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阮府。


    湖心亭內,一男一女相對而坐,一人執黑子,一人執白子,難得盡興廝殺好幾個來回。


    “大清早地敲門,不知道的還以為逃難回家的。”阮符盯著棋局,神情嚴肅,嘴裏卻說著和相貌並不相符的玩笑話。


    對麵盤膝而坐的阮箏抿了口茶水,無奈道:


    “大兄又不是不了解宋家阿姊的脾氣。”


    宋樾比阮符還要年長個幾歲,當年也是清貴門第的女郎。


    若非當年高家取而代之,入主平京,宋家作為前朝皇室的忠實擁護者,其家主、也就是宋樾的父親在朝堂之上指著先帝的鼻子痛罵“亂臣賊子”,宋家上下幾百口人,也不會被血洗了幹淨。


    宋家不比阮家,有斷尾求生的勇氣,這也就罷了,還偏偏攤上一個忠君愛國、君子氣節的家主。


    宋父是得償所願了,一劍穿喉、殉主落下個寧死不屈的美名,卻完全不顧及宋家上下這麽多人的性命。


    又或許,他也沒想到先帝如此狠厲,說抄家便抄家。


    所謂殺一儆百,便是如此了。


    宋家當了出頭鳥,宋父得了流芳百世的忠臣美名,先帝也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而宋家填進去的人命,在史書上甚至留不下一點痕跡。


    宋樾能安然活下來,還是當初阮箏去懇求的高隱。


    想起舊事,阮符不禁輕歎道:“當年,送宋家阿姊南下,渡口一別,便是數十年。我們都老了。


    “宋家阿姊脾氣不改當年,連我都有些怕她。”阮箏笑道。


    當初,因高隱私下運作,看在他和阮箏的麵子上,先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宋樾因此可以帶著其母的嫁妝,由阮家派部曲護送南下,回清河祖籍定居。


    彼時的她也不過雙十年華出頭,自從宋家出事以後,她也算是看透了一切,便是被有名的才子夫婿要求和離,也是二話不說點頭答應。


    而後在清河蓋了道觀,取道號無情,過上了沒有公婆夫婿管束、子女煩惱的清淨日子。


    二十年前,一篇《景山賦》橫空出世,通篇不過五六百字,卻碾壓無數文人才子,也讓眾人想起清河宋氏本就是百年望族,書香門第。


    安陽郡主幼時曾隨母親在清河小住,那個時候還被帶著去拜訪已經成為女冠的宋樾,心理陰影便是自那時留下……


    阮符想到宋樾的脾氣,不禁莞爾。


    “平日裏見你對那幾個孩子百依百順,還以為不會狠下心來讓人管教。沒想到,你倒是不聲不響,幹了件大事。”


    “怎麽能說是百依百順?”阮箏可不認。


    阮符反問道:“要什麽給什麽,還不能算是百依百順?”


    頓了頓,又搖了搖頭道:“不過,你對孫輩,倒是比對自己的幾個兒子還要上心。”


    阮箏知道兄長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但還是心生後悔。


    “我不該那麽放縱他們的。”


    阮符從小就是個妹控,一聽她這麽說,就不樂意了,冷哼一聲道:“都說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兒子不成器,難道還是你一個人的過錯不成?你與阿愚他們相處的時間哪有衛秉文這個做父親的多?”


    要他說,就是衛章這個生父不行!


    阮箏笑了笑,給他倒了盞茶:“大兄勿要動氣,左右都過去了。再過幾年,阿希他們也要成才,眼前一片光明,提那個病秧子做什麽?”


    她有意逗兄長高興。


    衛章在世時,阮符便時常一口一個病秧子地喊他。後者脾氣好,不論阮符說什麽都不介意,笑意溫柔,反倒是阮符先沒了脾氣。


    “哼,不提他。”阮符麵色不虞,又問妹妹:“你和高少弦是怎麽回事?”


    “他?”


    見妹妹不明所以,阮符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一沉,道:“你可還記得先前聖上要為魏王賜婚的事兒?”


    這個自然記得,她又沒有健忘到這程度。


    阮符沉聲道:“原本都在傳林月要成為魏王妃,熟料昨日,高少弦當著朝堂文武眾臣的麵,直接拒絕了聖上的賜婚,還說今生今世,不會再娶妻生子。”


    這事兒阮箏還真不知道。


    她挑了挑眉,“如此說來,聖上和林貴妃豈不是顏麵無存?”


    皇帝賜婚,高隱不答應也就算了。


    還偏偏在上朝的時候,當著這麽多人的人拒絕。


    何止是讓聖上顏麵無存?


    這分明就是在故意打人的臉才對!


    阮箏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你還笑!”


    “怎麽了?”


    還不許人在自家院子裏頭幸災樂禍不成?


    阮箏已經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


    隻要一想到高琛那個酷似先帝的偽君子在朝堂上忍氣吞聲,還不得不安撫高隱,說不定背地裏不知道砸了多少東西泄憤,她就痛快!


    阮箏冷笑道:“若不是娶了我們阮家的女兒,他這皇位哪裏能坐的這麽安心?”


    阮家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可再怎麽樣,也無法忍受高琛小兒一邊兒利用阮家坐穩皇位,一邊又暗暗提防後族一手遮天,甚至還在阮皇後調理身體的藥膳裏動手腳!


    就是怕她再次有孕,生下皇子!


    阮箏和高琛有過幾年師生情,尚且如此憤怒,更不要說阮家的其他人了。


    所以阮箏巴不得高隱叔侄撕起來。


    鬧得兩敗俱傷最好!


    阮符看著妹妹,無可奈何道:“你不知道現在外頭都在傳,說高少弦是因為心有所屬,至今心心念念著你才拒婚的。你倒好,還在這笑。”


    阮箏不屑道:“他們要說隻管說,大不了過幾日事情鬧大,我給阿鏡遞個牌子,拐杖一拿便進宮哭訴去。”


    她也一把年紀的人了,再過幾年說不定都能抱上曾孫。


    外頭的流言蜚語是想逼死她一個老太婆嗎?


    她就不信高琛真的能幹出這種厚顏無恥的事情。


    高家人還是冠冕堂皇、虛偽居多。


    阮符無奈搖頭,“你啊你,也是為人祖母的年紀了,怎麽比年輕的時候脾氣還大?”


    “這不是在大兄的麵前嗎?”


    阮箏趁其不備,吃他兩子,眼見局勢一片大好,眉宇間流露出少見的得意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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