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你想什麽呢?”一隻手在嶽疏桐眼前晃了晃。


    嶽疏桐看向了那隻手的主人。一瞬間好像有無數人影重疊在一起,但又轉瞬即逝。


    “師姐。”嶽疏桐輕聲喚道。


    隻影的神情放鬆了下來。


    “看來你方才真的被嚇著了。自打你來了臨穹山,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這個樣子。”隻影撫著嶽疏桐的頭,“我看回去之後還是讓田爺爺給你開個安神的藥吧。”


    “我無事。”嶽疏桐道。


    “臉色慘白,還說無事。”隻影撫了撫嶽疏桐的臉。


    那位逃難的男子再次過來向隻影道謝,向嶽疏桐道歉。說已經恢複了體力,要帶著一家人趕路了。


    隻影起身送別了他們。


    嶽疏桐一連喝了兩碗茶,才覺得心裏那種難以名狀的苦澀輕了些。


    “阿灼,我從來沒有多問過你什麽。”隻影在嶽疏桐身邊坐了下來,“可我總覺得,你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嶽疏桐看向隻影。隻影的眸中盡是擔憂。


    嶽疏桐感激於師姐的關心。可她什麽也不能說。


    她不想再讓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往事再如利刃一般,從心上劃過。更無法告訴師姐自己的真實身份。


    “師姐,我沒事了,回去吧。”


    隻影點了點頭。兩個人騎上了馬,繼續趕路。


    又是兩天。兩個人終於到了臨穹山腳下。


    一種歸家一般的安定感緊緊包裹住了嶽疏桐。


    “阿灼,去用點午飯吧。”拴好馬匹後,隻影道。


    “師姐,我沒有胃口,你去吧。”嶽疏桐此時什麽也吃不下。


    “我送你回去休息。”隻影並不放心。


    嶽疏桐點頭同意了。


    此時弟子們還沒有回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嶽疏桐回房躺下。隻影為她蓋好被子,撫著她的額頭。


    “睡吧,沒事了。”


    嶽疏桐安心地合上眼睛。


    看著嶽疏桐睡沉了,隻影才悄悄離開。


    “隻影姐姐,你回來了。”隻影輕輕合上房門,一轉身,隻見熒兒正站在身後。


    “小聲些。阿灼睡下了。”隻影悄聲道。


    “這就睡下了?”


    “阿灼她累了,讓她好好睡上一覺,等她醒了,你不要問這問那。”隻影囑咐著。


    熒兒雖然麵露不解之色,但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我去膳堂吃點東西,你快進去吧。”


    熒兒目送著隻影離開後,進了屋子。她輕手輕腳地回床上躺下,生怕驚醒了嶽疏桐。


    嶽疏桐再醒來時,剛好到了下午要去學宮聽講的時辰。


    一旁熒兒也已經醒了,正在穿鞋。


    嶽疏桐起身整了整被褥,突然發現枕邊還有一本兵書。這是她之前在冰蟾長老的弟子那裏借來的,近日事多,竟忘了歸還。


    正好,待會兒去學宮的時候可以還給那位師兄。


    去學宮的路上,嶽疏桐看著身邊突然安靜得仿佛改了性的熒兒,心中甚是訝異。


    兩個人在清音長老的伏羲宮外分別。嶽疏桐獨自往星隱長老的紫微宮走去。


    “杜師兄。”半路上,嶽疏桐果然遇到了兵書的主人,忙喊住對方。


    “師妹,何事?”


    “這是前幾日從師兄那裏借來的書,現在我讀完了,特來歸還。”嶽疏桐遞上了兵書。


    杜師兄微笑著接了過來。


    “師妹,你好些時日沒去我們學宮了,今日就過去聽一聽吧。”杜師兄身旁的一位弟子打趣道。


    嶽疏桐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雖拜在星隱長老門下,卻對占星一事並無多少興致,反而對隔壁監兵宮冰蟾長老所授的兵法軍陣更加有興趣。


    曾有一回,她借著更衣的由頭,偷偷來至監兵宮窗下偷聽。聽到忘我之時,宮內冰蟾長老問了眾弟子一個問題,她竟朗聲答了出來,將冰蟾長老及弟子們唬了一跳。


    反應過來,想要逃走,卻為時已晚。


    後來,冰蟾長老命人喊來星隱長老,要星隱長老將嶽疏桐領回去。星隱長老平日裏無悲無喜,如今眼見嶽疏桐犯錯,也不動怒,隻是命她將當日所授課業,抄上百遍,三日內務必送至案前。


