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然天色漸晚,可是大街上仍然熱鬧非凡。嶽疏桐輕輕掀起一側的車簾,向外看去,隻見祈安城的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街邊的鋪子前都點上了燈,燈光匯成了一條長龍,向前延伸,不知道盡頭在何處;來往的人中,還有好些深眼窩、高鼻子的人,長相與大周人迥異,穿著在嶽疏桐看來甚是奇特的衣裳,說著完全聽不懂的話,似是在與街邊的商販討價還價。


    嶽疏桐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祈安城的盛名,她雖然在幼時便已有所耳聞,可如今親眼所見,隻覺得當初聽到的傳言完全無法描摹祈安城的盛況。


    不知不覺,車簾被嶽疏桐盡數掀起,她隻覺得此情此景,怎麽看也看不完,怎麽看也看不夠。


    “祈安城每日都是如此,待過幾日,我讓翠影帶你好好逛一逛。”


    嶽疏桐聞言,轉過頭,隻見段泓正淺淺笑著,望著自己。她發覺自己失禮,忙放下車簾端坐好。


    “二哥那裏也剛剛來了一位乾魂,興許你也認得她。”段泓繼續道。


    嶽疏桐不由得開始猜測,這位繼她之後,被送入皇子府中的乾魂究竟是哪一位舊相識。


    很快,嶽疏桐隻覺得馬車拐了一個彎,繼而四周開始安靜了下來,方才的喧鬧聲漸微漸消。


    當馬車停住時,嶽疏桐已聽不見任何吵鬧之聲。


    “參見稷王殿下。平王殿下已經得到消息了,正等著殿下呢。”


    馬車外有人道。


    嶽疏桐跟著段泓下了車。


    平王府的寺人立在角門的兩側,手中提著燈籠,照得腳下的路一片明亮。一位略顯年長的寺人恭恭敬敬地領著段泓進府。


    隨著越來越深入平王府的內宅,提燈的人也換成了侍女。


    “有勞魏總管了,我自己前去便是。”段泓道。


    “是,稷王殿下請。”魏總管退至一旁。


    嶽疏桐跟著段泓穿過了一道門,進了一座頗為雅致的院子。


    “稷王殿下快請進吧,我家殿下恭候多時了。”一位侍女打起了門簾。


    剛剛邁入房中,嶽疏桐便聞到了一股極為濃烈的藥味。


    “三弟來了,快過來坐吧。”有些孱弱的聲音自屏風後傳來。


    “二哥可好些了?皇祖母和母親可掛念得緊。”


    眼見段泓繞過了屏風,走向內側的一張床榻,嶽疏桐猶豫著是否要跟上前去。


    畢竟那裏麵,著實有些私密。


    “姑娘若是不便向前,我便帶姑娘去喝茶吧,也好讓二位殿下說會兒話。”一位侍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這位侍女圓臉蛋,彎眉杏眼,口若櫻桃,很是秀麗;一身青色衣裙,走動時周身透出一陣淡淡的甜甜的香氣,與這滿屋的藥氣格格不入。


    “安和?!”見到這侍女,嶽疏桐不禁驚呼出聲。


    “疏桐!”侍女又驚又喜。


    “怎麽,安和,你認得那姑娘?”屏風後傳來段曦的聲音。


    “認得。殿下,這便是我昨日同你說過的,我在乾牢的好姐妹,疏桐。”安和緊緊抱住嶽疏桐的手臂。


    “既然這樣,倒也不必見外,進來吧。”


    屏風後,是另一番天地。


    雖然天已經暖和,可是段曦的屋中仍然生著爐火,暖烘烘的;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床前的桌子上還有未喝完的藥,床上的帷帳似乎也比尋常的厚實些。


    段曦的麵色有些蒼白。雖然病容憔悴,卻還是能看出他長相清秀。嶽疏桐隻覺得他同段泓有些地方很是相似,卻一時指不出究竟是哪裏相似。


    段曦坐在床上,身上披著一件衣裳,腿上還蓋著一床被子。


    他似乎很是怕冷。


    “倒也是相得益彰。”段曦看了看嶽疏桐和安和,對段泓笑道。


    “我今日和小昶進宮去看望皇祖母和母親了,她們都很是掛念你。皇祖母親手抄寫了佛經,命人送到佑安寺去了。”段泓對段曦道。


    段曦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非但不能在皇祖母和母親麵前盡孝,還總是讓她們為我擔心。”


    “二哥,你不要太過自責。你隻管將身子養好,皇祖母和母親那裏,有我和小昶呢。”段泓寬慰道,“我瞧著二哥氣色倒是比前幾日好了不少。”


    “我覺得確實好了一些,隻是一早一晚,有些畏冷,還不敢讓人撤掉爐火。”


