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桃花拂麵。


    河岸垂柳抽出新條,暖風宜人,落英紛飛。本是踏春賞景的好日子,不遠處,卻驀地響起一聲短促的啜泣。


    “這麽好的景,以後再也看不見了。”哀戚的聲音隨風飄落,惹人心碎。


    踏春的男女不由隨著聲源投以好奇的目光,但卻隻看見幾駕馬車,簾子遮掩的嚴嚴實實,也不知道裏頭坐著什麽人。


    與之同時,馬車裏又響起一道冷淡而隱忍的聲音。


    “走吧,不要再耽擱了。”


    “我還想再看看春景,我走以後,就再也看不見——”


    衛珍忍無可忍打斷道:“你隻是南下養病,不是瞎了雙眼!”


    衛瓊的啜泣聲一停,哀怨地看了衛珍一眼,嘴一癟就開始無理取鬧:“我就說要阿姐送我,不要二娘!二娘最討厭了!”


    衛珍才不慣著她,一塊帕子扔過去,“琅琊的風景隻會比平京更美,你再拖拖拉拉,正好錯過那邊五年一回的迎夏節。”


    迎夏節?


    衛瓊眨了眨眼睛,捏著帕子邊擦眼淚邊小聲道:“你之前怎麽沒說?”


    衛珍冷冷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是這個死德行。”


    衛瓊:“......”怎麽還罵人呢?


    她悻悻然閉嘴,委屈道:“那,那走吧。”


    一路往城外而去。


    衛瑾因為有事,不能來親自送妹妹,而阮箏和安陽郡主身為長輩,沒有長輩送小輩的道理,隻好叮囑再叮囑。


    衛瓊表麵答應得好好的,才走出衛平侯府那條街,便要人往城郊去。


    美名其曰最後看一眼平京的風景。


    衛珍一直在忍耐,本想看在離別的份上,對她溫柔耐心一些,沒想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爆發。


    看著蔫噠噠的衛瓊,衛珍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是以前,你想怎麽樣都可以,但現在你是要去琅琊‘養病’的身份,不好下去玩耍的。知道嗎?”


    衛瓊見她麵色緩和,連忙胡亂答應兩聲,抱著她的手臂道:“阿姊,我剛才不是故意說那樣的話的,你來送我,我可高興了。”


    衛珍心中歎氣,“我知道。”


    她摸了摸衛瓊的腦袋,送到距離平京十幾裏地的驛站,便和衛瓊分別。


    衛瓊眼淚汪汪,拉著她的手不放。


    “阿姊,你要來琅琊看我,我會想你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生離死別。


    周遭行人紛紛投以一樣的目光。


    衛珍扶住頭上的冪蘺,輕輕拍了拍衛瓊的手背,道:“你要記住大母他們說的話,不許胡鬧,但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氣吞聲,知道嗎?”


    衛瓊抽抽嗒嗒:“知,知道的。”


    衛珍抽走了手,沒有片刻猶豫,上了另外一駕馬車,對車夫道:“走吧。”


    越是不舍,越要當機立斷。


    拖拖拉拉,隻會更加心痛。


    馬車掉頭的那一瞬間,衛珍還是克製不住自己的內心,掀開窗簾,往後頭看了一眼。


    阿蘊......


    衛瓊在驛站邊的攤子上買了一隻燒雞,其實她早就被饞的口水直流。


    但不管是大母還是阿姐他們都不喜歡外頭這種攤子,一方麵食材不夠新鮮,另一方麵也沒有家裏幹淨,衛珍要是在的話肯定不會讓她吃的。


    衛珍回頭,正好看見一隻白嫩嫩的小手從簾子裏探出來,接過荷葉包著的熱乎乎的燒雞。


    嗷嗚——!


    咬一大口。


    好吃!


    衛瓊心滿意足了。


    她這樣的性子,不管是去哪裏,都能過得很好。


    衛三娘子可不會讓自己受半點委屈!


    衛珍放下窗簾,收回目光,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哼出一聲。


    這個阿蘊!


    等回到衛平侯府,衛珍立刻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寂寥,心底也生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覺。


    一草一木,都仿佛在提醒她,阿蘊的離開。


    這個家裏,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熱鬧了。


    衛珍鼻尖驀地一酸。


    這時下人來報:“二娘可算是回來了。”


    語氣焦急,衛珍敏銳察覺到,“發生什麽事了?”


    下人壓低聲音道:“大皇子今日在朝堂上求娶三娘,還是當著侯爺他們的麵。”


    衛珍麵色一變,嚴厲問道:“聖上答應了?”


    下人搖了搖頭,道:“聖上以三娘身子不好,不適合做皇子妃為由,拒絕了大皇子。”


    還好。


    隻是還不等衛珍鬆口氣,下人麵露遲疑道:“但聽說,這是三老爺同意的......”


    又壓低聲音催促道:“二娘快去吧,老夫人今日為此事大動肝火,還動用了家法!”


    什麽?!


    衛珍腦子空白一瞬。


    一時不知道該氣憤衛韶為何要將衛瓊許給大皇子,還是該震驚祖母動用家法。


    思緒混亂,腳下卻未停留片刻。


    一直到停月齋,衛珍聽見了安陽郡主的哭聲。


    衛珍衝了進去,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方寸大亂,“大母!”


    衛韶跪在地板上,外衣脫去,隻著一件白色單衣,從一開始的跪得板板正正,到現在的微微弓起,不論是滲出血的傷痕,還是紊亂的呼吸,都可以看出他的勉強硬撐。


    衛珍的目光落在三叔嘴角那一絲血跡,心頭一跳,隻是還未等她跪在祖母身邊,就聽見衛韶道:


    “阿娘,兒子知道,這件事情不該不和您商量,但是......”


    阮箏冷冷打斷,“沒有所謂的但是。我說過,你們沒資格做主這幾個孩子的婚事!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衛平侯小聲道:“阿娘,三弟自作主張是不對,但是,聖上不是也沒同意嗎?”


    阮箏一個眼風掃來,“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衛平侯嚇得連忙低下頭,和衛敞兩個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喘,恨不得鑽到地板裏才好。


    雖然說難得見老三挨打受罰,但好歹也是自家兄弟。


    平時小事幸災樂禍一下也就算了,真到了關鍵時刻,兄弟三人還是十分團結的。


    但是,他們完全沒想到母親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大動肝火。


    這事兒,也不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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