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高辛辭跟我提起未來的事情,我在欣喜之餘也不忘為實現這些憧憬做準備,首先我必須要平定家裏的事情,無論我做不做這個掌家,至少我要先讓老宅裏的人服我、服澄澄。


    澄澄的生意是肯定做到位了,管家之事雖然二叔不教他,但我在空餘的時候還是會跟他說一下家裏的情況的,想來我們姐弟兩個也真是夠互補的,生意上的事我一竅不通,管家的事他焦頭爛額,我也就想不明白了,為何柯益那一幫子高智商、我一見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跟人家說的人,澄澄管起來得心應手,對付起老宅裏這一幫大字不識的卻束手無策了,每次都急得想哭。


    早上才把老宅人員分配的名單丟給澄澄,下午就沒完沒了的打電話轟炸我,搞得我原本想晚飯時候卡點回家,在這之前跟高辛辭重溫一下接吻的快感都被他幾個電話整的沒心情了,三點多鍾的時候我就義憤填膺揭竿而起!抄起我小院的雞毛撣子就要去給他一個姐姐帶來的完整童年,最後拉住我的還是高辛辭,表示還是消消氣吧,陸澄澄那小兔崽子學過散打我幹不過他。


    呼——高辛辭其實說的也有道理,算了,我做姐姐的怎麽能跟小屁孩計較這點事?我這叫大度,我才不是怕打不過他……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路上有點堵車,高辛辭把我送到家的時候都三點半了,一進門我連外套都沒來得及脫,小崽子撲上來拉著我就往樓上走,嘴裏還不停地念叨著:“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老宅的人員分配真的有道理嗎!為什麽會讓一個不識字的去做檔案寄存讓一個識字的去喂馬啊啊啊!我不理解!”


    梁森剛剛進門,估計是想跟我說點什麽吧,那麽大個子愣是沒搶過澄澄一個小孩,呆呆的看著我被帶走,而帶了一幫兄弟在客廳打遊戲的清雲哥更是表現的十分不解、眉頭皺成了一團,回看向身後的朋友們:“誒,你們家弟弟貌似在欺負妹妹的話你們都是怎麽做的?”


    我回頭仿佛看到了希望,伸手求救道:“哥哥救我啊,我不想看賬本我想先吃個飯啊——”


    可惜清雲哥的朋友掃了我一眼又掃了一眼剛開場的遊戲後果斷拍了拍清雲哥的肩膀堅定道:“小屁孩兒們嘛,我一般選擇視而不見。”


    我:6。


    於是最終我還是被小崽子拖到了他房間裏去,認命的長歎一聲後,我開始一個一個解釋他的問題:


    “寄存檔案的那位,他也不是一個字都不認識,他隻要認識大家的名字、能和本人對的上號就好啦,老宅很多人都說了他是街溜子,跟誰都能嘮上兩句,之前又是掃地的,哪個區域都能去,所以他能認出老宅的所有人,哪怕就看個後腦勺都能知道是誰,有這樣的能力,以後要是有人想偷檔案的話就遭老罪了,被他看見一片衣角都能瞬間揪出來,比監控都管用。而且寄存檔案的管事要是認識那麽多字,又有查看檔案權力,萬一是個奸細,把檔案的內容記下來賣出去倒黴的不就是咱家了嘛。”


    “第二,喂馬怎麽了,你以為喂馬就是個不需要技術含量的活兒了嗎?這是個肥差你懂不懂!馬棚管理員不僅僅要負責喂馬,他還要統管其他管牲畜的管事們,這下頭又是雞呀豬呀羊呀魚呀各種牲畜,每一種要吃的飼料都不一樣,都是管馬棚這位統一采購的,八十多種飼料啊,他能不識字嗎?他不僅要識字他還得會算賬呢,不然萬一被飼料廠的坑了可怎麽辦,這花的可都是我們家的錢。”


    澄澄冥思苦想一陣兒還是深覺不妥,不服氣的坐在桌上又問:“那他也隻要知道飼料的名字不就可以了嘛,我之前還看過他的資料呢,好歹是個中專畢業的,他明明可以做一點更有技術含量的活兒啊?”


