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江以南突然要離開山裏,而且按他的說法,他是知道了什麽,要去殺高辛辭。


    答案到這兒就很明顯了,我從來沒有對江以南提過任何上一世跟高辛辭的事情,他也不大可能自己看出來,在他麵前,我對高辛辭的態度一直都是可以的,並沒有什麽太大矛盾的樣子,就算他能從平時看出我對房事很排斥,也不至於就認定我是因為高辛辭做了什麽,語意這麽堅定,隻能是有人告訴他。


    到這我都不願承認,直到更多的證據擺在我眼前,封適之送上一份銀行匯款記錄,早在今晚的事情發生之前,那個司機的賬戶上就多出過很大一筆錢,很快以各種渠道轉出去。


    所有的一切太倉促,都浮在表麵上,或許是時機真的這麽難等,一個下雨的夜晚、山裏起了霧,江以南的車技照常不會出錯,偏偏今天走上這條路,正好撞了寫哥的靈車。


    我身邊的人不多,能同時知道寫哥和江以南情況的就更屈指可數了,而且還了解我和高辛辭的過往,製造這麽多“正好”。


    我深吸一口氣,真不敢想象,我的親弟弟要殺我的丈夫,殺我最愛的人,打著我的名頭給二叔做樣子,為保這件事至少要死去一個人,還把我哥的骨灰撞下山,我哥死了那麽多年,他也是利用上的……


    他真是把我逼到絕路上,給我一個不得不用、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強壓著哽咽,回頭看看,澄澄、李世榮和莊從信他們都在往我這邊看,不過方才的話聲音小,他們應該是沒聽到的,需要我自家內訌的證據,怎麽能這樣簡單呢?我伸手整了整江以南的衣服。


    “那你有傷到哪兒嗎?”我笑著問。


    江以南對高辛辭的恨意消下去了,此刻隻有委屈,使勁搖了搖頭,淚水掛在臉上,此刻都掉進我手裏,我又抹了抹他的臉,把車禍蕩上的泥土擦淨。


    “回家吧,沒事。”我輕輕抱了抱他,可回頭沒等人帶他走,我又示意身邊最近的蔣樗嵐:“叫人守著,不許他出謙和堂。”


    蔣樗嵐怔了怔,十分為難的樣子,僵硬著偏頭看了眼同樣怔住的江以南,後者反應更快,還帶了點跟我賭氣的意思,一頭鑽進了車裏,蔣樗嵐尷尬的笑笑衝我點點頭,馬上也跟著走了。


    “時時……”封適之過來拉我,江以南明顯被算計了,於是他也一副求情的樣子。


    我撥開他的手,漸漸沒了力氣,聲音也越來越弱:“不用管我,你去幫我找些專人來,在下雨之前,把寫哥的骨灰能撿回來多少算多少吧,實在不成,去林宅,幫我找幾件他的衣服,哪怕是衣冠塚呢……好歹讓我以後有個找他的地方……”


    封適之還想說什麽,見我這樣也隻能歎了口氣,著手安排去了。


    李世榮和莊從信停下手裏的活,等著我下一步指令,突然一瞬間我覺著他們麵相都變了,張牙舞爪的想把我生吞活剝一般,可一眨眼,又變回十分和藹人畜無害的樣子。


    “李叔,你把這兒收拾幹淨,莊叔,你去安撫、遇害的司機家屬,錢不是問題,如果他們要,多少都給,最重要的是派人盯緊他們,不許胡說,不過,他們應該也是不會再要錢的了……”我說到這兒苦笑,扶著身邊人咳了兩聲。


    澄澄也是長大了,買人性命會斷的很,那個司機表麵看是個正常人,實際欠了一堆賭債,借高利貸去還,不出所料欠債也越來越多,後來兩方都利滾利,夾雜著一些暴力討債的行為,他一家都快活不下去了,澄澄麵上是買了他一條命,其實救了他全家呢……真是可笑。


    “今晚的事,誰都不許透出一個字去。”我低聲說,眾人耳朵豎的高的很,照樣一字不落的聽清,紛紛應下。


    我把外頭的事處理完了,澄澄大概也明白到他了,不知是心虛還是見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怕我沒人扶著,下一步就病死在這裏,於是沈岐林快步走過來攙著我,我也謝謝他給我這一份力,讓我還有能力走到他身邊。


    下一秒,響亮的耳光就從這個虛偽的掌家臉上拍下去,派去辦事的人還沒走幹淨,此刻都十分驚愕的回頭看,莊從信一激動,差點把車門都掰下來。


    我扯著澄澄的領帶靠近我,讓他盡可能的聽得更清晰一些:“看到了嗎?你看著那些藏得或深或淺的臥底、他們的眼神、動作。學著點,你要是想給二叔把柄,想讓他知道,我對自己的感情關係自顧不暇,對他沒有威脅,隻一個江以南、沒有用,在這個家,我最親的人是你。疼嗎?”


