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雲一時間,心頭劃過千頭萬緒。


    她不想用惡意去揣摩自己的父親,可是也不會自戀的覺得父親會庇護她這個女兒。


    謝君宴還在跟傳話的宮人理論。


    他是不想去的。


    不管是已經答應宋曦月會維護木婉雲,還是不想重溫噩夢,都不願意去。


    傳話的宮人好一番相勸,最後見三皇子始終油鹽不進,索性歇了心思,思索再三,撂下一句,“若是三皇子執意如此,那奴才就這麽回去稟報。”


    說罷,便要轉身欲走。


    態度十分決絕。


    這倒是讓謝君宴有些慌了!


    可他都已經答應宋曦月了。


    他跟曦月才剛剛有所緩和。


    謝君宴一臉的糾結,嘴唇蠕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木婉雲看在眼裏,喟歎一聲,主動開口。


    “三殿下,你要是不去,隻怕龍顏震怒。”


    謝君宴一臉的苦相,無奈的歎氣。


    木婉雲見狀,隻好主動道,“你去吧,你放心,曦月那裏,我不會說的,還有,我會顧好自己的。”


    謝君宴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心頭愧疚更甚。


    馬公公也是一臉的得意,好言相勸,“三殿下,太後她老人家知道三殿下有這份孝心,就夠了,三殿下放心,咱家一定會把三殿下的孝心轉述給太後她老人家的。”


    不說還好,一說,謝君宴更是沒忍住狠狠地瞪了馬公公一眼。


    語氣也不甚太好,“你們最好別動木小姐。“


    馬公公趕緊擺手,“三殿下,太後她老人家就是請木小姐去說說話,難不成,三殿下是擔心太後她老人家會做什麽,才非要跟去?!”


    這話裏話外的譏諷好不明顯,木婉雲看到謝君宴要被激怒,趕緊上前一步擋在馬公公跟前,衝他使眼色,“三殿下,快去吧,說不定,很快考校完,還能趕上給太後她老人家請安。”


    謝君宴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裏的怒火和無奈,又重重的警告了馬公公一番,才告辭離開。


    木婉雲也從馬車下來。


    從宮門口到壽安宮可還有數道宮門。


    每一道宮門距離都不近。


    若是有恩準,也可以坐軟轎或者馬車,可顯然,木婉雲是沒有這個恩準。


    心裏也就更篤定了這次進宮是凶多吉少。


    還有馬公公對宮人來請三皇子去禦書房,似乎也並不太意外。


    甚至剛才對三皇子的態度,都強硬了不少。


    三皇子雖然是太後最喜歡的孫兒之一,可帝王嬪妃眾多,孩子自然也多,太後加起來就有十多個孫子,再寵愛三皇子,又能寵多少。


    倘若三皇子剛才真的中了圈套,說了不該說的,讓人添油加醋說給太後,難免讓太後心生芥蒂。


    即便太後看在祖孫之情上,網開一麵,也難免會怪罪三皇子妃宋曦月,甚至還有可能遷怒她木婉雲。


    從馬公公剛才反應來看,即便他之前不清楚會有木藺考校三皇子這件事,可顯然也並不算太意外。


    這說明,在太後下懿旨讓她進宮的同時,就也想到了,宋曦月,或者三皇子會一同入宮。


    所以,馬公公才會提醒宋曦月還沒解禁的事情。


    若是三皇子沒來,那大概也就沒有考校的事情了。


    若是三皇子來了,那自然就順理成章。


    隻是為何是木藺,而不是旁的太傅,尤其不是專門教授三皇子的太傅,那就有待琢磨了。


    木婉雲一邊跟著宮人,一邊小心在心裏琢磨著。


    她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柳如霜在這中間起了作用。


    畢竟她重視感情,沒有把她的父親請來,絆住有希望維護她的三皇子,來的狠狠打臉,更痛徹心扉了。


    隻是,木藺,她的父親啊,他又是否知道奉旨進宮是為了看親生女兒被收拾呢?


    若是知道,會不會不來呢?


    畢竟,太傅是帝師,即便再被帝王忌憚,可是看在麵子上,也不會太為難。


    倘若他裝病,不進宮,帝王也不會太為難的。


    可他還是進宮了。


    要說心裏不寒涼,是假的。


    木婉雲一路都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直到被人領進壽安宮。


    領路的宮人對她交待一句,“木小姐在這裏等著吧,太後忙完得空了,就會來見你的。”