    “光知道名字就可以?好,那我問你,大麥米糠麥麩甜菜粕玉米和紅豆杉樹葉哪個是馬不能吃的?”我翹著個二郎腿表現得十分拽裏拽氣。


    真的不是我誇張,把一個高考能考七百分的學霸弄到無話可說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叫他平時說我笨不給我講題,我真的要給他瞧瞧姐姐我的知識儲備其實還是很廣的。


    “嗯……”澄澄琢磨了好一陣兒才試探性的憋出一個答案:“麥麩?那是啥玩意兒?”


    “麥麩就是麥子皮啦!正確答案是紅豆杉的葉子,那個有毒、馬吃了會死的,我還給你說過這個答案,你之前被老宅的馬甩下去不就是因為那匹馬的飼料裏被人混了紅豆杉樹葉?記吃不記打你。”我聳了聳肩,過了癮才認真解釋道:“所以啊,養牲畜嘛那還是得有經驗的人來,二叔招人進門前哪怕就是個大字不識的文盲、找來搬磚的都會做背調的,這位管事雖然進門的時候基本已經是個乞丐了,看上去啥啥也不懂的樣子,但他家以前是開養殖場的,是被同行坑了才家道中落的。”


    “這樣啊。”澄澄懵懂的點點頭,但很快新的問題就冒了出來:“我看他剛進門的時候二叔確實安排他去搬磚了,那知道他有這方麵知識,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讓他管馬棚呢?”


    我飛速伸出三指頭懟到他眼前:“一,管馬棚至少就是三階管事了,哪有人一進門就當管事的?那不得曆練一段再說?二,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是去年冬天進門的,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家中管事調度都是每年六月中,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條也不僅僅是說給管事們的,也是為了避免有些小主家想偷偷提拔自己親信。三,之前管馬棚的那位是大專畢業的,能力其實比現在這位強,隻不過上個星期的時候被二叔知道他在外麵欠了賭債了,債主都找上門了,二叔就找了幾個人把他扔出去了,不然也不會把他換掉,畢竟他管理能力還是到位的。”


    “哦——”澄澄才稍稍認同了點,趴回去重新找漏洞了,不過最終都被我一一說服,隻是聊到最後也還是一聲長歎捂住腦殼苦笑:“嘖嘖,怪不得二叔的白頭發長得比老爸還快,家裏頭這堆事亂糟糟的,不煩才怪了,誒我有時候真就不明白了,你說咱家不差錢啊,這發出去的工資也不低,說明就沒想從管事這塊兒省錢占便宜,可為什麽花同樣的錢不雇一些讀過書沒那麽聒噪的人來呢?我看二叔招來的人都是些以前村裏那沒受過教育的地痞流氓還有乞丐什麽的,一旦有點階位就橫行霸道、欺淩弱小,還組小團體,什麽壞事兒都做過了,二叔居然還留著他們!”


    我聽到這話默然,想當初我也問過二叔一樣的問題,為什麽要收留這樣品行不端的人、給予他們溫飽,為什麽不將生存的機會留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二叔跟我解釋過後許多年我還一直當做歪理,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那樣說,可時至今日,我竟也無奈的認同,於是直了直身體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說得對,他們都是地痞流氓,言行肮髒卑劣齷齪,可是澄澄,他們再惡劣、再無恥,最多也不過相互欺淩,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我說罷,澄澄登時愣住了,許久沒有發聲。


    想當初我也是這麽個反應,不過我比他更激動些,年輕人嘛、沒有經曆世事前總會有一點俠肝義膽的意思,連問題都一樣,我曾反問過二叔的話如今澄澄也來反問我:“怎麽會沒有關係呢?萬一其中有一個善良的人,他隻是想找份工作養家糊口,為什麽要平白受欺淩?如果我們找一些本身就很好的人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啊!”