    我一步步帶上來的人變成今天這樣,是我關心過少,不曉得他從什麽時候長的這麽歪,看來我心裏那個對待人情世故有點呆傻可愛的澄澄也早就死了,甚至不是在這一世,或許上一世就已經開始變了,從他成為掌家、獲得權力的那一刻起。


    走上那個位置,不管身邊人多麽強悍,自己沒有本事的人都活不過兩年的,可他活下來了,甚至毫發無傷,我就該想到。


    澄澄被打歪了臉,起初一愣,這會兒才想起哭,還撐著他作為掌家的顏麵,帶著左臉的淺紅的巴掌印慌張的拉我的手,一顆一顆的往下掉眼淚,心裏難過,說話還是壓著情緒、帶著理智的。


    “姐、姐姐,你聽我說……”


    他一邊說著,沈岐林和澄澄另外幾個近臣還想拉我,我甩開手,最後能大聲的力氣全用在他們身上:“滾!”


    幾人麵麵相覷,而後低著頭,就是不肯邁出去一步。


    我嗤笑:“現在在這兒做什麽樣子,表什麽忠心?你們當中、有哪一個不是我帶來,放在傅疏愈身邊的!他做過什麽,少給我傳過一句話了嗎?哦,今晚沒有是吧?傅疏愈對你們還真不錯,連我現在也摸不準,你們從前告訴我的、哪一句話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姐,跟他們沒關係,都是我……”澄澄緊緊圈住我的手,回頭給人使了個眼色,眾人馬上明白,立刻散去了。


    我笑笑,伸手觸碰他留下紅印的臉頰:“你那麽大能耐?今晚的一切,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嗎?”


    “那也是我指使,我的錯,你打我吧……”澄澄低聲說。


    場麵真是降的恨不得到冰點,回頭看看,李世榮還有點腦子,看兩眼就跑了,莊從信難得看到點消息,恨不得原地拿個相機拍我呢。


    “還不走在等什麽?”我問。


    莊從信才回過神,一溜煙沒影了,車燈漸漸跑遠,公路上也暗下來,剩下兩輛等著接我們的也沒有開燈,悄悄的守在那兒,我哥的骨灰都不曉得是哪陣風吹起來,又是哪一陣拂過我,滿天都是淒涼的味道。


    天又要下雨了。


    封適之下山去找專人,來回的山路不曉得多久能回來,不知道能不能趕在下雨前,我還能不能帶我哥回家。


    或許一下雨,他才是真的自由,留在這山水之間了。


    可轉念又想,這裏是津海啊,離臨江十萬八千裏,不是他的家,他又怎麽會自由呢?


    是我不好,我就不該帶他回來……


    守著車禍現場的人紛紛回避,我帶著澄澄走到彎道那邊,欄杆被撞斷了,車已經被拖走了,那個空缺就留下,欄杆外頭,就是萬丈深淵。


    我抬起澄澄的手,輕輕放在我脖頸上,他起初還是愣的,直到我帶著他使力,他才慌了,匆忙往回拉手,哭也哭不出聲,嗓子裏像是塞了什麽東西,我一隻腳已經踏空,身體還在不住的後傾。


    我壓著聲:“今天晚上的事情,寫哥遷葬的事情少人知道,江以南的行蹤少人知道,上一世的事情,更是隻有我們幾個,高辛辭不可能說自己的壞話,隻有你、隻有你能做得到……”


    “姐我錯了!對不起……你別、你別這樣……我不敢了……”澄澄拚命搖著頭,不住的道歉。


    我嗤笑出聲,一句對不起,兩條命嗎?一麵逼我殺了江以南,一麵還有那個慘死的司機,還有一個死了又死的,寫哥從始至終做錯什麽了?


    “你要是覺得我活著對你掌控長房礙事,你今天就殺了我!是,三年過去了我對你來說作用是不大了,我教過你的,無論何時不管不顧驅利而為,你學會了?那就立刻除掉你眼下最大的阻礙,我死了就沒人管你了!”我說罷重咳了兩聲,力氣也差不多被用盡了,眼前漸漸模糊,最後能感知到的隻有澄澄不得已用蠻力把我扯回來,緊緊抱在懷裏。


