著臉,欲哭無淚地看著來接人的青年伸了根指頭去戳醉的昏昏沉沉的人。喝醉的那人已經暈了頭了,去撥開戳自己的手時半天沒找準位置,撲了好幾次空。


    翟野好笑地捏著江濜的毛絨耳朵前後晃了晃,把江濜晃得眉頭直皺。把人逗發火之前,翟野停了手,抬眼對著一直在邊上擺著個苦瓜臉的小服侍道:“麻煩了。”


    “沒有沒有,我應該做的。”小服侍連連擺手,睜大了眼睛看著翟野手腳麻利地一個人收拾了一個醉鬼,把江濜穩穩地背到了背上,隨後衝她點了點頭,算是道了別。


    山間風雪交加,翟野背著一身煙酒味的人,不緊不慢地走回了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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