    “可是世上哪來那麽多好人呢?老宅那麽大的地方,要用到的管事成員至少得有五百人,你要從津海找五百個心裏善良還肯聽話順從的人得有多難?可地痞流氓呢?貧民窟裏紮個堆,要多少有多少,還有乞丐們,他們為了生存,就是跪下磕頭也能做得到,你上哪兒找比這更順從如奴隸一般的人呢?老宅裏要做的事情也無非是幹雜物的營生,又不需要有文憑,拿著同樣的錢,你去給一個念過書上過學的,他會覺得誒,不多不少剛剛好,但他有主見有自尊,你開始讓他去做修水管之類的活計,他覺著還行,過兩天他惹著你了,你一氣之下讓他去掃大街,頂著烈日大太陽,他也惱了,把掃帚往地下一扔說我不幹了,他能出去找別的活計,你是不是還得繼續往家裏招人?一個人你覺得這樣沒事,可五百個人都這樣呢?可要是乞丐呢?爬起來掃掃地、幾千塊錢就到手,老宅還給包吃包住,不用再風餐露宿,他恨不能給你跪下說一句老爺您說是啥就是啥!你就是讓他去掃廁所,幾千塊錢拿在手裏頭也是暖和的,你就算是恨得揍他打他,他也得顧著自己的小命兒,怕出了傅家的大門就凍死餓死,哭著喊著跑去求你的原諒。”


    澄澄對我說的話全然不能理解,整張臉成了“囧”字,不一會兒甚至都漲紅了,拍著桌子便反問我:“可我們隻是找做活的,又不是找奴隸,而且我問你的是如果其中有一個心地善良的在我們家的地盤上被欺負了,難道我們就沒有一點兒責任嗎?”


    “是啊,我們有責任啊,但是澄澄,你學管家這麽多天了,之前也去過老宅,對咱家的管事多少也有了解了吧,你給我說出一個你覺得善良的人來啊。”我平淡的問道。


    澄澄噎住了,呆了許久沒有話說,我就靜靜地等著,他被我看的尷尬,終於才結結巴巴的吐出一個名字來:“盛小飛。”


    我不禁搖頭苦笑,靠在椅背上幽幽開口:“今天早上的時候盛小飛來送人員名單,你知道他跟我說了一句什麽話嗎?”


    “不知道啊,怎麽了嗎?”澄澄搖了搖頭有些慌張。


    “他跟我說,他如今成為四階管事都是被我提攜,所以他願聯結從前一樣受過我恩惠的管事們在老傅分配家產的時候鼎力支持我,隻有我才有資格作為長房未來的掌家,至於其他人在我麵前都不值一提,澄澄,能跟我爭家產的還能有誰啊?”我眼瞧著他不自在的哆嗦了一下才繼續道:“你可以把這句話當做一個人簡單驅利而為的舉動,但也可以深究,你想想,他一個管事,憑什麽左右老傅的想法?如何幫我?他還不就隻能選擇給你名下的管事們使絆子找麻煩,然後再舉報他們在老傅麵前邀功請賞,以此表現我禦下有術,而你一塌糊塗麽?可你的管事們又做錯了什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他啊!”澄澄聽明白這些後,第一件事不是生氣,而是如同被背叛一般的茫然,未經世事的可憐模樣讓人看了都心疼。


    我歎了口氣,拍了拍他手背也隻能做毫無意義的解釋:“他在賭,賭我真的做了掌家,感念他的幫助會再次給他提升階級。”


    “可萬一輸了呢?”澄澄低聲卻一字一句都清晰道,不僅是對一個陌生人惡意的不可置信,也是對自己能力的信任。


    而我依舊平淡,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徑直走到擋著一層紗簾的落地窗前,我並沒有先急著回答澄澄的問題,而是繞了個彎兒。


    “我們家最低層位的管員工資是一千五,能做到一階管事就成了三千,傅家管事共九階,升幾階工資漲幾千,就是再沒腦子的,隻要肯埋下頭苦幹、過個一兩年也能熬到個二三階管事,也就是九千塊錢嘛,澄澄,你我都不是從小就安享富貴的少爺小姐,都是半道兒回來的,不會對錢沒有概念吧?老宅包吃包住,有了孩子還幫忙給送到自家開辦的學校裏的,還能剩下八九千塊錢生活,我們傅家不管從哪方麵講都是上等的人家了。一般人能做到二三階管事就到頭了,如果真的沒有希望,那九千塊錢也就心滿意足的過一輩子了,可如果因為受到主家的青睞,一不小心又升了一階呢?就如同盛小飛,你我到現在還能清晰明了的記著他,他為什麽不敢拚上一把?贏了,我高興了把他收到身邊,哪怕隻能升一兩階,他的工資也翻了倍了,而且階位升到上麵了以後最重要的也就不是錢了,而是權力。”


