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封適之在兩家爭吵到一個臨界值的時候插話進去,一是為了不要浪費時間,二是不想我家白白給人家當了棋子。


    昨晚上的事情我是有懷疑威廉會不會也從中作梗,但梁森回老宅調查還沒結果,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三房,高三爺今天來,要麽就是做賊心虛,想從中作梗,要麽就是沒做,知道自己嫌疑最大,主動跟太奶奶說了,讓五爺替他解釋來的,總之無論怎樣,總要試他一番。


    高三爺聽了封適之這話後,手中舉著的茶杯也停頓了,早想到自己的場麵不會好看,但隻怕設想了無數次,到了正場上也還是猶豫,可就在這時候,門外頭忽然又傳來一個爽利的女聲:“我來晚了,希望還沒錯過什麽,誒,先前沒見過侄媳婦兒,不知道今天來了沒?賞個臉跟嬸嬸見一麵。”


    話音剛落,一個三十歲出頭、相貌並非國色卻也明麗大氣的女子跨過了前廳的門檻,身穿一件斜襟低領碧青色的旗袍,頭發整齊的挽起來,戴著一個蘭花式樣的絨花釵,妥妥的一副中式打扮,身後一個麵無表情的小姑娘跟著,女子笑嘻嘻的麵對屋裏一片死寂,擺了擺手,身後的姑娘立刻收了遮陽傘不知退哪兒去了,而女子眺望著那姑娘的背影,直到人走遠了才重新回過頭。


    “唉,夏天還是麻煩,我家那個,得了個什麽什麽疹子,問了醫生說是熱的濕的,這可倒好了,又要折騰我,本來一身病,咳兩下子就見血的就夠麻煩的了,我說請個護工吧,那王八蛋非說什麽護工哪裏比得上老婆伺候周到,我去他祖宗的,老娘嫁進這家來是來伺候他的?錢沒花著他幾分,勞動事成天不少,這好不容易得空,把他放到公爹那兒住了一個月,我才鬆快的把生意上的事兒結了,這不,馬不停蹄就過來瞅瞅侄媳婦兒。”


    紅豔豔的唇瓣一上一下,三兩句話把我的準備的說辭堵上了。


    她說高三爺的兒子病了,起疹子算不上什麽,可咳兩嗓子見血就是大病了,並不直截了當的說出來,繞了這麽一大圈,反倒不易引人懷疑,從她的話裏也不難聽出高三爺這兒子還是個離不開人的,她自己沒看著她丈夫,把丈夫扔到了高三爺這兒,那高三爺忙著照顧病重的兒子,哪還有空閑跑來算計我家?還說是一個月往前的事了,就是林阿姨出事也才過了不到半個月而已,高三爺總不能未卜先知,能為後麵這個好機會分心。


    本來想著要查三房,為著三房最有能力下手,且事成之後也對三房有利,誰曉得她卻忽然來了,分明我上一世嫁過去那麽久都沒見過她兩麵,我都快忘了有這個人了,這個時候卻趕上來湊熱鬧。


    “這人是誰?好厲害一張嘴。”老傅似乎饒有興趣的多看了兩眼,原本生氣,這時候倒不由得冷笑出聲。


    我轉頭示意黎浠添茶,隨後無奈的回複道:“是高三爺的兒媳婦覃喻,我和辛辭按輩分叫聲叔母,嫁進高家有五六年了,聽說,就是高家裏長大的姑娘,但不知道父母是誰,從小就在高三爺身邊養著的。”


    “時時,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小叔這麽長時間了也沒聽說過高家還有這號人物。”我隻當是平常的介紹,小叔卻忽然問了這麽一句,頓時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整個人愣在原地。


    說實話,我不是個什麽好打聽的人,全家都知道我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的,上一世高家的事情我都是嫁過去之後好久,大概兩三年了,高辛辭才一一給我說清楚,就那樣我後來還是迷迷糊糊的,逢年過節還得他給我一個個說麵前親戚是誰,我也就記住那麽幾個,小叔現在問我怎麽知道,我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說。


    難道還說,我重生了,你信嗎?


    張著嘴呆滯了半天,最後還是二叔給我解圍微微笑著說了句:“這說明咱家時時懂事兒了啊,知道要為自己謀劃,以後要嫁高家跟人家打擂台去,至少先把人認齊了。”


    “自家人還沒認齊呢,跑去認未來的婆家。”老傅似笑非笑的說了句。


    顯然我和二叔登時都很尷尬,也實在不明白老傅是什麽意思,幹脆就沒再多說,返回去看大屏幕上的爭論了。


    五爺似乎也對突然來訪的覃喻有些卡頓了,朱文青見狀也停住,好一會兒才先好聲好氣的上前對著覃喻躬了躬身打招呼:“覃叔母。”