    木婉雲回神,恭敬回禮。


    隨後才抬步走了進去。


    她略微怔了一下,便認出這不是壽安宮的正殿,而是偏殿。


    不管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她都進過宮,而且她記憶力一向很好,是不會認錯的。


    還有剛才宮女臨走留的那句話,她當時未曾細想,如今琢磨,方覺得有問題。


    不過她很快便釋然了,想來多半是太後要給她下馬威,晾她一番出出氣。


    她想清楚之後,也不著急,施施然走進去,坐在了一排椅子的最末位。


    雖然是偏殿,可也是用來待客的,所以該有的還是有的。


    而且一旁的茶幾上,還有正溫熱的茶水。


    她一路上,口幹舌燥,加之,還不知道要等多久,便想給自己沏一杯茶。


    可才剛把茶壺拿起來,她就是驀地想到什麽。


    若是一會兒要出恭,而這時候太後正好宣見,不見她,豈非她無禮,說不定還會被大做文章。


    想清楚之後,她便再也不敢觸碰,即便口幹舌燥,也端正好,靜靜等著,麵兒上更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


    屏風後,一雙眸子,正透過屏風上的鏤空小孔,靜靜的觀察著,見她姿態端正,麵色如常,也不探頭探腦,心裏倒是稱奇,又過了一會兒,見她始終保持不變,才邁著輕盈的步伐,去正殿跟太後娘娘稟報。


    “太後,那木氏一直在偏殿等著…”


    太後端坐在首位,端的是儀態雍容,她雖已經年過五十,卻保養得當,看上去,也就三十多,隻有眼角有細微的皺紋,還有一頭華發,暴露了些年齡。


    太後正端著精致的茶杯,兩根纖長的手指微微翹起,茶杯裏的茶湯顏色澄澈,她姿勢慵懶,卻又透著貴氣,輕輕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宮女手舉的托盤上,才漫不經心問道。


    “可有什麽不滿?”


    “並沒有…”


    宮女沉吟著回答。


    “不急,慢慢等,對了,看茶湯是不是涼了,給她重新沏一壺,就用本宮最喜歡的雲山霧繞…”


    說著,她鳳眸微微眯起,語氣卻是玩味,“這麽好的茶,給她倒是浪費了…”


    宮女是知曉太後的用意的,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跪拜下去,忐忑不安回道,“稟報太後,那木氏進偏殿後,就一直規規矩矩坐著,並未飲茶…”


    說著,她還偷偷瞟了一眼太後左側的柳如霜。


    柳如霜在太後宮裏將養了一個多月,身體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可是姿態規矩卻讓他們這些人十分瞧不上,不過,太後她老人家喜歡,她們做下人的也說不得什麽。


    “什麽,本宮賞賜,她還看不上,反了,去,把本宮喝剩下這壺端過去,就說本宮賞的,讓她務必享用。”


    太後說到最後,加重語氣。


    一旁的柳如霜已經忍不住得意起來。


    隻是太後鳳眸看過去的時候,她又恢複成那副誠惶誠恐,焦急不安的樣子。


    “母後,這樣,真的好嗎?姐姐可是太傅嫡女,身份貴重。”


    “她算個什麽東西,一個被休棄的下堂婦罷了,霜兒,你放心,今個兒哀家一定會把她欺辱你的十倍百倍還回去。”


    柳如霜含羞帶怯點頭,一副對太後感激涕零,又隱隱不安害怕的樣子。


    看的太後更是窩了一肚子火。


    抬眸,看宮女還跪在殿中央,立即不滿道,“還愣著做什麽?!”


    “是,奴婢這就去。”


    宮女煙兒領命,弓著腰,小心翼翼退出去。


    等到出了正殿,臉上的嫌棄才不加掩飾。


    她分明看到那柳如霜剛才還一臉的小人得誌,可是一轉頭,就又換了一副嘴臉。


    他們太後宮裏的都看的清楚,偏偏太後什麽都看不到。


    可是這些跟他們沒關係。


    他們做奴婢的,隻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便是,不然命什麽時候沒了,都不知道。


    想著,她端起茶壺,一步步走到偏殿。


    木婉雲仍舊保持端坐的樣子,因為她不知道暗處是不是有眼睛正盯著自己挑自己的錯處,唯有,讓自己努力做到極致。


    直到腳步聲傳來,她仍舊紋絲不動。


    煙兒看著仍舊保持姿勢不變坐在那裏的木婉雲,心裏再次把她和那個不規矩,在太後宮裏見麵三刀,動不動打罵他們的柳如霜做對比,隨後壓下心裏的小九九,快步走過去,躬身行禮後,把涼掉的茶水替換上,道,“木小姐,茶水涼了,太後她老人家還有事要處理,讓您再等一會兒…”


    頓了一下,她抬頭看了木婉雲一眼,有些糾結,又無奈道,“太後她老人家聽說你不喜之前的茶,特地賞下雲山霧繞,太後賞賜,木小姐,你可不許…”


    木婉雲心裏明白,這太後是鐵了心要自己出紕漏,她好尋由頭發落,心裏不禁有些悲哀。


    有些人,分明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分明就想著無由發落,可是卻非要逼著人犯錯,她才光明正大的處置,好像這樣,錯的就是別人似的。


    心裏再跟明鏡一樣,再不滿,她麵兒上卻還是一臉的恭敬,起身行禮,“婉雲謝太後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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