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幾位長老都懂了。


    什麽同為中嶽朝三大宗,更要趁此機會聯結宗門之誼,共助神君複活大計。什麽老宗之間要同氣連枝,有神君為他們坐鎮,讓中嶽皇室都消停點,也順道讓弟子們交流心得……


    大家一同前往,那好處簡直是應有盡有。


    簡直是欺天誑地!


    現在看來,不過是有人想謀劃機會,擾亂霍逢神君複活罷了。


    霍逢若真醒了,天闔門的勢力必將壯大,三大宗維持了一陣的平衡就會被打破。本來都處在瓶頸,憑什麽有一方能突破?


    這些年安氏老祖與凡界徹底斷聯,無論是仰月安氏還是麟安宮上下,都對此諱莫如深。可無論怎麽努力,舊神新神都沒再出現過。


    本來每兩百年一次神考,後來成了五百年一屆,後幾屆考生內再無新神誕生。然而以往每一屆都有不少修士成功飛升,位列神班。直到霍逢的那一屆,就出了他一人,往後就斷了。


    凡界不知是何因由,那些往屆神明後來與凡界也再無通訊。


    宗門中有人半開玩笑地觀星,得出一個結論:“若拿凡界人族做比,中嶽朝一統前乃亂世之局,科舉暫廢,天界怕也處在混沌,哪有空選新神呢。”


    可天界戰神尚在,那個才做了五百年文職神官的霍逢,卻不知為何戰死了,何其荒唐。


    霍逢死時,神魂未散,被早已成神的宗門前輩偷送下界。前輩臨走前給了點暗示,春赫那時剛榮升首席大師姐,她心領神會,把複活神君作為宗門頭等大事。


    於是,神明複活計劃就開始了。由幾代人秘密執行,今日終有成果,怎能忍受如此栽贓!


    其餘長老都看向大長老做決斷,春赫直接拔劍出鞘,劍指蒼天:“妖言惑眾!什麽偷天換命,我天闔門大長老宸清真人在此立誓,若當真如此,便由我第一個承受神罰,哪怕元神消散,也在所不辭!”


    大師兄和諸位長老都驚於此誓,畢竟這次的逆天改命,他們也並非全然有底氣。但見到她如此說,他們當下更加堅定了決心。


    霍逢略有訝異,他小心拍了拍春赫的肩膀:“大長老,不必發此毒誓,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麵對。”


    春赫收劍回頭:“這本不是你該麵對的,自從神君沉睡後,我們和麟安宮也時常發生碰撞……”


    望為將一切盡收眼底:“人都死了,還玩這麽多花樣,這生死都成局啊。”


    她沒繼續聽下去,因為已經了然,誰殺死那安家小子看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知真相還來鬧事的人,究竟想要幹什麽。她轉身離開,先去外麵探探情況。


    雙都八城有百宗,天闔門乃劍宗之首,與麟安宮和琮山宗並稱天下三大玄門。


    天闔門主修劍道,副修丹器符篆,本質是一個綜合性多元化的門派。門派長居遠離城池的涿光山,真正做到了避俗遠世。


    前排穿著竹青長衫的修士,正是天闔門的弟子,他們攔住了幾位華服加身的人,那幾人身後的弟子穿著玄色道服,兩方已有劍拔弩張的態勢。


    領頭的中年男人手持金鑲玉短杖,一旁有弟子拔劍護衛在旁。


    他身後有一張紫檀木椅,上麵坐著一位錦華玉衣的貌美女子,那女子身邊還有四位華服侍者隨行。在他們身後,還有一行抬黃花梨木轎的儀仗隊,綾羅綢緞,旌旗飛舞,好似為參加盛大慶典而來。而在他們所有人的腳下,已經提前鋪上了一層絨質的紅毯。


    排場浮誇,難以言表。


    旗上寫著“安”字,望為蹙眉,不是修道的玄門麽,怎麽還冠了姓氏?在看旗幟的另一麵,麟安宮。


    這安氏與麟安宮是一家的?


