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月齋。


    聽到雲因的話,原先靠著隱囊的阮箏不禁支起了身子,微微挑眉。


    “袁氏如此著急,莫不是因為袁大郎被姚國公給打了?”


    邊上的衛瑾和衛珍也豎起耳朵,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好奇。


    雲因笑道:“若隻是挨了頓打,袁氏倒也不至於求到娘子跟前來了。”


    “那是怎麽了?”


    雲因輕描淡寫道:“孟國公一道折子遞了上去,斥袁家主教子不嚴,袁大郎一介白身竟敢私下蓄養姬妾的罪名便傳遍整個平京。我們還未回來,陛下便讓人將袁大郎抓進了牢獄。”


    大魏不同於前朝,對官員的姬妾數量管的十分嚴格。


    像袁大郎這種連個九品小官都混不上的白身,按照魏律,隻準有一妻一妾,且納妾還得到過了文書。


    當然,上有對策下有對策。也有不少人將姬妾充作仆婢,放在書房紅袖添香,對於士族子弟來說也算是雅事一樁。


    隻要不是太過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大家都是男人,還能不體諒對方?


    可惜袁大郎這個蠢貨,娶了個士族貴女不知足不說,連養女人都偷偷摸摸的,但凡開誠布公,難道孟氏還會跟一個妾爭風吃醋不成?


    袁大郎偏不。


    也是他時運不濟,教阮箏查出了他當年做的齷齪事,否則孟氏也懶得管袁大郎在外頭養女人。


    孟氏從梵音寺下山,便直接回了娘家,恰好孟國公的繼室出門赴宴去了。


    孟氏往孟國公跟前一跪,幾乎是淚如雨下。


    她是個聰明人,沒有提及阮箏,隻說是自己發現袁大郎在外頭養了個女人,然後順藤摸瓜地查出當年自己落水的真相。


    孟氏哭著哭著甚至嘔出一口血,緊緊抓著父親的大袖衫,重複著一句話。


    “阿耶、那年落水,並非我不當心……”


    曾經引以為傲的嫡長女跪在麵前哭的肝腸寸斷,訴說這些年的委屈,孟國公又怎能不動容?


    他讓人將女兒扶下去,請了醫官,叮囑她在家好好養身體,卻絕口不提繼室在其中的所作所為。


    聽雲因這樣說,衛瑾忍不住道:“大母,孟國公為何不嚴懲自己的妻子?難道孟女君這些年的冤枉苦楚,還換不來他一頓責罵嗎?”


    或許是相似的經曆,令衛瑾想到了自己。


    她替孟氏不平。


    妻子重要,女兒就不重要嗎?可孟氏都被如今的孟國公夫人害成這樣!


    阮箏淡淡一笑道:“你怎麽知道孟國公不會斥責國公夫人?”


    衛瑾想說什麽,就看見祖母的眼神變得溫柔而無奈。


    “真是傻孩子。”阮箏摸了摸她的腦袋,這麽不聰明,讓她以後怎麽放心她們嫁人?


    “孟國公的繼室為他生育二子三女,其中長子已被朝廷封為世子。就算是為了兒女,孟國公也不可能對妻子作出任何懲罰。”


    繼母苛待、陷害先頭夫人所出的孩子,難道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嗎?


    尤其是像孟國公府,衛平侯府這樣的新貴門第,更是注重臉麵。


    倘若孟國公肯狠下心將繼室關起來,抑或者送去莊子上“養病”,孟氏是報仇了不假,可繼室所出的子女就在婆家抬不起頭,甚至還會影響孟國公世子的地位。


    孟國公自然是不願意看到這種場麵的。


    至於衛瑾所說的斥責?


    不痛不癢的斥責不僅會傷了夫妻之間的情分,也會讓孟國公夫人越發厭惡孟氏。


    衛珍喃喃道:“所以,孟國公就選擇委屈孟女君。”


    阮箏道:“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便是這個道理了。


    衛瑾陷入沉默。


    兩個孩子尚年輕,在過去的那幾年裏,經曆的最多不過是來自最親近的人的迫害,一個是身體上的摧殘,一個則是精神的壓迫。


    如這般利益至上的殘酷,還是頭一回見識。


    孟國公當然是愛長女的,可他卻不止孟氏一個孩子。


    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更讓人脊背發涼、腳底生寒。


    阮箏從來不覺得讓孩子過早地見識大人世界的複雜殘酷,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士族子弟多早熟,尋常人家孩子兩三歲還在牙牙學語、蹣跚走路,但阮箏和兄長這般年紀的時候,早已跟在祖翁身邊念書,耳濡目染下明白不少道理。


    在這倚仗家世的時代,家族和長輩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即便是有才之士,若無人舉薦,也照樣躲不過籍籍無名、甘於平庸的命運。


    所以,衛瑾她們終究還是幸運的。


    到了夜裏,阮箏帶著兩個孫女用完晚食,就看見衛平侯在院子裏頭踱步,麵上一副猶猶豫豫的表情。


    是讓人見了就來氣的窩囊樣。


    衛瑾神情一黯,她知道阿耶一定是為了袁氏才過來的。


    “阿姊?”衛珍順著她的目光望向樹下的衛平侯,想到伯父對袁氏死心塌地地維護,而選擇委屈衛瑾,垂在身側的小手慢慢收緊。


    難怪阿姊說起孟女君時那般傷心。


    伯父與孟國公又有何區別?


    衛瑾拉著妹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沒事,我們回去歇息吧。我念書給珠珠聽。”


    兩人在仆婢的跟隨下回到偏院。


    衛平侯並未注意到她們,在樹下轉了許久,方才鼓足勇氣走進正堂。


    “阿娘。”


    阮箏那看穿一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令衛平侯無地自容。


    他也知道自己不該來求母親,可是……妻子又是哭的那樣傷心。


    她滿臉絕望,苦苦哀求,就像衛平侯是她的天一樣。


    衛平侯低聲道:“阿娘,我知道我那內兄實在可恨,可,可他畢竟是阿袁的嫡親兄長……您能不能請陛下網開一麵……”


    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


    阮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衛平侯臉都紅了起來。


    ——純粹是臊得慌。


    “袁氏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竟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沒了腦子。”


    阮箏輕聲細語,看著溫柔至極,實際上隻有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她怒到了極點。


    “調換孩子、遺棄親女,縱容孽子、害人性命,供養娘家、貪心不足。這一樁樁、一件件,你都忘了不成?”阮箏淡淡道,“你叫我原諒,叫阿希退讓,我們都如你所願。怎麽,這還不夠?是不是還要將衛平侯府都送給袁家?讓阿希給袁家小郎為妾,我去給袁氏的母親為婢,這樣夠不夠?”


    阮箏起身走到衛平侯麵前,狠狠甩了他一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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