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坐過來些。”


    望為摸索著自己身邊的床榻讓霍逢離自己更近些。


    一陣衣服與床褥的摩擦聲,一個溫熱的身軀靠近了她,她身體傾斜一把擁住了霍逢。


    霍逢被主動的望為打得措手不及,他的內心還沉浸在這場選擇的痛苦之中。他伸手輕輕攬住望為,屏息凝神,不言不語。


    “你怎麽都不喘氣了?是想憋死自己來謝罪嗎?”


    望為依舊被那綢布蒙著眼,她也不用靈力,就全當自己瞎了,胡亂探索起來。


    她用其他的感官來感知周遭,先用鼻子去嗅。霍逢身上的草木氣息帶著春末餘溫,發絲間也藏著這般清雅的味道。


    微微側頭,鼻尖撞到了他柔軟且微燙的耳垂。張嘴輕輕咬了一下,忽地,她感覺霍逢身體緊繃起來。


    望為察覺到他在極力克製心緒,雖然不能通過呼吸和心跳判斷,可周遭的氣息還有身體本能的反應卻依舊掩蓋不住。


    “你要是再自責,我就把你逐出師門,並且不再與你相見。”她的手托起霍逢的下頜,鼻尖貼近他的側頰說道,聲音帶著些許狡黠。


    霍逢的呼吸被打亂了,握住了她的手腕,偏頭吻去。


    這次,吻得無比激烈。不知是哪句話刺激到他,這一吻深厚而綿長,和以往的蜻蜓點水截然相反。


    二人調整著呼吸節奏,生怕下一刻喘不上氣就被迫終止。


    他靈巧的撬開她微張的唇齒,吻到沉淪之時,她目上綢帶滑落到一旁。


    望為試圖去夠那綢帶,卻因勢被霍逢壓倒在榻上。


    忽然,他抬起頭,吻在了她緊閉的眼上。


    “我做你的眼睛,接下來,我會寸步不離跟著你,無論做什麽,我都會在你身旁。”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嚴肅,像極了望為下令時的模樣。


    “遵命,徒弟大人,都聽你的。”


    “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啊,我也是認真的。”


    尋著聲音的方向,望為稍稍起身,輕輕一下啄在他的下頜上,很精準地落在那顆痣上。


    她的腰被瞬間攬住,霍逢出其不意也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唔嗯……”她被這出偷襲搞得很意外,不禁發出了一聲低吟。


    “我還記得那個規矩,有來有往。”霍逢繼續道,“每一筆賬,我都記得很清楚。”


    “什麽時候立的規矩啊,我都忘了。”她嘟囔幾句,霍逢裝作沒聽見。


    “現在我有一些很小的疑惑,還望師父回答我。”


    聽著感覺不是正經問題,“你問吧。”


    “少尊就是當今的天尊君兆嗎?師父同他以前是什麽關係呢?”


    望為:“?!”


    她又差點忘記,霍逢有一大技能,每當某些時刻,問問題總是這般一針見血。


    而且,她和霍逢之間除了那名義上的師徒以外,也沒有明確什麽關係,可她方才竟然有一丟丟極其微弱的心虛感。


    本來其實還好,關鍵那位本尊就在這身邊……


    “師父的心跳變快了不少,我似乎聽出答案了——是,並且有特別的關係。”


    少一個感官,特別是視覺,就感覺一切都遲鈍了。


    她的心又在背地裏背叛她了。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我想知道,師父的過去。過去的歲月我無法參與,但隻要師父肯跟我分享,我就算半個參與者了。”


    “你是怎麽知道……少尊的?按照你的飛升時間,你入天曹的時候,就隻有天尊。”


    “師父親口所說,我親耳所聽。”


    “我何時說過了?”


