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


    什麽鬼?


    有賓客壯著膽子朝空氣大喊:“你是什麽人?是長得太醜不敢見人嗎?我們不是來這裏陪你玩的,我是來參加全玉宴的!”


    那個聲音在黑暗中桀桀笑起來,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望為:“別說話了,這是它的陷阱。”


    “你、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你到底是什麽怪物!真是有病。”那人沒聽勸告,他被激怒了。


    “你說我是怪物?”對麵的聲音沉了下來,“打斷別人講話,辱罵別人的外貌,你就不是怪物嗎?”


    “喀呲——”


    一個細微的聲音傳來,剛才站在那裏的賓客瞳孔放大,他表情寫滿不解和驚恐,突然他身邊有人尖叫起來,他扭頭看向身側的客人。


    順著客人的視線,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整個人就像被庖丁解牛般散成一灘碎肉,骨頭被完整剝離,骨血交融。血裏有千百蟲豸挺直身體,化身成形似飛羽的鱗蟲,向覆海上的光飛去。


    一時間大廳裏嘔吐不止,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不絕於耳,堪比阿鼻地獄的刑場。


    絲線!


    望為明白榮斐侍女之死的真相了,她就是被這種絲線蟲一樣反胃的東西給割喉了。


    割喉之後,那蟲子很快變成飛蟲消失了,誰能想到這是凶器呢?


    現場隻有榮斐和施垚不在,他們是最大的嫌疑人,可他們不是凡人麽?


    “怪物不配活在世上,他已經被我們抹殺了,你們安全了。”那些聲音恢複了輕快的語調,好似有邀功之意。


    望為:“你想玩什麽遊戲?我陪你玩。”


    “真的嗎?你真有眼光,選擇陪我玩準沒錯。”那些聲音流露出開心的情緒。


    “你瘋啦!你想讓我們都死嗎?”有賓客不滿她的決斷,上前阻攔。


    霍逢出現擋在那人和望為之間,望為拍了拍他的肩,輕笑道:“它說拒絕會死,我看你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


    她轉向瑟瑟發抖的賓客和剩餘的玉師,開口道:“玩,尚有一線生機。不玩,就是死路一條,這是它的規則。不玩的人離我遠點,我怕你們死了還濺我一身血。”


    那人想發作但是被攔住了,的確是隻有這一條生路了,陸續其他人都道出參加之意。


    “這是一個猜謎遊戲,隻要不是啞巴,都可以完成。你們還剩下——二十一人,勝算還是很大的嘛。但是要想好再說哦。”


    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榮寶樓,這回無人反駁。


    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沙漏,眾人圍在圓桌前,借著那束光,準備就緒。


    “每道題有一個沙漏的時間,超時或者答錯,我便隨機殺一人。你們人多,不要慌啊。”


    它的安慰話語反而更加深了人們內心的恐懼。


    “第一題,六眼尖針,藍蛸立刺,羽纏鉤吻,凡界傾覆,問——”


    “你是想問題目裏這六種毒藥名是吧,這個我熟。”一位白衣青年站出來,“我是濟春堂的大夫,研究過很多年的毒物。六眼是蜘蛛,尖針是蠍子,藍蛸是一種身上有藍色紋路的八爪魚,立刺是河豚,羽應當是鴆鳥,鉤吻就更簡單了,就是斷腸草。這些毒調配在一起我沒見過,但應當非常毒辣。”他語速飛快分析了題幹,得出了結論。


    “問——這個毒藥服下之後到底有什麽症狀?”


    眾人聽完題目後一臉茫然,這是什麽怪題?


    那位大夫遲疑了一下:“原來你想問症狀,是我班門弄斧了,我從未見過此毒,無法說出症狀。”


    “時間已經過去一會兒了,不交出正確答案,就會死人哦。”


    幸存者們加劇恐慌,又開始找尋趁手的陳設保護自己。


    望為緩緩分析道:“你應當不是想殺所有人吧,以你剛才展示的力量,若是真想全部殺盡,就不會玩這個遊戲浪費時間了。你從一開始便知道,這群人裏有人能回答你的問題。”


    “聰明,這麽快就知道我的目的了。”那聲音桀桀笑起來,“所以,你們找到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也可以,如果不願回答,就逼他回答。我隻要答案,不在乎過程。”


    眾人本來同仇敵愾,現在那團不知道藏在哪裏的東西三兩句就挑起了全員內訌。


    一時間人人猜忌,互相傾軋,抱團鬥爭。


    有人把矛頭指向望為,“我從剛才就覺得你很古怪,那人死了,大家都怕得要死,隻有你眼睛眨都不眨。你絕對有問題,說!你是不是和那怪物是一夥的?”


