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盧九娘子過幾日就要來衛平侯府做客?”衛祥那隻完好的獨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廝,陰森森道:“你若膽敢騙我——”


    小廝連忙舉手發誓,道:“奴怎麽敢欺騙郎君,大娘子設宴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侯府,千真萬確!”


    衛祥冷冷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廝是安王看衛祥可憐,撥到他身邊伺候的,實際也有監視的意圖。


    “郎君,”他並未順從離開,而是恭敬道:“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錯過可就再也沒有了,您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衛祥不耐煩道:“我還要你教我做事?滾出去。”


    小廝點頭哈腰,“是是,奴隻是怕大皇子仗著權勢橫刀奪愛……奴這就退下。”


    “等等!”衛祥想到大皇子,他確實是一個棘手的難題。誰讓大皇子的父親,是整個大魏最尊貴的人呢?


    小廝轉身回來,恭敬等待衛祥接下來的吩咐。


    “你先前說,有一個女人來找我?”衛祥盯著小廝,語氣中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煩躁不安。


    小廝道:“回郎君的話,那人自稱貴妃娘娘的表妹,說……能幫您解決現在最大的難題。”


    衛祥冷笑一聲,最大的難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貴妃娘娘的表妹小林氏先前做過袁家大郎的外室。


    這種人,還想幫他?


    小林氏自然也是安王安排的一環。


    大皇子不是想將衛祥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用他來算計整個衛平侯府嗎?


    安王偏不如他所願。


    “那人嘴裏神神叨叨不知道說些什麽,還老是反複念著一句,”小廝絞盡腦汁地想,一拍腦袋道:“對了!她說郎君您生下來大腿上就有一點烏色的胎記……”


    “放他娘的狗屁!”衛祥破口大罵,眼睛瞪大如銅鈴,嚇得小廝連忙閉嘴。


    大腿這種私密部位,除了袁氏向氏這幾個親近的人以外,沒有旁人知道。小林氏又是從何處得知?


    難道,是袁氏告訴的袁家人?


    不、不對。


    衛祥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


    卻又不肯相信。


    他咬著牙冷笑,“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也來攀關係。她莫不是走投無路了,想來做我的外室不成?一把年紀,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東西!我呸!讓她滾!”


    小廝低頭道:“是。”


    他退下去,還未走出房間,就聽見衛祥又叫住他。


    “郎君還有何吩咐?”


    小廝抬眼望去,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衛祥那不斷起伏的胸膛,以及猙獰的麵色。


    像是在做什麽掙紮一樣。


    好半天,他擠出一句話:“你去找她,讓她明日一早,到醉春坊等我。”


    醉春坊可不是什麽正經地方,


    上輩子,衛瑾就是被刁家人賣到醉春坊,受盡各種調教的苦頭。


    好巧不巧,又恰巧被衛祥看中。她顏色不算鮮豔,性格也隻是溫順,唯一比旁人強的,就是那吃苦耐勞的精神。


    任憑衛祥怎麽抽打、虐待,都一聲不吭。


    可以說是頂好的發泄工具。


    一直到後來,那個逆來順受的小花娘終於被衛祥玩死在床榻上,瘦弱的身體遍布密密麻麻的傷痕,青一塊紫一塊,甚至有的地方還在往外滲血。


    一條賤命而已。衛平侯世子手上的人命還少嗎?


    他父親是衛平侯,已故的祖父母更是響當當的人物,就算闖下天大的禍事,都有人給他擦屁股。


    衛祥隨手扔給醉春坊一吊子錢,後者點頭哈腰,等他一走,便讓人手腳麻利地把樓上的屍體給處理了。


    醉春坊最低賤的花娘,也無甚積蓄,破竹席一卷扔去亂葬崗,這差事就差不多了。


    誰讓她們生來命賤呢?


    衛祥讓小林氏去醉春坊等他,就算沒有別的想法,那也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


    不過,她都為人外室了,還要什麽臉麵?


    且不說小林氏得到消息的反應,再說回來,衛瑾為這次宴會所做的準備。


    製好花箋後,衛瑾便精挑細選上好的墨塊,在硯台清水化開,兔毫筆蘸取少許,認認真真落下第一個字。


    她用的是前朝衛夫人所創的簪花小楷,以清麗柔美著稱,又融合了衛瑾自己的獨特風格,下筆端正有力。


    “阿姐,”衛瓊站在門口,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拿來了。”


    衛瑾頭也不抬,溫聲道:“阿蘊放著就好,我還有一張就寫完了。”


    衛瓊跺了跺腳,生氣道:“她們就是衝著大母的藏書來的!阿姐理她們做甚?還把這麽好看的花箋送給她們,我都沒有!!”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衛瑾忍俊不禁,最後幾筆一氣嗬成,抬頭笑道:“你想要還不簡單?回頭阿姐做了送你,要多少有多少,好不好?”


    衛瑾身為長姊,卻是脾氣最好的一個。


    整個家裏也隻有她會包容衛瓊的嬌氣性子,換做安陽郡主有時候都想動手抽女兒一頓。


    “這還差不多……”衛瓊哼唧唧,但還是不痛快。“她們從前都對阿姊愛搭不理!現在有利可圖了,就這副嘴臉!”


    衛瑾擱了筆,將花箋掛好晾幹墨跡。


    衛瓊還是氣鼓鼓。


    “阿姐當然知道。”衛瑾好笑地捏了捏小妹妹的臉蛋。


    高門貴女都有自己的傲氣,從前她們與衛瑾並不相熟,也不算愛搭不理,頂多隻是客客氣氣,不似如今這般親近罷了。


    至於衛瓊所說的“有利可圖”。


    “人生在世,何必去計較那麽多呢?有利可圖才好,阿蘊又怎知,我沒有圖她們的地方?”衛瑾笑著接過衛瓊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裏頭裝了幾十顆珍珠。


    等待花箋晾幹的過程,她取出一塊素色薄紗。


    看似不起眼,實則灑了銀粉壓實,放在太陽光下宛如波光粼粼,亮眼至極。


    衛瓊把剪子遞過去,一邊看衛瑾裁剪出花箋大小的薄紗,一邊嘟囔道:“就算阿姐也圖她們,可總歸還是我們吃虧。阿姐,你可不要傻乎乎的,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啊。”


    她憂心忡忡,衛瑾不像衛珍,她脾氣好、又耐心。


    說不定旁人說幾句好聽的就交付真心!


    衛瓊歎了口氣,她真是為阿姐操碎了心。


    都說習武之人心性單純,阿姐不就是這樣嗎?一個小小宴會罷了,還如此大費周章!一張花箋就要耗費不知道幾道工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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