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箏一眼就看出這小子在什麽,沒好氣道:“你大兄那個蠢貨,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為了袁氏都敢瞞著我,將衛祥的身世篡改成龍鳳胎!我還能怎麽樣,難道要連他一同趕出府去不成?那衛平侯府可真就成了平京的笑話了!”


    緩了口氣,她繼續道:“況且那個時候,尚且不知衛祥的真實身世,如何能打草驚蛇?”


    說起衛祥的身世,衛韶更是氣得狠狠一甩袖,連平日的文士風雅都維持不住。


    他重新坐下,冷靜些了後慢慢想到袁家和林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阿娘,袁大郎那個外室,可有找到下落?”


    那外室走得匆忙又蹊蹺,就像是避禍一般。


    讓人很難不懷疑這其實是林家所安排的一切。


    這個問題,雲因替阮箏回答,歎道:“三郎有所不知,那林氏原是林貴妃嫡親姑母的孩子,因為生父早亡,她們娘倆被趕出家門,隻能寄居在林家。林氏從小寄人籬下,不受待見,旁人也不怎麽注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成了袁大郎的外室......到底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此次也是因為林氏的緣故,聖上才看在林貴妃的麵子上輕繞了袁大郎。”


    因為林月母子在林家存在感不高,也就沒人注意他們。


    等阮箏讓人去細查底細時,她們母子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衛韶緊了緊手心,道:“難道就這樣一直讓袁氏母子留在府中不成?大兄可知道那孽障的身世嗎?”


    阮箏淡淡道:“連我也是這兩日才知道。況且,與他說又有何用?難道他還舍得將寶貝兒子趕出袁家不成?”


    嘴角浮現一抹嘲諷,她道:“前些日子,袁氏還因為衛平侯府不肯為袁大郎向聖上求情,鬧著要和你大兄和離。你大兄怎麽舍得?”


    衛韶窒息:“......”


    這麽傻的大哥,到底是怎麽生出來的?


    袁氏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他就非得在她身上吊死不成?


    衛瓊看向衛啟,握拳道:“阿兄你以後若是變成那樣,我一定讓阿娘打死你!”


    安陽郡主也看向兒子,嚴肅點頭。


    她可沒有自家婆母這麽好的脾氣,還能容忍袁氏母子在府中蹦躂。


    衛啟:“......衛阿蘊你閉嘴。”


    他怎麽可能像大伯父那樣戀愛腦!


    這是對他的羞辱!!


    阮箏眼中流露一絲笑意,看著兩個孩子鬥嘴。


    上輩子,因為阮箏“病死”,以及阮家遭人陷害等一係列事情的發生,衛韶立馬為家族選了自以為穩妥的後路,也就是參與奪儲之爭。


    阮皇後沒有兒子,衛韶便為她選了生母早亡的四皇子站隊,為了讓這段關係更為牢固,衛韶尚且等不及女兒及笄,便直接將十三歲的衛瓊嫁給四皇子做正妃。


    他實在太急切了,在兒女的婚事上根本不容許安陽郡主有半點插手,甚至要求衛瓊為四皇子盡早生下嫡子。


    可被嬌寵長大、驕傲得像小孔雀的衛瓊哪裏知道後宅的心機?


    四皇子不喜歡她,娶她不過是為了衛平侯府和阮家的助力,他有許多愛妾,個個盯著衛瓊,嫉妒她恨她,好不容易衛瓊懷上孩子,卻被四皇子最疼愛的妾室毒害。


    年紀輕輕,便死在了產房。


    一屍兩命。


    死之前,衛瓊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過十四歲的生辰。


    阮箏看著曾經那麽驕傲耀眼的小孫女在四皇子的後院被一群姬妾奚落嘲笑,而她的父親和夫君,隻叫她要有正妻的大度。


    她的阿蘊啊,不敢讓母親擔心,隻能在夜裏躲在被窩偷偷哭泣。


    衛瓊小聲小聲地哭,喊阿耶阿娘。


    她想回家,阿蘊好想回家。


    直到血崩喪命、臨咽氣的那一刻,她還握著身邊婢子的手,氣若遊絲道:“我想回家,讓阿娘接我回家......好不好?”


    為什麽不找阿耶呢?


    阿耶不愛阿蘊了。


    那個時候的衛瓊早已失了兒時的驕傲,受了委屈也隻是往肚子裏咽,她不敢讓安陽郡主擔憂,因為不止自己,就連衛啟的親事也被衛韶蠻橫決定。


    當今隻有四子二女,其中二皇女從小被養在林貴妃膝下,因為嬌蠻的脾氣被世家郎君避之不及。


    衛韶怕四皇子不能成事,便狠了狠心,將自己唯一的嫡子送出去尚公主,希望將來若是奪儲失敗,看在二皇女的麵子上,衛家還能留有一絲血脈。


    衛韶自以為這是為了兒子做打算。


    可他沒想到的是,二皇女實在囂張至極,根本不將衛啟放在眼裏。


    她在新造的公主府夜夜笙歌,打著幕僚的名義私下裏養了許多男寵,甚至公然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若是從前,衛韶定然要勃然大怒。


    可那個時候的衛平侯府,哪裏還有阮箏在世時的地位?


    他讓衛啟忍一時之氣,等四皇子成事之後,再將那賤婦毒殺也不遲!


    可等啊等,衛啟等來了被二皇女生生抽爛整張臉的下場。


    隻因為他一句“既然懷孕了,就少出去走動”,二皇女覺得他是在冷嘲熱諷,當下勃然大怒,拿了滿細小倒刺的長鞭,讓身邊男寵壓住衛啟,將他抽的直接昏死過去方才解氣。


    事後還不允許人給衛啟請郎中。


    自那以後,衛啟曾引以為傲的臉便落下難以治愈的傷痕。他尚了主,毀了容,再也不能向父親那樣出仕為官。


    他的一輩子都被毀了。


    衛啟從此縮在小院,偶爾借酒消愁。


    乍然聽聞妹妹血崩而死的消息,他不可置信,滿身酒氣踉蹌著腳步要出府。


    他要去把阿蘊接回家。


    熟料當日二皇女也意外小產,她哭得死去活來,認定一定是有人害她,而那時衛啟匆匆出門,被她當作畏罪潛逃。


    她尖叫著讓人把衛啟抓回來,壓著他跪在自己麵前。


    把自己小產流的血水灌進他嘴中。


    那是她和情郎的骨肉!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誰害了她就得為她的孩子償命!


    衛啟將血水吐了出來,隻覺五髒六腑都被攪碎成一塊塊爛肉,他嘔得肝腸寸斷,心裏想的卻是妹妹。


    阿蘊那個笨蛋,是不是也流了這麽多血?


    她那麽嬌氣怕疼,怎麽忍受得了啊。


    衛啟已經分不出嘔出來的到底是二皇女讓人灌給他的血水,還是自己的血肉。


    他忽然癲狂大笑,滿嘴血汙,對二皇女道:“你有本事殺了我,殺了我啊!”


    回應他的,是刺穿胸口的匕首。


    二皇女麵色猙獰道:“我有什麽不敢的?”


    衛啟死了。


    和妹妹死在同一日。


    他們在母親的肚子裏依偎長大,同一日出生,同一日死去。


    仿佛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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