    霍逢出麵擋在望為的麵前,辯解道:“你們別冤枉好人,她剛才一直在想辦法解決問題。反倒是你們,什麽都沒發現還在這裏爭執不休。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找到答案,而不是互相猜疑。”


    “呲嚓——”那人還沒應身體裏突然竄出一條線蟲,纖細且鋒利的絲線將他攔腰斬斷。霍逢被身後的一股力量拉扯住,血才沒有濺到他身上。


    是望為先一步帶他離開是非之地。


    “你才是怪物!你全家都是怪物!”那些聲音氣得咬牙切齒,那沙漏被震得加速掉落,“你們沒時間了,快告訴我答案,我要答案!”


    它開始急不可耐,聲音穿梭在人群之間,賓客身體內的線蟲又活了過來,他們開始感到渾身劇痛無比,嘔吐不止。


    杜僖渺慶幸自己攝入不多,但耳朵裏仍有東西蛄蛹著向外爬,她強忍惡心和恐懼。袁驤一麵看顧她,一麵站在她的身前,準備好抵擋一切有可能的進攻。


    這時,人群中傳出一道微弱的聲音。


    “是、是不是半身癱瘓,臉上會裂、裂開好多蟲一樣的眼睛,四肢會長出……長出黑色羽鱗,中毒者隻剩一口氣,無法徹底死去,就像是詛咒一般……而且、而且找不到解藥。”一位玉師站了出來,短短幾句話時間讓她背後被汗水浸濕。


    “哦?”那個聲音感興趣起來,“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我曾經的主家有人就遇到過這種症狀,雖然不知道她們究竟是怎麽中的毒,聽起來和題目裏的描繪很像,所以我鬥膽回答一下。”那玉師聲音戰戰兢兢。


    “恭喜你們,答對了。”沙漏也所剩無幾。


    所有人聽到這話都不由得鬆了口氣,有人找到那答題的玉師問話:“你的主家是榮家嗎?我聽說她家主母還有什麽人就中過類似的奇毒呢。”


    “沒有的事,我的主家不是方丘人。”玉師慌忙否認,旁人都向她投去懷疑的目光,這榮家地界發生的奇詭之事,很難說和榮斐還有榮家無關吧。


    那聲音莫非是榮斐搞的鬼?


    接下來那聲音又道:“下一道題,我最討厭什麽?”


    這種私人問題算什麽問題?你隻是一團無形無神的聲音而已,所有人心裏都感覺無語無奈,送命題也不帶這麽出的!


    “我好心給你們一個很明顯的提示——皇座之下有乾坤,寶中之珍潛龍魂,凡俗多愛無量骨,誰識風疾可憐人。”


    是一道字謎題,可是很明顯嗎?眾人抓耳撓腮思索起來,有人趴在地上寫著什麽。


    “皇座之下到底有什麽?”杜僖渺和袁驤站在一旁的角落,她回憶道,“皇座平時都被稱為龍椅,如果說字謎的話,可能不是引申義,就是皇座本身……”


    “是玉吧,你最討厭玉石。”霍逢搶先回答,沙漏才剛落下薄薄的一層。


    “你怎麽知道的?”那聲音冷哼一聲,略顯煩躁。


    霍逢分析道:“皇座之下是‘王’字,乾坤便是那一點。寶中之珍的“寶”字告訴我就是‘玉’,第三句的‘無量’在這裏指的是無價,‘骨’應該是古遺體的遺跡,隻有這種骨會被稱為龍骨石,而玉石也有深藏地底的。本來玉對世人來說隻是石頭,並不值錢,卻因為後期加工雕琢,變成了無價之寶。隻是最後一句,我參不透。”


    望為轉頭看了眼霍逢,她平日不擅猜謎,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快就得出答案了。


    討厭玉石之人,可榮家與施家都是靠玉石起家的。


    “算你厲害,但是下個問題,你們就沒這麽好運了。”那聲音語速極快,仿佛在發泄不滿,“最後一道題,我為什麽要這麽做?說出我真正的目的,我就放了你們所有人,倒計時開始——”


    沙漏第三次開始下落,所有人在竊竊私語,它問的是這件事的本質,可他們隻是因為全玉宴慕名而來,費盡一切力量也要獲得請柬,誰成想來這裏居然要送命。


    有人提議在樓裏四處找找,說不定有什麽線索,人們開始走動起來。


    望為:“這次沒有提示嗎?”


    那聲音似是輕笑一聲:“你想知道什麽?”


