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姐姐,你嫁過人?”


    小姑娘自然是驚呆了,怔怔的把床榻上的托盤放回桌上,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麽話。


    熄了燭火,春枝躺在床上,透過朦朧的月光便能夠看到不遠處放著的衣裙,她心裏思量了許久,隻覺神思不定。


    給她送這樣僭越的衣裙,已是顯然不再想把她當成丫鬟看待,她如今留在府中身份也著實尷尬的緊,可若是離開,又能去何處?保不齊被顧昀再捉回去,到時候便是掉入了更深的旋渦之中。


    好在如今他還不會對自己做什麽。


    閉眸遲遲不能入睡,眼前總是閃過蘿兒那張白嫩的小臉,她心中不由湧上一陣痛楚,手緊緊的抓住被褥,隻在心裏道,蘿兒的仇,總有一日她必定會報。


    她已經強迫自己不去想,可無論如何卻也忘不了當時看見蘿兒滿身是血的模樣。


    直至天色大亮她方才睡下,被叫醒之後,麵色中隻帶著幾分憔悴。


    在井邊梳洗時,她隻聽見旁邊的婢女在議論,最近應當就會離開京城回去了。


    “不知離開京城大人要回哪處去?”


    她的突然出聲讓周圍的婢女不由的都看了過來,她們眸中帶著一抹吃驚道:“你不知曉?”


    春枝點頭:“我新來不久,自然不知曉大人當的是哪處的官。”


    對於蘇啟的身份她已經不是一日疑惑了,隻不過平日裏按理說她一個婢女也沒有資格問,如今既然聽見她們在議論,便想著知道了也好,便可以用這裏的身份之別來拒絕他,總歸不會讓他失了顏麵。


    她這般想著,卻見這幾位婢女吞吞吐吐的道:“大人並非是大胤之人,而是暨國之人。”


    暨國,春枝心想,難不成他還是別國的官,那豈不是跟著他便能夠離開大胤,再也不用擔心顧昀會找到她,她心裏不由的不心動。


    她們在廚房中用完飯之後,楚興方站在院子裏已經在候著。


    屋門關著,蘇啟聽說她來了,便淡聲道:“讓她進來。”


    楚興望向幾人之中的春枝,遂上來道:“枝姑娘,進去伺候。”


    春枝有些懵,隻還是猶豫著推門走了進去。


    蘇啟放下手中的書,抬眸看她:“今日怎麽起來這樣遲?”


    “奴婢昨夜沒有睡好,便起的遲了些。”


    春枝的話音一落,屋中有一瞬間的沉寂,蘇啟的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個遍,隨即才不辨情緒的道:“下次若是哪處不舒服,便直接告假便是。”


    緘默片刻,他又道:“我自是不會怪你。”


    春枝稱是。


    “另外,你收拾收拾自己的貼身物件,這幾日便隨我動身離開。”


    聽說要離開,春枝心中罕見的有了些緊張之感。平日裏除了與草藥為伴之外,她並沒有任何可以說話的人,那些府中的丫鬟,對她更多是尊敬中帶著疏遠,或許是知曉主子對她的心思,都不自覺的避嫌。


    不過三日,她果真被蘇啟帶上馬車啟了程。


    楚興發覺,一向不喜與人坐一輛馬車的主子,卻破天荒的讓春枝與之坐了一輛馬車行路。


    而春枝,對於主子卻是若即若離,既不幹脆拒絕,卻也似無心回應。


    他心裏納悶,主子這樣貌美的人,還是第一次在女子身上遭遇到此等冷落。


    一月之後馬車順利進入暨國皇城,蘇啟卻並未讓楚興進宮,反而進入了城中他的一處私宅裏。


    當夜沐浴之後,便見一麵生的嬤嬤敲開了春枝的房門,見到春枝的一刹那,她的眸中隻滿是打量的神色。


    “我家大人讓你過去。”


    春枝心中不安,隻道:“不知大人有何事?”


    “這奴婢便不知曉了。”嬤嬤隻笑吟吟的望著她,“您還是主子帶進宅中的第一位貴人。”


    這口中的第一位,春枝總覺得帶著些莫名的意味。


    她心裏雖暗道不好,可還是努力想著對策,半晌後隻道:“我今日身子不舒服,想要歇歇,能否明日再去拜見大人?”


