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複雜的時候,門吱嘎一聲開了,師傅聲音在耳畔響起,“施主,請吧。”


    說罷,也不再看她,隻等她走進去,便輕輕關上禪房的門。


    禪房並不算太大,一共兩間,外間供奉佛祖小象,小象前有香爐,香爐裏插著三根香,香已經燃盡過半,有一身形瘦削微微佝僂身子的人正努力挺直腰背跪在蒲團上,輕輕敲擊著木魚。


    不知為何,從踏進這禪房的一瞬間,木婉雲就覺得通體輕鬆下來。


    不由得也小步走過去,跪在另外一處閑置的蒲團上。


    身側敲擊木魚的聲音不絕,她原本急躁的心也逐漸沉靜下來,目不斜視,雙手合十,雙目緩緩閉上,隨著敲擊木魚的聲音,默默祈禱著,剛才在大殿中祈求過的事情,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到後來,她甚至已經忘記自己所求之事,隻是靜靜的念著阿彌陀佛。


    不知過了多久,她隻覺得身心從未有過的輕鬆愜意,仿佛自己已經忘卻世間諸般煩惱,忘卻前仇舊恨,隻有木魚聲,隻有心裏的沉靜。


    直到木魚聲戛然而止,身側之人起身,她也才突然像是找回自己的思緒,眼神一瞬間清明過來,眼角餘光掃到身側之人已經起身,卻不敢側目,更不敢開口驚擾。


    隻沉沉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慧能禪師緊跟著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隨即,重新往香爐裏插了一把香,用燭台點燃,隨即才對著還跪坐在蒲團上的木婉雲躬身合十,“施主,這邊請吧。”


    木婉雲微微抬起頭,目光在慧能禪師臉上一掠,不敢停留,不知為何,她本來已經見過慧能禪師的樣子,可是卻又覺得似乎什麽都不知道記不住,隻記得他臉上總是凝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還有那雙淺灰色的眸子,像極了佛殿裏慈悲的菩薩。


    可她還是薇薇弓著腰跟著慧能禪師走到一旁的偏殿坐下。


    二人中間隔著一張矮桌,矮桌上有茶壺有茶杯。


    女妖做不經意跑到偏殿還有一道側門,想來是剛才有小沙彌沏好端過來的。


    她微微往上拂開袖子,正要斟茶,卻被慧能禪師搶先,他先給木婉雲沏了一杯,隨之又給自己沏了一杯,卻不急著端起,先淡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木婉雲先飲。


    木婉雲心裏已經比之前沉靜了不少,微微頷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才不急不躁開口。


    “禪師早就知道我要來?”


    慧能禪師微微一笑,也是不疾不徐開口,“還要多謝施主慷慨,今年夏天極熱,這個冬天又將會是極寒,給北方百姓的禦寒冬衣也該早些準備,還有湧入京城的流民,也需要安置,安排房舍,設置粥捧,需要的銀子,也是不少,施主仁德,此次可算是解了戒賢師侄的頭疼。”


    慧能禪師說話如沐春風,木婉雲雙手合十,微微搖頭,本想說都是小事無需掛懷的話,卻又覺得說多了顯得矯情,最後什麽都沒說。


    隻是最後補充了一句,“若是不夠…”


    “薅羊毛也不能逮著一個人來,施主仁善,可也得循序漸進,而且莫要讓人生了貪念,誤人誤己。”


    慧能禪師不等木婉雲說完,已經輕輕一笑,打斷。


    木婉雲原本以為像慧能禪師這種得道高僧,說的話肯定都是蘊含哲理,甚至可能很是拗口難解,卻沒想到竟然如此的煙火氣,一時間,心裏的緊張倒是消散了七七八八。


    慧能禪師微微一笑很健談,沒有因為身份就故作高深,她不開口的時候,他也會主動找些話說,都是平常的小事。


    譬如解釋戒賢,“戒賢是寺裏的主持,寺裏事務都是他在管著,可對外,卻總是打著我的旗號,說是我的名頭比他好用,你說氣人不氣人?”


