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跟哥哥說出那些話,他臉上尷尬的樣子還沒徹底消去,轉瞬又蒙上一層陰霾。


    我知道哥哥是真心疼我,無論到什麽地步,他不會像別人一樣防著我,所以很簡單的道理二叔和清雲哥都能想過來,偏他還得來找我,我跟他說他才能明了,我在二房唯一可信的就是哥哥,他未必能決斷所有人都思想,可至少,他真的能在二叔眼前幫我說和,他心意一定,清雲哥也不會為難我。


    我上前牽住哥哥的手,可憐巴巴又認真的說:“哥,你放心,我不是非逼迫自己怎樣,不過是一種藥,背後的誰要我一個態度罷了,我沒那麽委屈,誰傳遞消息,做什麽暗線我都不在乎,我又能做什麽呢?所以給誰知道也並不重要。”


    “至於今天這個態度,是我將家族做賭注在先,威廉殺我父兄,我不得不放下一切專注去對付他,即使已經贏了,不代表當初就沒有危險性,何況我真的利用了高辛辭,再次跟他扯上關係。”


    “若為了補償,真帶著家族一應利益嫁給他做聯姻,我自己是好了,傅家難免遭人白眼,一方麵說我拋棄默讀,另一方麵就要說我把二房當墊腳石,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姑娘,轉頭成了別家的,我給他們個安心而已,且這是我自己自願,並不是誰威脅我什麽,我對南南沒有意見,我跟他已經領證了,當然想日子好好過下去的,現下把他綁在屋子裏是希望他能想通,明白我跟他們注定是你死我活,沒有說和的選項,藥也是幫他想通的。”


    “還沒威脅,賀清雲昨晚上跟你說什麽了?”我哥瞅著我一副嫌我“不爭氣”的樣子,告狀都不會。


    “你倆吵架了?”我腆著個臉湊近,抓著他衣角一晃一晃的:“清雲哥也是替你著想嘛,萬一我真的那麽不懂事呢?”


    “為我好個屁,為我好欺負我妹妹。”


    “他隻是問了我幾句而已,不會把我逼到什麽地步的,畢竟我也是他妹妹呀,我們一起長大的,我這麽可愛他怎麽舍得欺負我呢。”我把笑的角度搞到最大,沒多會兒臉都嫌累,我哥一把給我捏起來,頓時我喊哥哥都像公雞打鳴。


    “他最好還記得。”我哥沒好氣的說了嘴,而後見我“咯咯咯”的又被逗笑,端著架子咳了咳才把我放開:“行吧,但你可真想好了,還跟那狐狸精在一起?要是不願意你就跟哥哥說,哪怕高家那個也罷,婚姻是後半輩子的事情,隻要你開心,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放心啦哥,我又不傻,過的不好我會吭聲的,我還能當啞巴不成。”


    “你這次看起來就很像個啞巴!為什麽不跟我說?”我哥捏緊了我的臉還晃悠,我也真是服了,馬上一頓求饒。


    “我錯了嘛!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想有下次?!”


    “沒有沒有!絕對沒下次了!”


    我哥這才撒手,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我臉肯定紅了一片,真是想到了他要揍我但沒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掐我臉!那我身上這些墊子算什麽?算墊了個寂寞嗎?我臉怎麽防著啊,難不成要多抹點油,讓他手滑?


    離譜。


    我哥覺著教訓差不多了,何況我才是受害者,訓兩句得了,於是轉身準備離開,臨走我又叫住他,十分尷尬十分惱火:“哥,我的藥……”


    我哥白了我一眼,別著頭把藥瓶子遞給我還不忘交代兩句:“不是什麽好玩意,少用。”說罷便走了。


    我晃著瓶子,一聽這數量就沒幾顆,老宅的人還是有點腦子的,不至於讓我放縱,我哥和封適之還有他們都知道這不是什麽好東西,可它還是長期存在藥堂裏,不是好玩意的到底是誰啊?藥還是人呢?心裏都有數,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藥是不擔這個責任的。


    我苦笑笑,任務達成了,我帶著東西回了屋,澄澄今晚處理公司的事就住在辦公室不回來了,我在他屋裏住也方便點,吩咐家裏去給他送點吃的,別讓他忙太晚,阿姨應下之後也多嘴說了點別的。


    她指了指樓上,神色十分誇張:“小姐,姑爺真快受不起這罪了,一天一夜,一點東西、哪怕是人家塞都沒咽下去,吃多少吐多少,再這樣下去身體撐不住的,要不您去看看他?犯什麽錯了要罰也得人清醒的時候啊不是……”