    “誒!這是誰啊,這麽客氣,不大像我那侄子啊,快讓我瞅瞅這是誰家噠?”覃喻說著眉眼彎彎的低頭,看清朱文青相貌之後忙用手中桂花樣的緙絲團扇掩住口鼻笑了笑,許久才扶著朱文青肩膀讓他站直了、似乎十分驚喜的捧著他臉頰道:“這不是文青麽,幾年沒見都長這麽高了!你也是大姐姐家裏的,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不過你可不大懂事,第一回見麵就搶我點心吃,這老東西,見著你小還不讓著我,你走了之後生生打了我十幾個手板呢!我到現在還記著。”覃喻掩飾著嫌惡般瞥了眼高三爺,說罷也不管五爺和朱文青怎樣了,自顧自的笑著坐下。


    高三爺好像也顧不得什麽體麵了,並不直視覃喻,隻是斜著眼沒好氣的低聲罵了句:“你怎麽來了,好不容易不上班,不在家裏伺候丈夫,跑出來擺什麽樣子!”


    覃喻一向是個暴脾氣的,有什麽就說什麽,此刻也一個白眼翻回去:“呦,公爹不滿意了,那是你兒子那不是我兒子,我是來給他當老婆的,不是給他當親娘!我成天待在家裏伺候他了,外頭生意上的事情你能替我管完啊?你又不管。你要是能給足了生活費,我天天留在家裏給你家生孩子,你又給不了。又要我給你家掙錢又要我伺候著,把我當畜生使喚不成?公爹你好歹也給我條活路。”


    似乎是戳到了痛處,高三爺麵色一陣羞紅,可當著眾人的麵又不好真的發作,隻得擺著長輩架子拍了拍桌子低聲吼道:“你要什麽沒給你?你嫁進來這些年,孩子也不想生,二寶的身體壞了,你替他做生意,家裏股份也是你的,你不想伺候二寶就扔到我這裏,我也是天天親自喂水喂飯的,你回家晚了二寶還得給你準備熱乎飯,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公爹這話說的輕巧,我做生意下來的錢不還是給你父子倆過好日子逞威風?家裏股份說好聽點是我的,可二寶的身體爛成那樣,你統共也沒給他多少,我占什麽便宜?大部分不還是在你手上嘛。公司不是我的,法人是我的,我和二寶沒領證,將來出了什麽事兒我一力承擔。還有你說什麽給二寶喂水喂飯的,難道不是你分內之事?你兒子是光合作用長大的?你也就伺候了這麽一個月就嫌累了,我伺候多久啊?打婆母死了就一直是我伺候著!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得看看還有沒氣兒,沒氣兒了操辦後事也還是我!”


    “你說話怎麽那麽難聽,二寶好歹是你男人!”


    “我男人?豁,也好意思說是男人,哎呦你這不說還好,說了我才冤枉呢!”覃喻忽然不幹了,抱著手臂翹起了二郎腿,臉色一陣鐵青,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外人在,當即便了當道:“我剛嫁的時候還怕呢,說這麽長時間沒生個兒子,等二寶沒了,你家是不是就得把我趕出去或是吸血吃肉把人整沒了,就想著要麽放下兩天工作生一個,誰曉得養了好久的身體,你兒子根本就不能人道啊!生不了孩子那是我的問題嘛!公爹,多從自家找原因!”


    “放肆!”高三爺徹底繃不住了,連聲敲了好幾下桌子,臉色漲得通紅,人也站起來了,指著覃喻的手指都哆嗦:“你……你還是不是個姑娘家?這種話也能往外說,客人還在呢,你能不能顧著點!”


    覃喻卻兩手一擺,無所謂的瞧著高三爺如笑話般拉長了語調說:“是啊,我可不就是個姑——娘——家麽。”


    “你……”


    “誒!三哥,小喻啊,可別吵了,讓親家的看了笑話。”五爺眼見著局麵有點控製不住了,曉得這是自家內事,明白一個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也連忙上去攔著,扯著高三爺的手臂把他按回座位,又對著覃喻勸誡道:“小喻,有什麽問題咱剩下自家人了再說,別氣你公爹,年紀大了,血壓高。”


    “我豈能不知道公爹血壓高啊?這降壓藥我還隨身帶著呢!實在公爹說那話實在讓人寒心……”覃喻沒好氣的說了句,從口袋裏掏出降壓藥的瓶子扔在桌上。


    而高三爺顯然也沒消氣呢,隨手就把瓶子扔出去:“我不吃你給的!我還生怕哪天讓你毒死呢!”


