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隨拿出之前從琮山宗帶出的法器,法器羅盤卻在此地完全失靈,指針紋絲不動,給不出任何卦象指引。他隻好作罷,用眼睛觀察起周圍的疑點。


    明麵上,這就是一座廢棄的農家小屋,看不出有什麽不對。


    而師妹樂知,似乎已經在灰堆裏滾過一圈了,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沾惹塵埃,全然沒有修士半分清雅出塵的氣質了。


    在一個瘸腿桌案的下邊,她搬出來一塊肮髒到分辨不清的東西,可能是煤灰凝結成的黑色泥塊,隨後,她看到當中還夾著一堆被砸碎成幾塊的薄瓦。


    她不知在想什麽,用手擦完浮灰後,竟鼓起腮幫子吹了一下。頓時間那片小天地被灰塵包裹,牆角的蟲豸被驚動,迅速溜向更陰暗的角落。


    樂知被穢氣嗆得無法說出完整的話,“咳咳……師兄,快過……咳咳……來看!”


    樂知站起身,扒拉幹淨空氣中揚起的飛灰,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師兄,師兄?我這裏有新發現,師兄你怎麽不回……我?”


    她的語氣有些遲疑,下一刻,樂知好似察覺到什麽,當即撿起地上的一塊破布,打包走了找到的薄瓦碎片,迅速離開了那個空無一人的茅草屋。


    而樂知沒看到的是,剛才蹲著的位置,升起了一縷令人無法忽視的黑煙。


    樂知一口氣跑到了屋外的大路上,土路上亦是空無一人,她有些慌了。於是一咬牙一閉眼,便前往來時的路上走去,想到有住戶的家裏想要找人。


    她現在隻想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哪怕隻見過一麵的也可以。懷著一顆顫抖的心,她敲響了進村時遇到的那位晾曬菌菇的農婦的茅草屋。


    “……有人嗎?我是之前外地來的人,想找您問點事,麻煩開下門好嗎?”樂知強忍著恐懼,小心翼翼問道。


    四下裏一片寂靜,沒人聲回應。


    過了半晌,“吱呀——”一聲,門從裏麵開了一條縫隙。


    外麵的天氣有些陰沉,屋子裏更顯得黑咕隆咚,樂知望著那道黑色的門縫,提著膽子道:“那我、我進門了啊……”


    樂知小心推開那扇門,門繼續搭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是年久失修。她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氣息,一隻腳先邁進門。接著,她看清了屋子裏的陳設。


    竟然和自己與師兄進入的那間空屋子一模一樣!


    樂知差點被嚇到昏厥,這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嗎?


    她明明已經走了很遠的路,到了村口第一間有人住的房,為何還是之前那間!樂知飛也似地再度跑了出去,可無論她跑去哪間屋子,她都莫名地回到了最初的那一間。


    直到樂知再也跑不動了,她喘著粗氣,終於停在了那條路上。她突然想起自己收起來的薄瓦碎片,便立刻從破布中取出,然後將它們殘缺的邊緣拚湊起來,變成一整塊完整的瓦片。


    上麵不知用什麽刻下的一些類文字的畫,筆畫非常簡易,有些類似刻在山洞壁上的那種畫。


    樂知仔細看著上麵的圖案,她輕輕拂去上麵的灰塵,卻發覺那些痕跡有些怪異,瓦縫間的劃痕也呈現出不明顯的土色,與灰燼幾乎要融為一體了。可明明劃痕應當是淺灰色才對……


    突然,樂知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她沒站穩,向前方倒去。她下意識抓緊了自己找到的線索,碎片一個也沒掉落。適才回頭看去,發現背後竟然也空無一人。她看向腳下的土地上,卻沒發現任何腳印車轍之類的痕跡。


    她強忍著懼意,手卻不聽使喚似得開始顫抖起來。


    快要拿不住線索了……樂知屏住呼吸,緩緩蹲下身,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擺出的薄瓦收進破布,卻在拿起其中一塊時,驚聲尖叫出來。


    就在剛才,樂知被推時手滑差點摔碎瓦片,即將掉落的那塊兒被她用指甲鉗住,上麵留下了她指甲的痕跡。那道痕跡,與上麵的圖案顏色竟完美契合,隻是顏色稍微淺淡一些,看得出是新留下的。