    望為:“我要看到你的本體,才會說出我的答案。”


    忽然一道影子閃現在圓桌之上,那人從頭到腳被白袍遮蔽,現在那道慘白光束下更加耀眼,所有人都被那身影嚇了一跳。


    “原來是有實體啊,我以為是什麽呢。”看到那人的身形,有些客人暗暗鬆了口氣。


    望為一躍而上,落在那圓桌上,站在白袍旁邊。霍逢也走到了人群最前端。


    那白袍比她高出不少,她輕揚起下巴,瞥了白袍一眼,就將身體轉向了圓桌下的賓客與玉師。


    “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望為側頭,“要我說出來麽?”


    “請便。”那數道聲音此刻顯得很平靜。


    “他就是施家的家主施垚。”


    眾人沉默半晌,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一個病秧子追殺。


    望為看出他們的懷疑:“他出題做局,目的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關於他的事,關於他曾經經曆的一切。是這樣吧,施垚。”末了,她補了一句,“可用的都是些惡心的手段。”


    台下人萬分驚詫,有人倒抽一口氣,仔細凝視起白袍人。


    “聽說施家主還是少爺的時候,身體就一直不好,如今怎麽還學起了……玄術啊。”


    “他幾乎不怎麽管理家業,大家都以為是他身體抱恙,沒想到在這玩陰的!”


    “人不可貌相,是我們錯怪榮家主了。”


    那白袍人仰天大笑了起來,他拋掉鬥篷,一瞬間恢複了作為施垚的聲音,跟著他一同出聲的怪異聲線也消失了。


    “你從什麽時候發現是我做的,莫為。”他轉身看向站在旁邊的望為。


    “從他們與那惡心的東西搏鬥開始,我就基本確認是你了。雖然你和榮斐一起消失,但我比較傾向於榮斐不會做這種事。”


    “所以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一個卑劣不堪的人啊。”他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和,“我以為我會有一個溫柔的形象呢。”他言辭幽怨,語調卻毫無起伏。


    “榮斐的失蹤和你有關麽?”望為直白詢問。


    “是有關,還是無關呢?”施垚頓了頓,“她這麽大人了,有著天生就健康的身軀,跑到哪裏也不奇怪吧。”


    “你敢對榮家如何,我就讓你在方丘沒有容身之地!”梁判何時吃過這種虧,他衝著施垚沒有好臉色。


    施垚也一改往日溫和,嗤笑道:“梁老板何時這麽有情有義了?無非是生意做不下去,唇亡齒寒,兔死狐烹,沒有石頭的來源,你的賭行也開不下去。不如,你跟我合作。”


    梁彌勒這外號今日徹底不見蹤跡,他繃著一張臉:“我不會和你合作的,整個方丘玉行的人都明白,自從這幾年你父母接連出變故之後,施家也算是家道中落了。我們一直沒有說什麽做什麽,皆因你父母和祖上曾經的打拚。你不僅不好好傳承家業,反而在放肆摧毀,你這種人,就是活該!”


    施垚冷著臉,他抬手操控起梁判身體裏的線蟲,梁判的眼眶瞬間銀絲外溢,瞳孔泛起血光,他忍不住哀嚎起來。


    突然一道閃亮的東西飛過,施垚的手被狠狠擊中,是一塊破碎的骨碟碎片。


    他停下施法的手,不管上麵割裂流血的傷口,而是看向旁邊的望為,碎片是之前望為趁亂撿的。


    掙脫的梁判被旁人扶起,他氣喘籲籲,對望為投去感激的目光,還相旁人提及她是自己曾經的顧客,值得信任。


    “你不是答應我,要站在我這邊嗎?”施垚用掌跟摩擦胸口,嘴角下垂幾分。


    “你何時相信他人之言,我不答應你,又如何進得來呢?”望為直言不諱,“施垚,你演的確實好,偽善的麵具都要長在臉上了,我差點就要辨不清你到底是真可憐還是假慈悲。”


    施垚自嘲一笑:“現在你的語氣真是陰陽雜糅。”望為湊近他,對著他耳邊輕聲道,“不用自卑,我很了解你這種人。”就像當初了解自己一樣。


    “你一切憤恨的來源,應當就是你的身體吧。初見你時,我已察覺你行將就木,明明一幅年輕的軀殼,卻如老朽般屍居餘氣。我在你家暖閣的角落看到了輪椅,所以你的腿曾經無法走路,後來不知是何原因,你逐漸恢複,與榮家結親,步步成了家族話事人。”她頓了一下,“種種行徑,非凡人之力能做到,你背後究竟是何人相助?”


    施垚低頭一笑:“我早就發現,莫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你似乎和幫我的那些人很像,所以,我也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


    他麵向台下,俯視眾生,“我的故事很長,今天特意將大家困在這裏,就是為了能夠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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