    “這便不是奴婢能夠做得了主的,若是姑娘有什麽話,過去與大人說豈不是更好。”


    春枝聽她這話中的意思,便知曉自己可能必定要去一趟了。


    可如今已經到了暨國,他的地盤,說心裏沒有一點防備是不可能的,況且如今已經這樣晚。


    嬤嬤見她一直不說話也不動作,臉色不由的沉了沉:“姑娘,莫要讓大人等久了。”


    這話的語氣便變得有些催促的意味,春枝隻得硬著頭皮跟在她身後走去。


    心想如今剛把她帶到此處,想來應當是找她說上幾句話,她若是因此多心,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是莫要胡思亂想為好。


    也果真如她所想,蘇啟也隻是跟她說了幾句意味莫明的話而已,讓嬤嬤送她回來時他道:“明日宮中擺宴,你便跟楚興一道進宮。”


    起先她聽起來覺得並無奇怪之處,可回來便在快入睡時突然明白了過來,宮中擺宴,他剛回來又怎麽會知曉,況且,她的身份哪裏有資格進宮。


    楚興傍晚來接她時,並未表露出任何異樣神色,倒是春枝不由的發問道:“大人究竟是什麽人?”


    她所想的,可能不過是皇親貴胄,可楚興隻是望了望她,十分平靜的道:“自然是我們暨國的聖上。”


    今夜宴會定然是瞞不住的,楚興想,若是等她進宮才知曉真相,倒不如現在便告訴了她,防止她做出什麽失態之舉。


    春枝如同牽線木偶一般來到了大殿,在楚興為她安排的一處座位上坐下,隨著賓客一一落座,半晌之後,蘇啟便也穿著一身白袍走了進來。


    他的眸光似無意中掃過眾人,最終坐在了上首的皇位之上。


    一時間,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春枝也被楚興拉著跪下,與周圍人的心情不同的是,她如今隻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這樣不真實。


    饒是她猜想過無數種他的身份,也必然不會想到他會是皇帝。她心中的帝王,一直應當是高高在上的,在她看來,他雖性情惡劣,但卻能夠看見人間疾苦,並非不體察民情之人。


    周圍人的推杯換盞,在她眼前都覺得格外陌生,她隻覺得自己與這個的金碧輝煌格格不入,卻也知曉如今自己不能夠離開,以往不知曉他的身份便罷了,如今知曉了,若是再做出那樣一番不怕死的模樣,當真便是真的要尋死。


    宴會結束之後,春枝便被宮女帶入了一處宮殿內,盡管她再三開口道自己想要出宮,卻見麵前的宮女仿若沒有聽見一般一言不發。


    宮女推門讓她進了殿中,隨即便有人抬著浴桶進來,往裏麵倒滿了熱水,待水調試到溫度適宜,上麵撒上了花瓣,旁邊放上了香胰與皂角,門便被闔上了,熱氣在房間中徐徐往上冒。


    旁邊的宮女欲來給她脫衣,春枝不由的退後了一步,對上麵前宮女的眼神,她隻道:“我自己來。”


    宮女見她堅持,便也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靜靜的立在一旁,看著她把身上的衣衫都脫了下來。


    身子浸入到了溫水中,春枝隻覺得那眸光仍舊沒有離開她。她隻有些局促的用布擦洗著身子,待擦幹淨之後,腦後的頭發便被人拖了起來在水中輕輕的揉搓洗淨。


    從浴桶中走出來,春枝隻輕聲對身後的人道謝。


    這宮女給她擦著頭發的手一頓,隻道:“夫人多禮了,陛下已經囑咐過,讓您沐浴之後便在殿中等他,還望您莫要亂走。”


    此話一出,春枝隻一愣,隨即麵上帶著一抹驚疑道:“陛下會過來此處?”


    “此處是陛下的寢殿,陛下自然會過來,夫人隻管等著便是。”


    宮女見她麵上並無驚喜之色,腦中不由的想起剛才在宴會上帶她出來的模樣,不知是朝中哪家大人的千金,竟然連一點宮中的規矩都不懂。


    她隻提醒道:“陛下如今後宮還未有人,看上了夫人,便是夫人的福氣,還望夫人識規矩才是。”


    春枝聽得此話,身子都已經徹底僵住,心想自己難道便躲不開這一樁禍事,她有些猶豫的問道:“我能夠見一見楚興?”