    望為沒想到殺的這人背後竟還有如此勢力的牽扯。但她並不後悔殺了安眾言,特別是她看到側殿火鼎中煉化著無數妖丹。


    哦,倒不是為了伸張正義,她隻是不喜管理人族的天宮這樣對待她管的妖族,僅此而已。


    望為站在高大府帳的陰影中,觀那女子眉頭微皺,隱隱透著一種道不明的情緒。還有一行人身著素金,不言不語站在旁邊,望為猜到他們應是第三方琮山宗。


    很快,主帳被原地收起,四位長老當即列陣,所有圍觀弟子和儀仗隊都被強行排出陣內,隻留下幾個攔人的內門弟子,以及來找麻煩的話事團體。


    春赫側著頭問黃眉二長老:“這人誰啊?”


    黃眉二長老回話:“仰月安氏的安總管。”


    “原來是安大總管大駕光臨,您管著那麽大的家族,已是不易,怎麽來這荒山野嶺還管天管地,天生勞碌命啊。”春赫微笑上前,既客套又忍不住夾帶陰陽。


    安總管冷笑一聲:“老奴什麽命,不是天闔門大長老說了算吧。”


    春赫想發作,黃眉二長老在旁傳音提醒:“這總管身份不一般,仰月安氏是陽都唯一的藩王。他的地位,同聖上身邊大內總管鄭公公差不多了。”


    麟安宮善收攏雙都權貴世家出身之人做核心弟子,其本身的政治地位算是半個國教,統一全國典籍教義,故與朝堂脫不開幹係。


    而仰月城安氏一族是十二國紛亂後保留下來的唯一諸侯,其地位更是不言而喻。


    春赫小聲問:“閹人?”黃眉二長老猛然搖頭,不是不是。


    春赫一臉失去興致,繼續對安總管道:“別人的命數,也不是由你這個安氏總管說了算。”她直言不諱,“無憑無據編造出彌天大謊,可是要遭天譴的!”


    “你真以為用你們研究出來的秘術能成?說白了,我們與琮山此次願意前來,就是為了看你們落敗而歸。”他說著回頭看了一眼穿著素金道服的琮山領頭人,“因為根本就不可能逆天改命。”


    那人是琮山二掌門,他隻是回以微笑,沒說話。


    “那你就睜大眼睛看看,神君身上還有未散的陣印,這就是使用陣法秘術的證據!”


    春赫側身迎霍逢到前麵,純粹的靈力環繞在霍逢周身,他看向了前方的芸芸眾生,結界內的天闔門弟子當即行禮。幾個跟在琮山二掌門身後的琮山弟子也想行禮,被二掌門輕輕攔了一下,雖然沒成,立場倒是擺了擺。


    “神君福生,佑天闔安。”


    “……諸位快請起。”霍逢被突然推上這台麵,頗有些無所適從。


    安總管皺眉,緊緊盯著霍逢,仿佛一個不留意這個複活的神會覆滅所有人。


    此時,安總管轉身,卻瞧見身後那女子喚旁的侍者附耳,不知說了什麽。


    春赫見安總管沒講話,便接著說:“安總管,你看清楚了吧,這件事毋庸置疑。”


    她語氣堅定,“還有,安氏無論如何也是凡俗世家,麟安宮如今也不姓安,你以仰月安氏的名義,毫無邊界地參與玄門之事,已然越軌。我春赫於朝堂無一官半職,但當今陽都聖上卻是重道之人。此次回去,我便以論道之名麵聖,天道管不了你們,聖上總還是能管的。”


    安總管駁斥:“天下玄門三千,你也不過是一介宗門的長老。麵聖,恐怕你沒資格!”他諷笑道,“天闔門神君的命都是偷來的,聖上可不喜歡小偷。”


    “所有人在這裏耗了幾個月,他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少主死的時候醒,這世上絕不會有這麽巧的事。人命關天,你們拿出再多證據,也是不可信的。”


