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跑!樓要塌了!”榮斐大喊,眾人不願丟下她跑,她卻下了死令。


    望為掌中帶著一陣風,包括霍逢在內的所有人都被推至樓外:“你們先走,我來救她。”她設下一道結界,不讓他們在靠近。


    霍逢神情擔憂,他從未見過關於黑影的記載,什麽忙都幫不上,他看向身邊神情緊張的凡人,他一時覺得自己和施垚口中說的廢物沒有兩樣。他試圖衝破結界,卻始終沒有辦法進入樓裏。


    整個榮寶樓瞬間搖搖欲墜,望為站在中央,仰頭看著黑影將榮斐懸在上空,她還在努力掙紮著。


    “莫為,別逞強救我了,你快離開這裏,這裏要塌了。你不走,就是多死一個人!”


    望為沒理會她,隻見她雙手結印撚咒,地板被生生撬開了幾處豁口,從地下湧上多處噴泉,即將倒塌的地方紛紛支棱起來。


    “以水為屏,以冰為障,結!”藍色光芒從她周身浮起,那些水柱逐漸被凍結成冰,支撐住了整幢支離破碎的榮寶樓。


    那黑影丟下榮斐,繼續發瘋般在上空盤旋,想找冰柱的破綻。望為接住了榮斐,二人緩緩落地。榮斐不敢置信,望為竟然以一己之力就撐住了要倒下的樓。


    “你、你到底什麽來頭?”榮斐看著望為,“之前那群麟安宮的弟子,還是十來個人才幫我設了一個防施垚的結界。你比他們厲害太多了!”


    望為輕笑一聲,逞強?這種小事還不是手到擒——


    岔氣了。


    她的內息很亂,雖然剛拿回了自己的“手”,還沒完全將它煉化,還是隻用到表麵的力量。


    一方冰柱終於被黑影衝破,它發出一些怪異的聲音,好像是一種從未聽過的另類語言。它似乎氣急敗壞,想利用樓塌來對付望為和榮斐。


    “它好像無法直接傷害到我們,除非附在活人的身上。”望為觀察到這點。


    榮斐:“那我們不會陪它耗在這一輩子吧?就算不是餓死,也會冷死的。”


    魔神之力,才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雖然今日被它擋掉了一次攻擊,但以它現在的狀態來看……


    麵對這樣未知的怪物,望為再度喚醒了力量。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鮮紅,臉上的神紋幾乎都顯現出來。


    榮斐驚訝地看著麵前的白發女子,望為的額頭逐漸顯出兩道飛入眉心的白色紋印,紋印從中裂開了一條縫隙,她瞪大眼睛仔細看去——是一雙金色眸子。瞳仁轉動起來,她才赫然看清,那是一雙豎立的重瞳之眼。


    榮斐仰頭看向被冰柱支撐著的斷壁殘垣上的畫,那些神明氣質上慈眉善目,外表上卻是各種紋印加身,長相奇異,三頭六臂更是不在少數。


    原來她不是修士啊。


    結界外的霍逢再次感受到識海的洶湧,他看到那團灰蒙蒙的雲膨起萬丈,遮天蔽日,他完全無法控製。


    “仙君,您沒事吧!”項九看他狀態不對,禮貌詢問。霍逢搖了搖頭,他穩住自身,放任力量發散而去。


    “師父在裏麵發功,為何我會有如此深的感受?”他心中疑雲密布,可他無法感到結界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神器之中,神身碎片盡歸原身,望為再次抬手,一擊即中。黑影在耀眼光輝中,化成一縷灰,好似被一個空氣中撕裂的漩渦瞬間吸收殆盡,消失不見。


    “轟隆——”一陣震天巨響,樓塌了。


    九層榮寶樓在眾人麵前坍塌而下,所有的冰障消失不見,沒有留下任何法術的痕跡。


    望為和榮斐從霧蒙之間走了出來,為了隱瞞法術的事,撤銷了法術,這幢樓隻能坍塌,榮斐表示一切都配合行事。


    今日宴席,卻沒想到以榮寶樓坍塌作為終結,所幸裏麵沒有活人,沒有人因此受傷。


    其他人被安置在附近,項九帶人支起營帳,要求所有人接受大夫的檢查還有問話,方可離開。


    “他死了,我家人的毒怎麽辦?”榮斐看完自家受傷的玉師,突然一臉絕望地坐在地上。


    望為:“解毒而已,我可以試試。”


    榮斐仰起頭,看見望為正垂眸看著她,還向她伸出一隻手。


    榮府。


    一個寬敞的床榻上躺著三個女人,兩個中毒深重,是榮斐的外祖母和母親,還有一位後來的中毒者,是施家的小娘湄娘。


    望為讓所有人都在外等候,身體碎片已然完美融合於現在的身體上。她看著恢複神力的手掌,心情大好,她甚至感覺霍逢體內的魔神之力都回到她身上了些許。


    外麵的人心急如焚,過了一陣,門被推開了。


    望為:“一個時辰後會醒來,她們應該會忘記很多事……但也不用提醒她們了。”