    自此之後,嶽疏桐再也不去監兵宮外偷聽了。


    隻是每次路過,都會心癢難耐。


    “好了,快到時辰了,師妹還是快些去學宮吧。”杜師兄道。


    嶽疏桐來到學宮時,學宮裏人還很少,她挑了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了下來。


    一刻鍾後,紫微宮中坐滿了弟子,男女弟子各一半。星隱長老也緩緩而至,開始講授課業。


    嶽疏桐專心聽了一會兒,開始出神。


    她想到了在殷府時見到的王驥。


    段泓曾經有恩於他,直接找他應該也會更加妥當一些。且如今升了官,用處也更大一些。不如待散學後,與段泓商量一下此事。嶽疏桐暗想。


    終於等到了酉時兩刻,星隱長老結束了講授,示意眾弟子可以離開了。眾人便起身行過禮,三三兩兩向外走去。


    出了學宮,嶽疏桐便往初陽長老的學宮奔去。


    不想半路上,撞上了一個人。


    “阿灼姐姐,你這麽著急要去哪兒啊?你快告訴我,那個殷府好玩不好玩?”


    是如粹。


    “我要去找譚翮,待會兒我在跟你說,啊。”


    “找我做什麽?”段泓恰好過來。


    “如粹,近日膳堂的包子做的很好吃,我怕去晚了沒有了,你腿腳快,先幫我搶上幾個,好不好?”嶽疏桐想辦法支開如粹。


    “好。”如粹滿口答應,轉身向膳堂跑去。


    看著如粹跑遠了,嶽疏桐才放心。


    “公子,我同師姐去穀府,遇上了王驥。不知公子可還記得他?”嶽疏桐聲音小得隻有她和段泓兩個人才能聽見。


    段泓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這個人。


    “略有印象。他怎麽了?”


    “他升任了戶部侍郎。公子曾經救下過他的妹子,我想,我們可以直接找到他……”


    “太冒險了。”段泓打斷了嶽疏桐的話,“你又如何得知,那個王驥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他是否會為了自己的仕途,轉頭向段暄出賣我們。”


    “公子莫要擔心這個。我想自己先過去,探探他的口風,若他當真是那等小人,我便立刻殺了他,以除後患。我不會告訴他公子還在這個世上。”嶽疏桐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段泓沉默不語。


    “公子莫不是覺得,利用對旁人的恩情,讓旁人為自己所用,此舉不妥?公子倒是仁義,可公子別忘了,賢貴妃娘娘她是怎麽沒的!”嶽疏桐想要激一激段泓。


    “我沒有忘,也沒有覺得不能利用誰。”段泓聞言怒道,“阿灼,難道你不明白,我隻是擔心你會有什麽閃失。你活著,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嶽疏桐對上了段泓的眼睛,他的眼中一片晦暗。


    “公子,現在王驥是當下最有可能對我們有所助益的人,我想賭一賭。”


    “阿灼,你的麵色不太好,連日奔波,都不曾好好歇息,就算是要去,也要歇上幾日。你到時我和你一起去。”段泓眉間的陰鬱之色略微散去了些。


    “王驥說,他不日就要返回祈安城,若是我再不去,可就隻能去祈安城找他了。況且,眼下公子絕對不能輕舉妄動。若當真有什麽不測,以我的能耐,脫身還是可以的。”


    “看來,阿灼是嫌我武功平平,倒時會拖累你?”段泓玩笑道。


    “並無此心。公子,我保證,六日之內,我一定會回來。哪怕我回不來,我也會送消息過來。到時候公子也好有所動作。”


    “我並非貪生怕死之輩,若當真如此,我們就同他們拚了。”


    “你們兩個,說什麽悄悄話呢,包子都要涼了。”如粹跑了過來,“快走吧,隻影姐姐和熒兒還等著呢。”說罷,他一手拉一個。


    嶽疏桐和段泓任由如粹這麽拉著。


    到了膳堂,幾人找到隻影和縈兒,坐了下來。隻影將盛好的粥分給眾人


    嶽疏桐拿起一個包子,一口咬下,麵皮和內餡的香氣在嘴裏一起迸發了出來,鹹香四溢。


    “殷府好玩嗎?快和我說說。”如粹迫不及待要聽故事。


    “好玩。好花好草,還有好看的人,好吃的東西。”隻影笑著。


    “那你們都吃了什麽好吃的?”