    “什麽權力?不還是管事嗎?”澄澄不解道。


    “管事?”我苦笑著回頭,無奈的看著眼前還十分天真的澄澄開口道:“你要知道,梁森到現在也不過就是七階,但他已經不能被稱為管事了,而是掌事,傅家的七八九階被稱為上三階,你身邊的沈岐林現在工資是我在發,所以你可能不大清楚,他的基本工資和梁森是一樣的,是一個月二十五萬。”


    “二十五萬?!”澄澄頓時瞪大了眼,掰著手指頭怎麽算都不分明,最後也隻能震驚著問我:“為什麽是二十五萬?不是升幾階漲幾千麽?”


    “是啊,按照原來的漲工資方式,他確實應該隻有兩萬五,但我也說了,他是掌事,掌事的工資是在原有的計算基礎上加一個零,那不就是二十五萬了麽,而且這隻是基本工資,梁森和沈岐林都是後來才來咱們家的,他們的工資計算方式和家裏其他人不一樣,我就不拿他倆舉例子了,說清雲哥吧,他是八階掌事,基本工資是三十三萬,但除此之外,按照規矩,作為哥哥身邊的掌事,家裏按照哥哥標準的一半給了他公司的股份,所以他每個月能拿在手裏的錢至少都有五百萬,五百萬啊寶貝,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做了掌事,不僅有錢還有前程,他讀書,生活,甚至是婚姻,哪個不是和哥哥一樣的標準?權力上,他回了老宅,所有管事們稱他一聲賀先生,比你個小少爺回家還得臉,你說說,他跟哥哥相比除了差一層血緣和幾個田地鋪子還有什麽區別?”


    澄澄低下頭想了一會兒,似乎突然意識到其中的殘酷,也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的語氣也才鬆了點,因為經曆過,所以才能理解他此刻的難捱,想了想又笑說:“給你打個最通俗易懂的比方吧,剛上來的時候看見沒有?清雲哥叫了一群朋友來家裏客廳打遊戲著呢,這是小叔不在的情況下好像還挺和平的,等會兒小叔回來了,為了爭個遊戲機他倆能打起來,我每次都躲到一邊兒跟哥哥賭,誰贏了就彈對方腦瓜崩。還有,之前我手腕上多了個淤青,梁森以為是高辛辭弄得,上去就給了他一拳,當場掛彩,高辛辭臉上的腫一個星期都沒消下去,換你,不分青紅皂白的你敢啊?所以說呢,傅家的掌事其實就跟親生兒女沒有區別了,這是金錢所換不來的。”


    “這樣嗎……”澄澄頓了頓,難過的不知所以,但忽然捕捉到我語言中的不妥又連忙抬頭反駁:“我敢。”


    “啊?”我一時沒領會他的意思。


    澄澄靠在桌子上重新一字一頓道:“我說,如果發現你手上有傷的是我,就算對麵是高辛辭我也敢揍他,說實話我早就不服他了!我就是覺得他對你還不如我好!偏你一廂情願的撲上去!”


    我有些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可仔細想想,我老弟能有這份心意其實我也挺感動的,遂笑笑哄了哄:“好好好,你敢,你最厲害了……”


    “你好敷衍。”澄澄癟了癟嘴。


    “說正事。”我擺了擺手:“說回最前頭,你看不慣家中許多管事的醜惡,覺得其中或許會有良善之輩平白蒙冤,但你想啊,二叔管家多年,這五百個人其實從二叔接過這個職務起就沒換過幾個,甚至後來都開始在家裏成婚生子了,他們的子女長大了也開始在傅家找差事做,可以說,二叔是看他們大,看他們老的,是好是壞,二叔不比我們更清楚嗎?不管,就是因為沒有好人,甚至是你開始還覺得老實本分的盛小飛等人以前在背地裏也會做一些偷雞摸狗的營生,你覺得他們良善,隻是因為他膽小怯懦,不敢明著欺負到你頭上,因為在他眼中你畢竟還是上位者,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所以既然都是惡人,那他們相互欺淩,也算是相互給予對方懲罰了,那我們還有什麽好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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