    榮斐感謝後激動進門,望為輕輕一笑,下一刻看到項九站在前方。


    榮寶樓坍塌是大事故,他問了參與全玉宴的大部分人,又在樓裏找到了施垚的屍首,經仵作檢驗為自裁而亡。榮斐已經給出了所有答案,加上有方丘梁氏做擔保,這隻是一次地裂的自然意外。


    “我問題都問完了,在這裏等仙長,是想邀請您和霍仙君一起去我家做客。之前你們沒空,現在總應該有了吧。而且方丘也沒什麽可遊曆的,不如上我家去。”項九再次發出邀約。


    “好啊。”望為應下了,心情好的時候做什麽都可以。


    霍逢站在遠處,表情隱忍,識海翻湧之後是死一樣的平靜,可他的心卻不能平靜。望為走上前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似是在安撫躁動的力量餘波。


    “東西拿到了,今晚我就將你體內的一部分力量收入神器之中,你就不會這麽難受了。”她牢記著最初的謊言。


    “師父,你感覺如何?剛才有沒有受傷?”


    “甚好。今日本想對那黑影一探究竟,卻讓它消失了,你在天上見過相關記載嗎?”霍逢搖頭,望為也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四界之內,這種曠世力量唯魔神之力而已,再無其他力量可與之匹敵。這突如其來的力量,讓望為誕生了幾分緊張。


    “算了,如果重要的話,一定還會再見的。”望為呼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黃昏殘陽照在院中。


    神器拿到了,手找到了,賭對了第一步,第二步也許就沒那麽困難了。


    *


    望為想象中的凡界很廣闊,出門在外彼此陌生,可最近她卻有了新的體悟。來這裏偶遇認識的人,有關無關都莫名湊成了一鍋。


    她和霍逢受到副巡檢項九夫妻倆的熱情款待。在那間不太大卻充滿煙火氣的屋子裏,望為在熱菜升騰的白色煙霧中恍惚放空。不過,在吃飯這件事上,她還是提前想好了說辭。


    “謝謝,我最近節食瘦身,晚上戒膳了。”望為微笑回應,並且用手指把碗撥拉到霍逢麵前。


    盛滿飯菜的兩個大碗,在霍逢的麵前仿佛兩座巍峨的大山,讓他倍感壓力。


    霍逢緊急傳音:“師父,我不是飯桶,這麽多我吃不完!”


    望為維持著和善的表情,張口回道:“你吃得完,年輕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霍逢:“……”


    最後,望為還是被迫喝下一碗項九的娘子春姨送上的關愛湯。畢竟是水做的,能接受,她內心寬慰自己,眼一閉一口悶了。


    期間,項九大方拿出了自己的陳釀,眾人酒過三巡,終於道別。


    走在回客舍的路上,望為似乎又有幾分醉意,她非要霍逢背她一下,看看她有沒有變重。霍逢拗不過還是蹲下身來,她還是和當初一樣,輕如鴻毛。


    “放心師父,和之前一樣,沒變。”霍逢就順勢背著望為,朝著桃川客舍走去。


    “我們這些從出生就在天界的……不能、不能輕易吃他界的東西。據說啊,會有損修為,更有甚者……會喪失飛行的能力。”


    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摟緊了霍逢,“我少時曾聽過一個故事,說的是有位天神下了凡,與凡人相戀,但她從來不吃任何東西。可、可混跡在凡界卻不吃飯,實在太紮眼了……有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後來那凡人也經不住開始勸她,天神不知怎麽想的,竟開始吃起了凡界的食物……”


    “後來呢?”


    “……哦,後來,後來那天神就再也沒回過天界了。因為她……被凡塵之氣侵染太久,早就飛不起來了。”她醉意朦朧,說話開始斷斷續續起來。


    霍逢表示不解:“據我所知,神到了凡界本就不能直接飛回天上,而是要等各個部門審核批報,方能打開陽山的通天道。這個故事,聽起來就像是凡界父母用狼來了的故事嚇唬小孩子的。”


    “是啊,可我小時候不知道嘛,是真被嚇著了。”


    望為看著霍逢一本正經地回應,彎起眉眼嘿嘿一笑,“雖說那是個故事,可像我這樣的先天神很多都深信不疑……誰會犯傻嚐試呢!霍逢你說……對不對呀?”


    “師父,你這回怎麽醉了這麽——”他輕微側頭,“久”字還未說出口,卻看到望為略顯迷離的眼神,她的雙頰紅潤,微熱的鼻息輕掠過他的側頸。


    霍逢心跳加快如天界戰鼓,他的耳邊除了她略沉的呼吸,就隻剩下自己的心跳,整條夜市街巷仿佛空無一人。


    望為抬手摸索起來,好不容易攀到他的領口,又順勢而上,在他的臉前停下。


    她一把捏住他的臉頰,“你怎麽不走了?我們……快點回家吧……”


    沉寂在心底的死火山在今日忽然有了生還的跡象,作為修道之人,這絕不是一件好事。他隻能加快腳步,盡快走到目的地,立刻將身後的人放下來。


    他一路念著靜心咒,可望為在自己身上卻很不“老實”,弄得他背錯了很多次。


    一定比上輩子錯的還多,他內心暗暗道。


    明明不太遠的路,卻在無形之中被延長了許久。他的默背生涯徹底終結,隻好說些別的轉移話題。


    “師父,你剛才說的那個神仙的故事,是誰告訴你的?”