    “在方丘的時候,師父有一晚喝醉了,你說了一個神不能吃凡人食物的故事。你說那個故事是少尊講給你的,我問你少尊是誰,你說是君兆,據我所知,君兆是天尊名諱。”


    “天,我不能再喝酒了!”望為猛然起身,卻撞進了一個灼熱的懷抱。


    “師父,說說。”


    霍逢的嗓音帶著少年獨有的清澈,他將下巴放在她的頸窩,吞吐的氣息勾得人心肝微顫。


    “事情太多了,我不知從何說起……”


    “就從初識那天說起吧。”


    “初識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雖然看不到霍逢的表情,但她猜一定很有意思。


    對麵果然沉默了半晌,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甚至一口輕咬在她的側頸。


    “騙你的。”她笑得燦爛。


    笑話,怎麽可能兩小無猜,她小時候更愛猜忌旁人。稍有異動,她手中的任意物品就會化成武器,將異動扼殺在搖籃裏。


    她猜忌過無數次阿兆,卻隻因不是他的對手,而盡量表現的柔和溫良。


    “過去的人,已經是過去了,怎麽比得上眼前人?”


    “眼前人也會如過眼雲煙,師父到時轉頭把我忘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很難忘,真的。”她抬手摸索,霍逢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頰邊。


    望為的手指細細描摹著他的臉龐,她指腹上的薄繭摩擦,引得他心底發癢。


    “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她緩緩開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願意放開一些信任了。也許,是來到凡界以後吧。”


    “因為凡界萬靈於神族而言,不構成任何威脅,永遠有機會和手段將其製服?”霍逢的話看似疑問,其實大部分是陳述的語氣。


    她短歎一聲:“你看問題很透徹,也很了解我嘛,我最大的安全感來源於此。”


    “我不明白,以師父的實力……還有先前所說在天界也無幾人能敵,為何會沒有安全感?”


    “這是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陰影了。”


    “師父願意講講嗎?不願意也沒關係。”


    “我曾經有一個仇深似海的仇人,我們都恨不得對方死,但那時候的我並不是他的對手。”


    霍逢抱住了她,輕輕順著她的頭發。


    望為繼續道,“我在渡神劫最脆弱之時,我的仇人想伺機殺我,我以為我死定了,但是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他被你反殺了?”


    望為神秘一笑,搖了搖頭。


    “你被旁人救了?”


    望為又搖了搖頭。


    “他放棄殺你,被你感化了,然後你再反殺?我隻能猜出這三個點。”


    曾幾何時,霍逢能淡然品評望為的行為,並且也習慣了她一貫的雷霆手段。


    望為得意勾唇:“他被我的天雷劈死了。”


    霍逢:“?!”


    “蒼天有眼,這句話是真的!”霍逢大為震撼。


    “如果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件事的。”望為正色道,“這件事足以證明,天道存在,並且一直監看著天下蒼生,特別是神族。”


    霍逢點頭:“道理的確是這樣。”


    “被天道所救,我並沒有感到快樂。”


    望為從慵懶的倚靠變成了盤腿打坐的姿勢,“反而是深深的憂慮……我的對手無比強大,他卻因為我的劫雷而死……天道之力,可謂石破天驚,除我之外,再無人見過。”


    霍逢拍了拍她的手背:“師父是天選之人,天道選擇了你,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啊!”


    “鬼個大任,我準備跑路呢。”望為抽回了手。


    “師父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說著話,手又纏了上來。


    “等下,我總覺得有古怪,此地地上白天皆無人,為何會有夜市?”望為忽而蹙眉疑惑。


    “也許是白日太熱,所以集市隻開在夜裏涼意充足之時?”霍逢沒太在意,手指還絞著望為的雪發。


    “可那些人都在地下,東西賣給誰?”


    霍逢:“!”


    是啊,明明白日可以在地下城完成所有交易的內容,為何晚上還要多此一舉?


    另一邊,赤後城的夜市街。


    門口之處有一塊陳舊的木板。


    上麵寫著——妖市。


    隻不過這個木板的位置有些隱蔽,仿佛是被人刻意隱藏起來的。


    這個夜市乍一看沒什麽特點,和普通的夜市差不多,可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很多不同。


    “你們看,那些商販怎麽都戴著頭套啊?穿著也很奇怪,全都是動物的模樣,好逼真啊!”


    杜僖渺率先發現端倪,此時她正和袁驤、莊泊硯三人並排走入了夜市之中,卻沒看到妖市的招牌。


    “剛才走過去的那個獠牙,太真實了,這邊不會都是以打獵為生的獵戶吧。”


    “可能是當地的風俗特色,你們看那邊也有不戴頭套的。”莊泊硯指著另外一幫人說道。


    那些人似乎和她們仨差不多,但是又好像差很多。


    是那種古裏古怪的氣質,一些抽象的、難以捉摸的感覺。


    不遠處,藏在深巷裏的幾雙眼睛盯上了她們三人。


    “鮮嫩美味的凡人,居然到了我們的地盤!”