    他的道歉我是聽不清了,但我能保證,我的聲音足夠大、能傳到方才回避的人的耳朵裏,我昏迷的模樣也盡在人眼中。


    這些消息很快就會到二叔那邊的,事情鬧得大了,不管出於好心還是惡意他都會來,小叔還在臨江跟他在一起,大可能也會跟著,但這次有小叔還不夠,非要撕破臉,他顧忌家醜不可外揚我可不管,如今最合理能立刻出現在傅家老宅的就是路澤沄一家和侯家,我重病,路澤沄就住在老宅,作為醫生肯定會過來,另外,侯家的兩個醫生給侯叔叔報信,從臨江到津海坐飛機最快兩個小時,我掐著點,在房間門口出現腳步聲的時候將袖口裏藏著的藥吃了。


    這還是按照三年前向陽給我的藥方配的,服下後不久就會咳血,佯裝重病的樣子,但其實裏麵隻是過量的補藥,一時火氣極其過剩才會如此,我考量著自己身體,這是傷害最低的辦法了。


    藥剛入口路澤沄就進來,身後跟著探頭看的陳伊寧,這都是合作過要事的自己人了,我就不賣關子,眼神示意外頭人家就知道我在想什麽,陳伊寧當初差點嫁給我哥,所以跟二叔是打過交道的,縱使二叔那時候還沒變,她也清楚二叔的手段和頭腦,湊在路澤沄耳邊叫他按我從前的舊病開藥,剛送到藥房去,二叔聞著消息就來了,連帶著侯家人也速度了點。


    明明沒給我活路,偏偏還怕我死,有時候我也有些難以理解二叔的想法。


    沒多久我就聽見他們在客廳商討我的病情,跟上一世治療我天生弱症時說的一樣,文素姨聯合許多專家會診,三年內幾乎將我渾身上下都處理一遍,各項手術結束後,我家裏要保我五年不生重病,五年過後就平平安安猶如新生,但在這五年中一旦出了事,前三年前功盡棄,我也會比弱症時更難捱。


    侯家來的人不少,二叔質問著他們我為什麽突然成這樣,家裏分明照顧的都很好,就算最近操心,也並沒有大病纏身,沒有到引發舊症的條件。


    我預估著時間差不多了,抬眼的一刻路澤沄和陳伊寧就明白,出去裝作勸架,實際誇大我的病情,等聽到文素姨因為擔心我而流眼淚時,我拖著沉重的身體起來,披著一件純白寬鬆的睡衣出去,剛進入眾人眼中,二叔尚未能吐出一個字,我已經聲淚俱下、撲通一聲跪下,一點一點往二叔的方向移,一麵撕心裂肺的哭求著,那時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做戲。


    “二叔、二叔我求求你……我什麽都不要了,你放過江以南好不好……放過他……不要讓他死,不要讓他離開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搭在傅家了,我隻有這一份私心而已……”


    我剛說一句話人就又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不停地打轉,臉都扭曲,好在耳朵還是能聽見的,扶我的一雙手定是二叔沒錯,在我說完那些話的一瞬間,他曾經抱我溫柔慈愛的一雙手也變得無力,要不是手裏還抓著我,險些就要整個墜下去,聲音也是跌落穀底。


    “時時,你怎麽能這樣說呢?”


    嗓子眼裏已經有腥甜的味道了,頭痛欲裂,肚子更是鑽著疼,這次服藥比上次難受程度明顯重了,隻是此刻我也無暇關照自己,反正做都做了,如果老天爺定要我用我的命換回江以南我也認了,我使勁往下咽了咽,最後吐出一句話:“是不是……是不是我哪兒還做錯了什麽……對不起、二叔對不起……我不敢了,以後都不會了,不要傷害澄澄,不要傷害江以南,我真的錯了……”


    說罷我便再也撐不住,倒在地下,迷糊中瞧見侯叔叔衝過來,推著向陽讓他抱我走,我趁著機會悄悄伏到向陽肩窩,在一口血終於嘔出來沾染純白的睡衣時告訴他:“我吃了你給我的藥,補藥最多的那個……”


    向陽有些驚愕的看我,但因為二叔還在,他立刻收了表情抱我出去,直到出了門離開我家人視線,路澤沄醫院的救護車到了老宅,他將我抱上車才抓住侯叔叔說了什麽,按說看向陽的樣子,我吃藥應該不會嚴重到哪種地步,可侯叔叔聽罷卻胸口起伏,十分艱難才吸了幾口氣。


    “你瘋了吧……”他瞪著眼看我,像是見到什麽極可怕的東西。


    向陽不明所以,一副疑惑的樣子,我也亦然,直到他抬手,見到方才抱我時沾到手上的血跡。


    可我是口中嘔血,他的手怎麽會沾到呢?


    向陽忽然過來掀我裙擺,眼睛頓時瞪得老大,而我也從這時才恢複感知,體會到小腹下厚重的什麽東西往下墜,我伸手摸了下腿,抬起來看滿是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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