    木婉雲勾唇微微一笑,抬眸掃了一眼慧能禪師,便又低下頭,總覺得這般盯著一位大師不好,有時候,眼睛實在是沒處放,就索性盯著茶杯。


    慧能禪師卻每次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時而也會露出癡瞋的樣子,可更多的卻都像是在說旁人的事,總之,給木婉雲的感覺,即便是生氣,也不是真的生氣,不過,笑的時候,卻像是真的在笑。


    兩人說了一會兒,倒像是多年不見又相談甚歡的老友。


    直到一壺茶將盡,慧能禪師才淡淡凝眉,掃視了一眼木婉雲,“施主心中疑惑,老朽不能全部解答…”


    說罷,他微微側開目光,帶著一股子無奈,低歎一聲,“早年覺得窺探天機,乃是無上大能,還為此沾沾自喜,直到受了天罰,才知曉這世上事都是有來有回,老朽也不能免俗,如今年紀大了,身體也愈發不好,竟然也開始恐懼死亡…


    隨即,迎著木婉雲期待又猶豫地目光,淡淡道,“不過施主是仁善之人,老朽願意為施主解答一個謎團,施主請靜靜沉思,想好,什麽對你來說更重要。”


    木婉雲表情愕然。


    隨即低下頭。


    她也聽過慧能禪師因為窺探天機太過,身體受了天罰,以至於這些年都在閉關,一來是修養身體,二來也是躲避那些如過江之鯽一般的人癡纏。


    她抬頭看著慧能禪師,想著心裏的幾個問題,之前她多期盼,這會兒,看著明明已經垂垂老矣,卻又目光慈悲的禪師。


    想著,他勘破天機解救世人,悲天憫人,身受天罰。


    自己心裏那點事,真的要讓人家付出這般代價?


    她猶豫了。


    猶豫過後,又是沉默。


    “施主無需在意老朽的話,施主所問之事,畢竟不是涉及社稷民生,跟剛才那個臭小子問的不同,那臭小子問的,可是足夠讓老朽少活數年,都不見他有絲毫的猶豫…”


    慧能禪師嬉笑怒罵。


    木婉雲豁然想起剛才擦肩而過之人,又忍不住揣摩慧能禪師話裏的含義,隨即還是問出口,“禪師,信女想問信女心中在意之人,想問他,還能不能來到信女身邊?想問他是否安康?”


    想起輝兒,木婉雲眼眶不受控製濕潤了。


    開始,她還想竭力控製,可是越是控製,淚水越是翻湧地厲害,加之慧能禪師悲天憫人的眼神,讓她突然不想克製自己,任由淚水大滴大滴滾落,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抖,最後聲音從胸腔,順著喉嚨,溢出來。


    慧能禪師也不打擾,亦不安慰,隻靜靜看著,隻是看著她哭到不能自已的時候,還是低歎著拿起一方帕子,遞到木婉雲麵前,“擦擦吧,別客氣,不是老朽這個和尚的,是剛才那小子的…用髒了,就扔掉。”


    木婉雲怔然,隨即破涕為笑接過,在臉上胡亂一擦,竟然漸漸沒那麽傷心了。


    而慧能禪師的聲音也在這個時候響起,“施主在意之人,終究還會來到施主身邊,你們是上輩子注定的緣分,三世母子之情…”


    “禪師所言,是真的?”


    木婉雲一時激動,竟然打斷慧能禪師,焦急問出聲來,問完,才驚覺自己有些失禮,正要告罪,卻見禪師並未因而惱怒,反而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一臉慈悲笑道,“施主,放寬心,該來的時候會來的。”


    頓了一下,又道,“施主隻要一直有一顆慈悲之心,我佛便會護佑施主在意之人。”


    說罷,慧能禪師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微微染上暮色的天色,起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木婉雲會意,連忙起身,“叨擾禪師,那信女便不再打擾禪師。”


    “打擾談不上,難得能有人陪老朽喝茶說話,施主請慢走。”


    慧能禪師話音剛落,便有人走進來,為木婉雲引路。


    木婉雲再次對禪師拱手作揖,隨即才跟著來人信步離開。


    不多時,木婉雲便回到了她跟綠俏暫住的院子。


    已經有沙彌端來素齋,供他們食用。


    木婉雲怔了一下,才驚覺自己也有些餓了。


    看來,爬山確實耗費體力。


    綠俏跟她一起用了素齋,見她神情比剛才自在不少,想了想,心中冒出來的疑問,又壓了下去。


    倒是木婉雲想起什麽來,問道,“咦?那幾個護衛呢?”


    綠俏回道,“他們在前院,這裏是女客暫住的院子,寺裏管事的師傅說,男女不可住在一起,還說進了相國寺的,都可放心,不會有人蠢到在這裏行刺貴人。”


    木婉雲點了好頭,想著剛才看到的打掃院子的師傅,還有下山提水的師傅,那輕便,可見相國寺裏,人人武功不俗,的確不會有人蠢到在這裏行刺。


    想起什麽,她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帕子。


    綠俏看著她,也才留意到她手裏的帕子,“這不是小姐你的?看著像是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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