    “用什麽居然,咱們那招牌不是你藏起來的麽?”


    “哈哈哈哈哈!我們怎麽這麽壞啊!”


    “三個人,我們可有七張嘴,不夠分啊!”


    “你果然是笨蛋,是六張嘴!”


    “誰抓的人最多,就算誰贏,誰就來分如何?”


    “行!比就比!”


    隨後有一陣“嘶哈嘶哈”的口水砸在地麵上發出的巨大響動。


    夜幕之下,隻有幾雙如燈籠般的或熒綠或赤紅的眼瞳忽閃忽閃,此外看不清任何身形。


    凡族撤入地下之時,地麵便是一部分妖族的天下。


    這些妖族並非隸屬大荒妖王轄內,而是四處在凡界範圍內流竄的野妖怪。


    野妖向來不會遵守凡人和妖族之間的承諾,它們以路過的行人為食。


    赤後城的炎熱,它們並不畏懼,故此地是人妖共生之地。


    人不知妖存在,而妖卻始終藏在人的陰影裏。


    凡人在地上生存之時,妖族便藏身地下。凡人於地下避暑之時,這些野生妖族便在地麵上繁衍生息。


    “這裏有危險。”袁驤拉住杜僖渺和莊泊硯,低頭小聲耳語。


    杜僖渺神色緊張,眼睛瞥向一邊,下一刻便恢複如常。


    袁驤做了一個手勢,隻指他們後麵的東南方位的某個巷口。


    那幾個燈籠似的眼睛,雖然在夜晚看得無比清晰,但也能直接暴露它們的方位。


    隻是他們也不在乎,畢竟就幾個凡人,就算知道了又何妨?


    袁驤極力壓低聲音:“一會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回頭,往進來的地方跑。”


    “我打賭那個拔劍的少年在說,你們快跑,跑向來時的地方,我殿後。”其中最為癲狂的聲音得意洋洋起來。


    “我用腳趾都能想到的,你就別說賭了,沒勁!”


    “我不管了,我要開動了!”


    一道身影騰空一躍,其中一頭妖獸出動了。


    莊泊硯點燃火把,遞給袁驤一支,拉起杜僖渺就跑。


    不過,她們並不是跑向來處,而是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這一舉動,讓角落的幾頭妖獸當場愣在原地。


    不是,真的不按常理出牌啊!


    這三個凡人,雖為凡人,腦子卻並不凡。從進來的那一刻,她們就在暗中觀察,果然發現了情況。


    此地被人悄悄更改了布局,出口和入口的位置被調換了。


    那會袁驤就用手勢和肢體動作和杜僖渺交流,這是她們曾經經常使用的手段。


    說出來的話,自然是迷惑對手,混淆視聽的。


    莊泊硯在和二人的相處中,多少也懂一些自創的暗語,自然全心配合,心領神會。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正確的出口,另一個妖獸出現,在火光之中,能看到它數不清的細密獠牙,頭上長著好幾支角,它的羽翼藏在夜色之下,展開竟然能完全遮蔽天空的星月光輝。


    袁驤拔劍堵住了它追蹤的舉動,它一個翅膀呼麵而來,他匆忙閃身躲過。


    杜僖渺和莊泊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逃跑的那條路上了,目的達到了。


    這時候從他們身邊跑過去一個長著四個頭的魚怪,它嘴裏念叨著:“美味的食物,美味的食物……”


    然後一路跑走了,直接無視了它兩個隊友和一個“食物”。


    袁驤心道:“它好像有點傻……就算遇到了,應該也不會出大事。”


    隨後,他開始專注麵對麵前這兩頭凶獸,根據最近惡補了些知識。


    他判斷出對方,一隻是蠱雕,另一隻是天狗,皆是長著獠牙利刃的怪物。


    他與兩頭凶獸搏鬥起來,雖然力量懸殊不小,袁驤真正的實力便在此時盡數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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