    樂知意識到,這是有人用指甲在瓦片上刻下的痕跡,那土色的劃痕,很有可能就是指甲裏流出來的血跡。想到這裏,她又差點要暈倒了。


    與此同時,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那聲音有男有女,大小遠近不一,她再也忍不住恐懼的心情,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突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落在自己頭上身上,像是……一盆冷水。


    倏地,樂知睜大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她被人一群人圍著……那群人中有她的師兄簡隨,還有望為、霍逢和女髕。


    樂知摸索著自己的臉頰,抹了一把,是濕滑的水漬,她看見望為手中木桶,頓時明白了方才她感應到的冰涼是真實存在的,那麽喚她名字的,應當也是她們了。


    “剛才我被困住了,對,就是有個空無一人的茅草屋……師兄,師兄他不見了,我去找他,發現自己根本出不去……”


    樂知一把抓住簡隨的手臂,滿臉驚慌失措,一時語無倫次起來,不過好在大家理解能力比較強,都能聽得懂。


    簡隨回道:“你是與我進了一間無人居住的空屋子,你進去之後在裏麵瘋狂翻找東西,不知道怎麽回事,你突然就暈倒了!我尋思是那間屋子久無人居,恐有邪祟之氣藏匿,就立刻將你帶了出來。”


    看著樂知狐疑的眼神,簡隨立刻解釋道,“不信你問她們,我剛你抱出來的時候,正巧遇到了莫仙長,是她們幫忙驅除你身上的邪祟和土灰,將你安置在此處的。”


    望為配合得點了點頭:“是啊,你剛才可是沾了滿身的灰塵呢,都是我們……主要是我,幫你清理的。”


    女髕在一旁小聲嘀咕:“因為就你閑來無事啊,我們都忙得要死呢。”


    望為笑眯眯回頭看向她:“我聽得到哦。”


    女髕也回以“假笑”,隨後將嘴巴抿成一條縫,不再言語。


    “我撿到的東西呢?你們有誰看到我撿到的東西了,是用一塊布包裹著的東西……怎麽不見了……”樂知緊張地到處翻找著。


    “你說的可是這個?”望為用指尖撚起一個小包裹,上麵沾滿了灰塵,剛才又和了水,現在結成了硬硬的泥土塊狀物。


    樂知看到望為的指甲,不禁打了個激靈,然後接過那包裹,費了些勁將它拆開,把破碎的薄瓦碎片一個個擺在桌上。


    “你們看,我剛找到的線索……”說完,她就倒了下去,簡隨又將她抱回到了炕上。


    看來她是撐著一口氣,想把線索告知眾人。女髕內心一時都有些佩服那小姑娘了,平時咋咋呼呼,關鍵時刻還挺能扛事兒的。


    望為將薄瓦拿出來,按照邊緣磨損的形狀,將碎片拚成了一個完整的瓦片。她端詳著上麵的瓦片,女髕拿起一片碎片,左看右看,始終看不懂上麵怪異的圖案。


    隨後,她挑了挑眉,用指甲在薄瓦碎片上劃下一道道深痕。果然和她猜測的一樣,那個痕跡是指甲留下的。


    隻是那瘮人的聲音一出,身邊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上麵畫的都是些什麽?你們看得懂嗎?”女髕問道。


    “感覺上麵是某個事件的完整記載。”霍逢仔細看著,並指著一塊碎片繼續道,“這個圖案代表的動作,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是祈求祝禱之意。我看不明白的是……那一坨……的東西,到底是何物?”


    他指著上麵被刮成一團的不明圖案問道。


    “這裏不像是畫的,更像是胡亂抓的。”簡隨回道。


    “也許是被人刻意抹除也說不定,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真相,刻意掩蓋的。”女髕在一旁補充。


    望為搖了搖頭:“這不是亂畫,也不是抹除,這東西大抵就長這樣。”


    眾人都抬頭看向她,眼中的疑惑藏不住。


    “這東西被畫成一團,不規則的形狀,也許說明它本是無形的,隻是大致看上去是一團。就好比這天上的雲,你能大概看到它的形狀,卻無法具體描繪它完全的模樣。”望為解釋道。


    霍逢點點頭:“也許它就是一團凝結在一起的炁,像是鬼魂啊,邪祟啊,本體就是無形的。”


