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衛章向阮箏提親,說趁人之危也好,說施以援手也罷,總歸在當時幫了阮箏一個很大的忙。


    陳留阮氏姻親無數,阮箏不是不能嫁到豫州等當地士族做當家主母。


    隻是她嫁出去了,阮家又該如何?


    而放眼平京,衛章確實是阮箏最好的歸宿。


    他不會禁錮她,也不會要求她,比起夫妻,他們更像是一對可靠的合作夥伴。


    至少阮箏在婚後比在閨閣時有了更大的自由,讓她得以建功立業,擁有足夠的話語權去庇護自己的家族。


    “可衛郎君已經死了,娘子何苦為他守節?”想到阮箏這些年宛如守活寡一般的日子,雲因的眼淚不停滾落。


    縱觀陳留阮氏的外嫁女,不是皇後便是高門貴婦。


    有哪個會像阮箏這樣,嫁給衛家這種快要沒落的士族!就連如今的衛平侯府,都是阮箏掙來的!


    雲因越想越氣,悲從中來,隻覺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她家娘子還要命苦。


    “天爺啊,你這是想用眼淚淹死我呢?”阮箏瞠目結舌,又覺得雲因這幅模樣難得一見,最後還是任勞任怨給她擦淚。


    能怎麽辦?


    主仆多年,曾祖、祖父、姑姑、阿耶......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離世,一直都是雲因陪在她的身邊。


    雲因握住阮箏的手,許是外頭的歡聲笑語太過刺人,她淚如雨下,哀求道:“娘子也自私一回吧。這些年,娘子為大郎,五娘他們幾個做得足夠多了。”


    這眼淚擦不完。


    根本擦不完。


    阮箏無奈道:“你今日真是......別說我對他隻有年少時那一點子淺薄情意,就算我愛他又如何?”


    她輕聲歎道:“阿因,不是所有人,都要圍繞情愛過一輩子的。”


    情愛於她,從來都隻是錦上添花。


    有也好,無也罷。


    難道還要因為這點東西,就不過日子了嗎?


    雲因道:“可是......”


    阮箏道:“沒有可是。十五六歲的我會在阮家和高七之間,毫不猶豫選擇前者,到了這個年紀,隻會更自私。”


    雲因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


    阮箏微微一笑道:“你怎麽會覺得我是在為衛秉文守節?我若真想要男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衛平侯和衛敞或許古板守舊,但衛韶不同,他私心裏更偏向母親和外家一些,也更體諒母親當年下嫁的委屈。


    但凡阮箏開口,衛韶這個孝子肯定第一時間替母親搜羅年輕又細心的美男子。


    如今風氣雖不夠開放,但也有許多高門夫人私下裏養清倌解悶......


    在衛韶看來,壓根不算事兒。隻要母親高興。


    所以啊。


    阮箏不缺男人,也不寂寞,她隻是純粹沒有那個想法罷了。


    當然,說到底也是高隱不夠重要。


    他在阮箏心裏的分量實在是太輕太輕了,輕到她根本不會猶豫就做出決定。


    別說是和阮皇後、衛瑾等人相比,就是要阮箏在高隱和安陽郡主之間選一個,她都會想也不想選擇後者。


    開什麽玩笑?


    安陽可是她的小兒媳,是大郎和三娘的親生母親。高隱又算得了什麽?


    阮箏極其厭惡那些為了情愛要死要死的人。


    父母、手足、親朋好友,親身骨肉,哪個不比另一半更重要?


    阮箏終於把雲因臉上的淚水擦幹淨。


    “倘若有朝一日,我對高少弦笑臉相待,那也是因為他身上的價值足夠我對他虛與委蛇。而非情愛。”


    “是奴狹隘了。”雲因道,心中的疙瘩總算是消了不少。頓了頓,她道:“娘子何須對魏王虛與委蛇?隻要您給他幾個好臉色,恐怕他就巴巴湊上來了。”


    反正在雲因這裏,阮箏千好萬好,但凡低頭一次都是受大委屈了。


    阮箏無奈一笑。


    如果沒有必要,她還是不想去利用高隱的。


    就算真的要有接觸,那也是出於雙方利益尋求一個合作。


    年少時的情誼最為純粹珍貴,阮箏從不認為自己辜負高隱,他們並沒有互相表明心意,也從未定下婚約,不是嗎?


    但若讓她拿當年的感情去換取什麽,她也是做不到的。


    不是對高隱舍不得。


    是對當時的自己。


    每一份真心都值得尊重,而不是踐踏利用。


    似乎是想到從前,阮箏的臉上也不禁浮現追憶的笑容,輕聲道:“你總說,我若是不嫁給衛秉文,或許能過上比現在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生活。可阿因,人不能總活在回憶裏。”


    如果阮箏永遠沉浸過往,那她所想的就不隻是這樁婚事。


    她會想,倘若曾祖、祖父活得再久一些,前朝就不會覆滅。


    她會想,倘若高家沒有造反成功,姑姑姑父尚在,她一定過得比公主都要幸福。


    可人生在世,哪有那麽多倘若如果?


    阮箏不想走上阿耶的老路。


    名士無忌,最終鬱鬱而終。


    “今日就此為止吧。”阮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比起緬懷曾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麽。


    “現在倒是不著急動袁氏母子,倒是二皇子,腿廢了還不老實,非要湊到跟前來找死。”


    “昨日四皇子定是受二皇子的指示過來的。”雲因道,臉上滿滿的厭惡。還有衛祥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


    阮箏重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潤潤嗓子,唇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道:“算算日子,正好過年那會兒,二皇子的腿傷就該好全了。”


    二皇子現在能心平氣和,一方麵是有衛祥這個獨眼龍做對比,讓他可以好受一些,另一方麵,就是腿傷未愈的緣故。


    他心中始終存了一絲僥幸。


    現在是不能下地走路,可說不定過幾個月就好了呢?


    阮箏歎息道:“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二皇子知道自己變成殘廢,會是什麽心情。”


    雲因忍不住笑了。


    還能是什麽心情?


    又不是生下來就殘疾的。


    這樣的突發變故,就是正常人都難以接受,更不要說二皇子的脾氣。


    讓他從此跛著腿走路,比要他命還痛苦。


    “你到時候找人跟阿鏡說一聲......”阮箏沉吟片刻,二皇子這一步棋,可得好好利用才是。


    否則,怎麽對得起林氏千方百計地接近袁大郎,做出鳩占鵲巢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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