    隻影便將在殷府席上吃到的吃食添油加醋給如粹講了一遍。嶽疏桐在一旁聽著,她知道,師姐這是故意在逗如粹,想看他後悔的樣子。


    果不其然,如粹嚷著說早知道就和姐姐一起去了。


    “你們別誤會,我可不是嘴饞想吃那些東西,就是想去見見世麵。”如粹嘴硬道。


    桌上幾人都笑了起來。


    如粹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開始給眾人分包子。


    “譚翮今天中午就沒有吃午飯。”如粹小聲道。


    “為何沒吃?”嶽疏桐看向段泓。


    “初陽長老留下我,又教了我一篇文章。”段泓答道。


    “初陽長老真的很看重段泓。”隻影輕輕吹著粥的熱氣。


    “可不是,譚翮當真是天賦異稟。我師父說,她常常覺得段泓有夫子當年的風範。”


    “哎?綺幻長老竟然會這麽稱讚?”隻影頗為意外。


    “其實……”如粹突然欲言又止。


    “怎麽了?”嶽疏桐追問。


    “其實師父還是欣賞段泓的,隻是不在人前表現出來罷了。”如粹道。


    “綺幻長老的脾氣還真的是捉摸不透啊。”嶽疏桐咽下了最後一口包子。


    “待會兒用完了晚飯,阿灼,我們去田爺爺那裏一趟。”段泓突然道。


    嶽疏桐不解地看著段泓。


    “讓田爺爺給你拿些丸藥。”


    “對,是該拿些丸藥。”隻影道,“阿灼在回來的路上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是淋了雨著了寒嗎?”熒兒十分關切,“難怪我瞧著阿灼姐姐精神不太好。”


    “我沒事,真的沒事。”嶽疏桐搖搖頭。


    “還是去田爺爺那裏瞧一瞧吧,也放心一些。”段泓堅持著。


    “公子,我真的沒事。隻是回來的路上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晚飯後,去田醫師住處的路上,嶽疏桐道。


    “你不要勉強自己。”


    到了田醫師處,田醫師把了把脈。


    “從脈象上看,阿灼姑娘並無大礙,隻是有些心緒不寧,吃粒安神的丸藥,回去睡一覺便好。”說罷,他便從一旁的小瓷瓶中倒出了一枚藥丸,交給嶽疏桐。


    嶽疏桐聽話吃下。


    “公子,我就說我沒事吧。”出了院子,嶽疏桐道。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小徑上。此時小徑旁的桃花已經開放,一陣晚風吹過,落英繽紛。


    “方才阿灼說到從前,看著這桃花,我想起初次見你,也是在這樣的時節。”段泓突然停下了腳步,微微抬頭,似是在看樹上的花。


    “是,我記得那時公子院中的那棵百年的桃樹,開了一樹的花。”嶽疏桐看著眼前的紛紛紅雨,想到了那一年,她剛剛進入稷王府時的情形。


    天氣和暖,落紅滿天,於春和景明之時,見一翩翩如玉之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段泓低吟起了詩句,“現在想來,不管是當年,還是此時此景,都與阿灼十分相襯。”


    嶽疏桐淡淡笑著,隻覺得麵上微微發熱。


    “公子又調侃我了。”


    兩個人就這麽慢慢走著,嶽疏桐看著眼前人的挺拔的背影,突然想到兩個人倒是有些時日沒有這麽悠閑地一起走走了。


    “阿灼到我身邊有七年了吧。”


    “是,七年整了。”


    “日子過的還真快啊……”段泓有些感慨,“發生了那麽多事,現在也就隻剩你還在我身邊了。”段泓轉過了身,看著嶽疏桐。


    嶽疏桐看到他的眼睛裏盡是悵惘,便知道他定是想起了那些傷心事。


    “公子莫要難過。”嶽疏桐向前走了走,靠泓近了些,“日子還長。”


    雖然寬慰著段泓,可是嶽疏桐心中亦是十分淒苦。當初的那些事,何止是段泓一人的傷心事。她視為家人視為好友的那些人,一朝離自己而去,如今隻剩舊人一人,前程未卜。


    “你說的是。方才田爺爺說要你去睡一會兒,我還留你到現在,你快去歇著吧,我想自己再走一走。”段泓道。


    “是。”


    嶽疏桐聽命離開,走至半路,她轉過身,發現段泓仍舊站在原地,看著滿樹桃花,似是出神。


    自從經曆過那些變動之後,段泓變得沉默了許多,很多時候喜歡一個人待著,每到這時,他常常會盯著一個地方出神,連嶽疏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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