    “如果這真是邪祟或者鬼魂,加上你說他們在祈求祝禱,這些村民未免太過愚昧無知了,自己拜的是什麽東西都不清楚。”女髕很是質疑。


    “我倒覺得這很正常,有誰見過真的神麽?你見過啊,你怎麽就能斷定那一團團的東西,就不是神的本體了?”望為這麽一說,一旁的霍逢抿了抿嘴,止住笑意,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望為湊近女髕,女髕蹙了蹙眉,身體向後傾去,望為隻笑了笑,便繼續道:“若那團東西找到了你,說能讓你得到這秘境之中所有的奇珍異寶,代價是你與它合作,殺死在場的所有同行者,你會答應麽?”


    女髕的瞳孔微微縮了一瞬,她認真考慮了望為的提問。如果真是這樣,她想她會答應的。


    這相當於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她與其他人都不相熟,同行者中又有不少她家殿下的敵人,死了更好。


    “你會不會覺得它就是天神,能完美地滿足你所有心願,還不用付出什麽與你有關的代價。”


    望為在她耳畔旁輕輕說道,女髕聽後連忙反駁,“不,我不會答應的,這種東西就是邪祟,是害人的東西,我絕不會魚目混珠,把它當成神的。”


    望為聳了聳肩:“你想選什麽,自己心裏清楚。我不關心,你不用解釋給我聽。”


    女髕咬緊後槽牙,她現在發現了,最大的敵人不是那對與憲王關係緊密的雙胞胎,而是麵前的這個巧舌如簧的白發女子。


    “那其他的呢?都是什麽意思?”簡隨打斷了混亂的氣氛,切換了新的問題。


    霍逢指著碎片繼續剛才未完的話題:“這幅畫拚湊起來,大概講的是一個民間的祭祀行為。他們請的——就是這個一團看起來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在這些村民的心中,也許祂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而他們禱告的內容,是希望這個村子能在災後快速富足起來。”


    “然後呢?”簡隨追問。


    “沒有了。這個碎片拚起來就講了這件事。”


    霍逢檢查碎片是否存在夾層之類的暗處,卻被望為一把抓住手腕,“別動,我看到了……這個瓦片材質特殊,我們去光源下再看看。”


    眾人來到桌前,霍逢對著桌上的煤油燈,果然通過另一個角度看到了不一樣的圖畫。


    “開始時,這個村子所在的位置發生了一場災難,禍端從天而降,為了能夠繼續生存下去,他們開始祈禱神的保佑。”霍逢換了一塊碎片繼續道,“神如期而至了,並且答應保護他們,但是有條件,祂要給每個信徒在身上都畫上一個特殊的標記。”


    “標記?為何要畫標記?”簡隨問。


    “八成是為了分清誰是信仰者,誰不信仰祂,區別對待唄。”女髕回答,她似乎對自己的答案很是肯定。


    “如果不信仰,會發生什麽?”望為看著霍逢,示意他繼續翻譯圖案上的故事。


    “……會被獻祭,成為供品。”霍逢小聲回答。


    眾人一時間沉默了片刻。


    女髕追問:“貢品?獻給神做奴隸?”


    霍逢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就是供桌上擺的那種,供品。可能會被泥塑封在雕像裏,成為神座下的泥童子,守護在神龕外麵。或者幹脆被當成牛、羊、豬宰殺,作為胙肉存在。在他們供奉的神的眼中,人也是牲畜,與原本祭祀用的三牲肉無異。”


    女髕:“既然這東西是從那個空房間找到的,說不定裏麵還有線索呢,要不再去一趟?”


    望為:“看看那小姑娘現在還躺在床上,你確定下次進去還能出的來?”


    女髕被懟了回去,轉身彎腰端起地上一盆衣服,“隨便你們吧,我先把李奶奶拿來的舊衣服給洗了……我可不像某些人運氣這麽好,都進秘境了,還能跟人攀上親戚。”


    簡隨有些疑惑:“她此話何意啊?”


    望為聳聳肩:“不知道,感覺她就是單純的羨慕我。”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沉重的摩擦著地麵艱難行進的腳步聲。


    “小唯啊,你的那個朋友怎麽樣啦?”一個慈祥的聲音從眾人背後響起來。


    望為表情微動,轉頭露出溫和的笑意:“外婆,她暫時昏迷了,今夜可以收留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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