    也真是江以南平時對家裏的都不錯,人緣好才能有這麽多人幫他說話,說的我都心軟,真打算提前一天放他,至少也讓他去床上睡,可惜剛一上去就後悔,李世榮守在門口,房間裏的燈是沒開,但人家給他留了個縫,裏麵的人還是可以看到光。


    我想讓他體會一望無際的黑暗,人在黑暗裏感官更清晰,我想讓他害怕,恐懼,絕望,以此來報複,好讓活著還是死了的人心裏都安穩,偏偏有人給他留了這條縫,兩個晚上都是這麽過的,想做的事情就一點沒做到,想讓他受的苦、也一點沒落實在他身上。


    我回頭問李世榮:“誰告訴你這麽做的?”


    答案並不是清雲哥或者家裏別的誰,李世榮才意識到不對,哆哆嗦嗦的吐出一句:“姑爺……不是,是高辛辭。”


    我知道他那天來了,二叔主動讓他進來,也是想看我對他的反應,我沒見他,他倒是去見了江以南,還順手幫了這麽一個大忙,他怎麽不幹脆把人放出來啊?


    我許久才緩過來,心裏再怨那些氣話都不能表現出來,我想再去把門關上,可想想也算了,我是想罰他,可家裏人都看著了,身邊的人了解我就算了,我並不希望二房三房或是傭人們覺得我心太狠,連這一點都容不下,我於是隻跟李世榮說了一句:“你挺聽他的話的。”


    李世榮嚇了一跳,低著頭不敢看我眼睛。


    “看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換莊從信過來。”我說。


    李世榮應下,隨即帶著身後幾個人離開,在我下樓之前就排了新的隊列,江以南聽到了我的聲音,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卻沒做好準備見他,匆忙便離開了,隻是在下樓的時候又發生了新問題,心口突然絞痛難耐,到了站都站不起來的地步,渾身打冷戰,扶著牆才緩緩蹲下,仔細去感受這種痛,卻不像是什麽病,而是失去了些重要的人,果然被人扶著回屋躺了沒一會兒、文可那邊便傳來消息:林阿姨死了。


    本以為她熬不過那晚上的,偏偏文可第二天進去收屍、她還有氣兒,按規矩送醫院,掙紮了一天,剛才終於還是死了。


    我沒哭也沒怎樣,就是靜靜摩挲著她第一次送我的一對金鐲子,我不恨她,可我也不愛她了,我們母女倆這緣分,從昨天晚上就徹底耗盡了,隻是外界總還要看的,我就算不是她女兒,我也是她兒媳婦,世間再無江以南,南行留給他的,隻有幹幹淨淨的林默讀的身份,我替他接下這個身份,就不得不替他盡孝,於是一副華貴的棺材和盛大的葬禮早就備好了。


    “你去告訴文可,剩下的事情我自家顧就好,逝者已逝,某些話就不必問了,勞煩她審訊威廉,有什麽結果第一時間告知我,另外,也希望她幫我隱瞞我養母去世的消息,我和默讀再有兩個月就要辦婚禮了,不想擔這晦氣,婚禮之後再操心葬禮的事吧。”我說罷平心靜氣的喝了口茶。


    黎浠一向心軟,無論林阿姨怎樣,她先前再怎麽罵過,死後對一個亡靈就是開不了口,瞧著悲哀的很,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苦笑笑,給她嘴裏塞了塊甜點,吃了心情好點,接著又說點不那麽狠心的:“吩咐老宅提前準備吧,婚禮必須隆重,這個葬禮緊隨其後,要比婚禮更甚。我親父母都是用檀香木的棺材下葬的,我給她用楠木,不枉費她養我十三年,除此之外又叫風水先生看了一塊新的墓地,專門給林家人用,價格貴得很,誰見了也不覺得我虧待人了,等她下葬的時候我就把寫哥的墳也遷過去,我有了後代,我就叫我後世子孫每年在給傅氏長輩上香之後祭拜林氏,告訴他們,沒有林家,就沒有現在的傅惜時。”


    “死後哀榮,咱們對林家是仁至義盡了。”黎浠咬了咬牙點點頭道。


    “我是對林家其他人仁至義盡,可對寫哥……”說到這兒停下,緊接著是一大段的沉默,不知道林阿姨害我寫哥救我算不算是一種扯平,總之現在林家人大半都入了土,我無法從死人那裏得到答案,此後恐怕要為這個折磨一輩子了,可我又在這一晚的夢境中見到寫哥。