    “簡直是胡攪蠻纏!”黑髯三長老氣到吹胡子。


    霍逢微微蹙眉,這麽鬧下去對他們不利,不可急於自證,大長老用了此法,顯然沒討到好處。


    “人命關天,這一點我認同。我需要親眼看到安少主的遺體,才能知曉前因後果。”霍逢平和地說道,沒端一點神君的架子,聲如天泉傾瀉,讓越發浮躁的場麵安定下來。


    眾人先是一愣,春赫也沒想到霍逢會站出來。畢竟之前在主帳中,她讓霍逢寬心,長老們會處理好的。


    沒成想,安總管直接拒絕:“不可!哪有殺人者見受害者的規矩。我不信你,你可是神君,若要做點手腳毀屍滅跡,我們這些凡人找誰說理去!”身旁一眾弟子附和。


    霍逢垂下眼,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


    霍逢:“你的目的是什麽?”


    安總管:“什麽?”


    他顯然沒想到神君竟然會問得如此直白。


    霍逢:“你說安少主因我而死,你想要什麽?”


    春赫和幾個長老想攔著,但看到霍逢背在身後的一隻手在做手勢,意思是不要打斷他。


    安總管和善一笑:“不愧是神君,這氣度就是與我等凡夫不同。老奴也不兜圈子了,老奴隻想要神君的命。”無論是誰家,在這個時候,絕不能有神存在。


    霍逢爽快回應:“行,你給我一些時間,天闔門待我不薄,等我還完複生之恩情,便自戕。”


    “……”


    眾修一時沉默。


    安總管蹙眉,這就答應了?莫不是在耍什麽花招?


    “何為憑證?我又如何知道你要還多久?”


    “霍逢一言,如有違背,請天降罰。”霍逢發誓,毫不猶豫,也毫不留情。


    諸位長老在他身後都震驚了,其他幾位長老不由自主地看向春赫,這年頭大家發誓都這麽狠的嗎?


    霍逢轉身交代各位長老:“待我回一趟宗門,那邊有我在凡界時攢下的一些私產,就是不多。”


    春赫上前拉住霍逢的袖子:“神君!你、你隻是在開玩笑,對吧?”


    霍逢笑了笑:“當然,這遠遠不夠。神死於天界,屍體就是廢物一灘。神死於凡界,會化成無數天材地寶,這才是我報答你們的恩情,總要留下些有用的東西吧。”


    安總管一聽到這,立刻反駁:“不行,神的遺體怎麽能留給天闔門呢?”


    霍逢轉頭冷漠回道:“你們隻要一個結果,就是我死。這個結果我給你們了,還不滿意?太過貪婪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安總管一時有些拿不住情況,於是轉身恭敬地看向他身後坐著的女子。


    “王妃,您看呢?”


    那錦衣女子一直未曾開口,眾人皆不知她是何人。直到聽到這聲“王妃”才了然,原來她是安乾王的王妃,安眾言的母親,她才是在場最有資格發言的人。


    隻見那女子款款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路過了安總管,未曾看他一眼。她卻用了一個讓人不解的眼神,看向霍逢。


    她輕嗬一口氣,在白霧彌蒙中,緩緩吐出兩個字:


    “我信。”


    短短字眼,惹得兩方人馬摸不著頭腦,信什麽?信神君會按時自戕,還是安眾言的死和神君無關?


    能讓大家產生後者疑問的,是王妃本身的行為。


    明明是她的兒子死了,可從頭到尾,她都未曾顯露特別的情緒。她就靜靜地坐在紫檀木椅上,宛如一尊雕像。美麗莊重,卻不近人情。


    “此事與霍神君無關,回去吧。”她的聲音空靈清淡,卻隱隱給人一種毋庸置喙的感覺。


    “王妃!您在說什麽?”安總管有些急了,顧不得禮數,“王妃,少主被人偷命,就這麽草草死了,他是仰月安氏下一任名正言順的王,您一點都不在乎嗎?”


    “安榭,你敢對王妃這麽講話?”錦衣女子身邊四侍者中的其中一位發出警告,她擋在女子與安總管之間,手已經放在腰間的刀柄上。


    錦衣女子回身,拍了拍那位侍者的手,以示安撫,然後又喚了另一位侍者。


    “陸英,喚人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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