    宮女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她口中所說的楚興是誰,隻道:“楚大人乃是外臣,不得入後宮。”


    說完此話之後,她便招呼人把浴桶抬走,隨即關上門守在了門外。


    春枝心知逃不出去,便在一處軟榻上坐著,想要等著蘇啟回來與之說清楚,隻等到夜半時分,困意襲來便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宴席一散,蘇啟便帶著滿身酒氣由著身邊的太監扶著向宮殿處走。


    他隻半睜著眼問道:“事可辦妥了?”


    身旁的太監在旁邊道:“那夫人已經在殿中等著了,外麵有人看管著,應當不會出問題。”


    蘇啟眸光微眯:“她什麽反應,可有抗拒?”


    太監聽到此隻扯唇一笑:“能得陛下寵幸,有些人即便求也求不來,她又怎麽會抗拒,陛下還請放心。”


    一聲冷笑自蘇啟的口中傳出,他隻沉吟片刻,隨即道:“你在宮中待的久了,便不知這世上的女子,還有不願進宮的,你看著好又有何用?”


    太監聽到此隻低頭道:“陛下說的是。”


    蘇啟一路到了寢殿,先是在一旁的側殿沐浴更衣一番才推開寢殿的門走了進去。


    本想著進門便必定會看見她,卻不曾想屋中竟連影子也無。


    他在屋中逛了一圈,最終一低頭才發覺屏風後麵的軟榻上躺著一人,


    她整個人陷在軟榻中,隻閉眸睡的正熟。


    一時之間,蘇啟心情竟出奇的平靜,他實在沒想見,她竟然會在此處睡著了。


    走上前把人打橫抱起放在了床榻上,隨即便熄了燭火放下了錦帳躺在了她旁邊。


    蘇啟望著她緊閉的眸子,隻並未覺得失望,反而覺得此時的情形便是最好,今日把她留在宮中,本就是衝動之舉,他細想之下,早已經覺得不妥。


    甚至想過若是見到她哭泣抗拒,他應當如何應對,可此時一切都未發生。


    人他已經帶到了暨國,自然是任由他拿捏,不過,出於他帝王的自尊之意,他定還是希望她能夠心甘情願的留下來。


    當日他說的那些話他都沒有忘懷,他不想要強迫於她。


    第二日,春枝睜開眼睛時,便看見了旁邊躺著的人。


    她坐起身來下了床榻,轉頭便見蘇啟已經睜開了眼。


    “陛下。”


    春枝跪了下來行禮,隻心中還未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


    蘇啟揉了揉眉頭,隻坐起身道:“起來,何故於如此形容,在我麵前,你可不跪。”


    春枝聽在耳中,沒有搭話,隻道:“當初不知陛下身份,如今恍然得知,便覺如雲泥之別,還請陛下能夠答應春枝一個請求。”


    蘇啟靜默的看著她:“說。”


    “這宮中雖好,卻不適合奴婢,還請陛下開恩,放我離開。”


    “你隻過了一夜,便覺不適合,未免過於輕率,或許日後會習慣。”


    蘇啟望著她道,手卻不由的輕點在床沿上。


    春枝聽聞此,便抬頭與之對視,輕聲道:“那奴婢鬥膽請問,陛下要給奴婢何名分?”


    她心中知曉,她如今已經非清白之人,蘇啟貴為暨國君主,願意留她在宮中已是抬舉她,必定不會給她多高的位分,她便可趁此說出心中所想,也多了一分倚仗。


    蘇啟看向她淨如白瓷的臉頰,隻道:“你想要什麽位份?”


    “自然是越高越好,不過奴婢向來善妒,不喜別的女子與我共享夫君,所以曾經立誓,不嫁已納妾娶妻之人。”


    話音一落,春枝便垂下了眸光,心中隻望眼前之人能夠知難而退。


    不曾想蘇啟卻是嗤笑了一聲,隨即春枝的臉便被一雙溫熱的手抬了起來。


    “你倒是敢想。”蘇啟豈會猜不到她的算盤,隻不過,他是一國之君,並非民間百姓,怎能因為一女子而不顧朝堂天下,他隻道:“既然你如此不願,便留在我身邊,做三年的宮女,三年之後,我便放你離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折頸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楓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楓和並收藏折頸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