    在夢裏,我回到他病逝的那個病房,他的臉已經很模糊了,我看不清他,他的聲音具體是什麽樣我也忘了,可我就是能確定那是他,他在笑,他跟我說:我可以抱怨任何人,但不要怪自己,我已經做得很好了,愛恨本就是不由自主的事情,不要覺得任何事會不會對不起他,我開心就是他最大的開心。


    我第二天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洗漱過後算著時間該去看看江以南了,再讓他這麽一直跪下去,就算我有心原諒他,他心理加上身體都受不住,別婚禮還沒到我就又要守喪了,走前我腕間抽出軟刀,老傅生前留給我的、給我防身用,雖然隻有薄薄的一片,可抹人脖子是絕對足夠了,我帶著它上了樓。


    還真別說,樓上正熱鬧呢,看來是江以南不吃不喝的消息傳遍了全家,連封適之都看不下去,此刻正蹲在屋裏,床頭櫃上放著一碗飯一碗湯,他一會兒換一個、換著花樣往人嘴裏喂,莊從信他們貓著腰往門裏看,姑爺要是能舔一口他們都恨不得喝彩,可惜江以南自始至終隻端著一個模樣——腦袋靠著床邊一臉生無可戀,喂飯死活不張嘴,懟人倒是能說兩句,還說不過。


    封適之:“吃點吧,我的好姑爺,我都管你叫姑爺了,給點麵子好不好?”


    江以南:“你何必這麽費心,這又不是你的活計。”


    封適之:“我是心疼糧食,現在不是倡導光盤行動麽,你不吃就隻能我吃完,我吃太多了就會發胖,不好看。”


    江以南頓了頓,話頭轉到另一處:“時時身邊,我死了就是你,你不是應該殷切希望我趕緊升天麽。”


    封適之想了想,認為這個觀點十分有建設性意義:“那倒也是。”


    大白狐狸翻了個白眼,差點當場暈厥過去,腦袋移到手邊,自己掐著人中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隨後又死死瞪著封適之。


    之之十分無辜的聳了聳肩:“看什麽看,實話,而且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我推門進去,總不好真讓江以南還沒見到我就被之之氣死了,倆人見我來了都驚愕的很,封適之還好,稍愣了會兒就想起我昨天說過會來,起身把碗放回托盤裏,拿紙巾給江以南擦幹淨嘴。


    江以南就不一樣了,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子真把我心都看慌了,可惜一雙手被粗糙的麻繩磨得不成樣子,他不敢亂動,一動又要牽扯傷口,他並不怕疼,隻是滿心滿眼的懷疑,怕他的痛苦在我這裏不會得到同等的回報,怕我終於進門不是來看他,怕我就算是見他也是宣布噩耗。


    我歎了口氣,問江以南還吃不吃飯,他搖了搖頭,我將裝碗的托盤從床邊拿開,又不曉得是哪個動作讓他覺得我是想走,手上疼也不管不顧了,拖著繩子抓住我裙擺,眼淚已是巴巴的掉了下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張了張口還是默然。


    我輕輕擺開他的手,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看他落寞我才又難過又舒心,我將托盤交給封適之:“之之,你把人都叫出去吧,關上門,我跟默讀有話要說。”


    全家上下都已知曉江以南的身份,我當著封適之的麵卻叫了“默讀”這個名字,他心裏就明白了,眼神示意我別太生氣也別鬧,帶著東西出去又將莊從信一幹人等都帶走,哢吧一聲關上門,我過去鎖了,重新回來蹲下,解開他身上的所有束縛。


    手腕上掉了一層皮,我讓他坐下,卷起褲管看了眼膝蓋,也是腫起一大塊。


    “不疼……”他趕在我前麵回答說,迫切的想從我眼裏看出點什麽情緒。


    可在更重要的答案出現前,我永遠都是那副冷淡的神色、雷打不動,我將軟刀從腕間抽出來,遞到他手裏。


    “你恨我嗎?”我問,掰著他的手將刀刃指在我小腹前:“我隻今天給你這一次機會,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用最痛苦的方式殺死了南行,他死不瞑目,你要是恨我那就殺了我,再殺了你自己,我們一起死,如果不恨,以後世上就再也沒有江以南,隻有林默讀,傅惜時的丈夫林默讀,你自己選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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