    “殿下,晚膳已經好了。”屏風外有人道。


    安和聞言,立刻從一旁拿起一隻小幾,支在段曦床上。


    “送進來吧。”安和道。


    很快送晚膳的人魚貫而入,但都等在屏風外,安和同另一位侍女將菜品端了進來,擺在小幾和桌子上。


    “三弟見諒,我隻能這樣相陪了。”段曦笑道。


    “二哥,你我是親兄弟,哪裏還需要說這些。”段泓在桌旁坐了下來。


    很快閑雜人等皆退了出去,房中重新歸於寂靜。


    嶽疏桐發現,從方才到現在,段曦身邊隻有安和一人在服侍,且安和雖然來的日子短,卻同段曦很是熟絡一般。


    安和開始服侍著段曦用膳。


    見此情形,嶽疏桐也隻得硬著頭皮,為段泓夾菜。


    索幸,她學著安和的樣子,倒是做得不錯。


    “安和,你和疏桐姑娘去吃飯吧,我和三弟再說會兒話。”膳畢,段曦對安和道。


    “是。”


    嶽疏桐跟著安和出了屋子,來到院裏的一處廂房。


    廂房中十分雅致,竟比拒霜的屋子還要好。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安和,看來平王殿下對你真的很好。”嶽疏桐環顧著房中的一切。


    “自然,我們殿下是個極為和善的人。”安和拉著嶽疏桐坐下,為她倒上一杯茶,拿起筷子,開始為嶽疏桐夾菜。


    “你快和我說說,你是怎麽來這兒的。”嶽疏桐無心吃飯,隻想知道自己離開乾牢後,安和到底經曆了什麽。


    “你上午剛走,我下午便被送到平王府了。乾牢使帶我走的時候我都快要嚇死了,我以為他是瞧我無用,要處置了我。沒成想,他竟然把我送到這麽一個好地方。”安和笑道。


    嶽疏桐心中有些詫異。


    安和是乾牢中學得最不好的乾魂。她不會舞刀弄棒,更不敢砍殺,這麽多年下來,她唯一學會的,隻有暗器。


    乾牢中不養無用的人。安和這般,自然無法成為一個好的乾魂,多留她一天,便是多一張嘴吃飯。


    像安和這樣的乾魂,隻會被處死。


    而嶽疏桐卻不同,她樣樣在乾魂裏拔尖。她是一件很不錯的禮物,日後送出去,若是做得好,乾牢使也能從中得到好處。


    嶽疏桐懂得這一點。她便利用這一點,一直護著安和。


    在她被乾牢使帶出去的時候,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安和。


    幸而,不知乾牢使究竟是如何盤算的,竟然把安和送進了平王府。


    “平王殿下對我可好了。不僅讓人收拾出這麽好的一間房讓我獨住,拿出上好的料子給我裁衣裳,還不用我幹什麽活,隻讓我在他跟前就行。府中的一切,任我調配,隻是我初來乍到,太多事都還不懂,現在還是要請示殿下。”說到來到平王府的種種待遇,安和難掩笑容。


    “平王殿下為何獨獨對你這般好?”嶽疏桐雖然很為安和高興,心下卻難免生疑。


    無緣無故的,段曦為何會這般照拂一個入府才兩日的乾魂,還將她捧得如此之高。拒霜都沒有調配府中一切的權力,段曦為何如此信任安和?


    “可能是殿下覺得我很可靠吧。”安和倒是並沒有什麽顧慮,“你在稷王府如何?”


    “挺好的。稷王殿下是個很溫和的人,府中的姐妹們對我也很是照顧。”嶽疏桐道。


    “那就好。現在,我們兩個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再也不用過那種苦日子了。日後,我們也能常常見麵了。”安和邊說邊為嶽疏桐夾菜,“嚐嚐這個鹿肉。我今天中午誇了一句好吃,殿下便讓膳房晚上再做一次。我們殿下不喜葷腥,但是會特意讓膳房做給我吃。”


    嶽疏桐吃了一口安和夾給自己的肉,果然美味無比。


    “你還記得青奴嗎?”安和突然問。


    “青奴?記得。”嶽疏桐答道。


    “你猜她現在在何處?”安和賣著關子。


    嶽疏桐搖了搖頭。


    “她現在在宸王府中。你可知宸王是誰?”


    “我知道,是皇長子,皇後的兒子。原來宸王的乾魂是青奴。”嶽疏桐雖有些訝異,卻也覺得是情理之中。


    畢竟青奴是乾牢裏唯一一位能與她一較高下的乾魂。


    這樣好的乾魂,拿來討好皇後的兒子,再正常不過。


    “平王殿下同宸王殿下還是頗為親近的,興許以後還能見到她呢。”


    兩個人邊吃邊聊,很快便用完了晚飯。再回到段曦房中時,段曦正同段泓聊得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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