    見此情形,我家幾個叔叔和哥哥好不容易鬆下去的神色也再次繃起。


    表麵上看著,是高家在內鬥,新來的這位覃叔母還十分不給麵子,快把高家的老底兒都掀完了,可讓她這麽一攪和,正經話題也一起掀過去了,甚至按照我家一貫名聲禮數周全的,都不應該再待在這裏聽人家家的醜事,就算是厚著臉皮留著,我們家也沒理由再向三房追責,覃叔母才說了,高三爺自己兒子還病著呢,一個月以來他貼身照顧,哪有時間安排別的。


    誰家父母能做到孩子纏綿病榻、甚至瀕臨死亡的時候還能出謀算計別人呢?換做年輕前的高二爺或許可以,他兒孫多,可高三爺可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了,大寶早死了,生下的兩個孫輩病殃殃的,常年重症監護室裏待著,他隻剩下這麽一個二寶了。


    “得了,別說了。”五爺有些難堪了,勸導著倆人閉嘴。


    還是覃喻稍“懂事”些,傲慢的點了點頭,等五爺落座之後才換了副欣喜的神色搖了搖扇子衝著我家人問:“誒,我都忘了,傅家的幾位親家在呢,不知道我那侄媳婦兒來了沒?我早想瞧瞧了。”


    “我家小姐身體不好,怕出門著涼,也過了病氣給長輩,所以就留在屋裏休養了。”邵勤盡量作平靜的說了句。


    覃喻搖著扇子,忽而又可惜的歎了句:“啊,身體不好啊?那可不成了,出嫁之前在娘家可得養好了,不然來了我們這家啊,那些個所謂長輩的、家裏有皇位似的催生催死的要孩子呢,可不是什麽好日子,嬸嬸我天生賤命也就算了,可您家這千嬌玉貴的、當姑奶奶似的捧著長大的,何苦受這罪呢,不曉得我多委屈呢……”說著說著又想到什麽,委屈的神色一掃而空,安慰般笑了笑,有些尷尬道:“哦,家醜是吧?不該說不該說,就當嬸嬸我是昏了頭了,要說辛辭這孩子在高家也確實是不一樣的。”


    我冷笑笑,按著耳機示意屏幕那頭的封適之同我一塊兒說:“是啊,人和人總是不一樣的,我們家也不避著生孩子這個問題,就是要看姑爺人品怎麽樣,要是好的,生了也值當,就怕遇上那種看一眼都惡心的……”


    言畢,覃喻的臉色果真僵了僵,虧得是先前高辛辭跟我多少也提過的,覃喻作為妻子雖瞧不上二寶,但作為一個姐姐,她還是心疼二寶的,從小是和二寶一起長起來的,二寶除了胖點笨點也沒別的毛病了,有時候還有種傻的可愛的感覺,覃喻隻是不想嫁他,卻並非不愛他,她能打能罵的可別人不能,被封適之這麽一說,豈能不恨。


    不過也不能怪我心狠了,利益場上不分對錯,且也是她胡亂造謠我婚姻在先,我沒什麽好說的。


    頓了好一陣兒覃喻的臉色才回轉過來,隻是遠遠沒了從前的熱情,隻是硬擠著笑容坐正了:“誒,想來侄媳婦兒肯定是比我有福氣的,能出身傅家這樣的有福之家,自然不是我能比的,且我家二寶對我也不錯了……唉,說正事兒,昨晚上的事我聽說了些,正好生意不忙,就趕過來看看,不曉得你們方才聊到哪兒了?有什麽解決方案的,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正說到高三爺怎麽有閑心來湊這樣的熱鬧呢,覃夫人您就來了,從前竟沒看出來高家三房一脈原來是這麽古道熱腸的。”清雲哥冷笑笑說了句,眼神看上去十分淩冽,要看破人心似的。


    可他這一嘴說出去我就暗道要輸了,攔也來不及。


    “覃夫人來是想見見我妹妹,畢竟將來算是親戚的,這無可厚非,可高三爺早就見過了,好像還不大滿意的樣子,那也沒什麽新奇了吧?還來趟這趟渾水做什麽呢?”


    “誒呦,您這話說的,什麽就‘古道熱腸’啊,我家公爹可不是這樣的人,他恨不得回自己的小院裏躲清閑呢,說起來,無非就是給幾位親家體麵!給今兒來了的五叔和背後為子孫謀劃的祖母體麵罷了!怎麽說這是高家內裏的事,我家公爹也姓高啊。”覃喻哈哈大笑著抬手,起身躬著的模樣要給老天爺拜一拜似的,轉頭又皮笑肉不笑的明知故問了一句:“我卻不認識這位小哥兒是姓甚名誰?以前沒見過啊,莫不是傅家二房的那位少爺?”


    清雲哥正在氣頭上,想都沒想便說了一句:“不是,我是賀清雲。”


    果然是一腳踏進了覃喻的陷阱,她當即大驚失色的俯下身,盯著我家人看了一圈:“你不是傅疏忱?另一位小哥兒看歲數也顯然不是疏愈小少爺,這其餘幾位我先前都見過了,都並非傅家的主家,也就是說,今兒過來主持傅家事的竟沒有一個是姓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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