    “啊!太久了,我要仔細想想……”望為掰起手指,嘟嘟囔囔念了好多神的諢號,什麽金老頭、火炮仗……


    最後她突然想起來了什麽,“我知道了!是……是少尊!”


    少尊?


    能在天界被稱為“尊”的,除了九執神尊,還有至高無上的天尊,從未聽說過少尊是何許神也。


    “師父,少尊是誰啊?”霍逢順勢而問。


    “笨蛋……就……就是君兆啊。”望為在他耳邊蹭了蹭,隨後倒頭睡著了。


    君兆。


    天尊的名諱就是君兆。


    那麽少尊,便是他作為繼承人的時候。


    師父從那時開始,便與天尊相熟了嗎?霍逢內心突然有點堵,他說不清為何會如此。


    回到客舍,他將望為放在床上,發現她已然熟睡。


    神本身是不需要休眠的,除非太過消耗疲憊不堪,她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加上不勝酒力,全然鬆懈下來。


    霍逢為她蓋好被子,便坐在旁邊打坐修煉。他不能安然做一個局外人,他必須要有用,能幫到師父才行。今天他可是什麽都沒做,全靠師父一個人阻止了危機……


    可是今夜,他的心卻背叛了他——實在無法靜下來修煉。他滿腦子都是師父在他耳邊吐息,那充滿醉意的笑如悅耳的磬聲撩撥心弦……


    他突然有些懊悔,上回師父在擁抱自己時,自己為何沒有把她緊緊抱住,抱得再久一些呢。


    霍逢睜開眼,轉頭看向望為安然合眼入眠,她的發絲淩亂,有一撮頭發不知何時被吃進了口中。


    他屏住呼吸,小心湊近她,想把淩亂的頭發幫她撥開。


    霍逢伸出手,即將抵達她的嘴角時,望為睜開了雙眼,霍逢的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下一瞬,望為一把扯住他的領口,向下這麽一拉。


    兩人近距離四目相對,霍逢的手當即支撐在她身側,這才沒有緊貼著她。望為卻微微側頭,將他一把拉入懷中,霍逢一下沒撐住,終究還是壓在了她身上。


    霍逢:“……!”


    “師師父,你你你這是做什麽!”他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了,說完這句趕緊閉上嘴。


    “做噩夢了?想跟師父睡早說啊,為師從不搞偏心那一套,絕不會厚此薄彼的。”望為對此了然於心。


    “什什麽意思啊?”霍逢屏住呼吸,小心詢問。


    “我知道,我這個人還是很受徒弟歡迎的,以前你的師姐師兄很喜歡跟我一起睡。”


    此話聽在霍逢耳朵裏,比現在突然下十道天雷還讓他震驚。


    霍逢:“……啊?”


    “你師姐,她從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就跟我天天在一起了,我做什麽都帶著她。還有你師兄,變成原形就毛茸茸的,給我當毛毯蓋腳。”望為輕笑起來,“你現在這樣趴在我身上,和他們有什麽區別。”


    這句不是疑問,而是陳述。在她眼中,自己和她過去的那些弟子沒什麽不同,就連他以為自己做的出格之事,也不過是他們的日常。


    霍逢的心再次從高處躍下穀底,他狼狽地掙脫懷抱,爬起來端坐著,望為茫然地看著他。


    剛才不是還挺歲月靜好的,他這是怎麽了?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小霍逢。”望為坐起身,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迫使對方正臉麵對著自己,她看到霍逢臉上有紅雲飄過,更是眉開眼笑。


    她的聲音正經起來:“我在做師父之前,通讀了不少師徒相關的文章,裏麵講述了很多師徒最終都走向兩個極端,彼此廝殺或者令其中一方陷入囹圄。”


    呃,這說的是相愛相殺和囚籠監禁?


    霍逢:“冒昧問一句,師父的書都在哪裏看到的?”


    望為:“就天界藏經閣啊,裏麵所有書我都能倒背如流。”


    霍逢:“師父看的這幾本是在幾樓呢?”


    望為:“二樓。有什麽問題嗎?”


    霍逢:“……”


    藏經閣二樓,都是一些從凡界收集來的話本子啊啊啊!


    師父到底看了多少奇怪的東西!


    霍逢內心從未像現在這般慌,可望為並沒有發現哪裏不對,還在滔滔不絕談論著正經的感悟。


    “……多半都是因為師父沒有關懷弟子,要麽是偏心,要麽是別的原因,讓弟子走向了無法回頭的道路……我覺得這種就是純粹給自己找麻煩。而我恰恰相反,所以我的弟子們本質上與我都是一條心。”


    她頓了一下,“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吧。”


    霍逢呆呆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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