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威廉來找我,扔下那幾句話,他不在意我信任與否,我也並不看重,我隻曉得我三年努力功虧一簣,他呢,想來也是年紀大了不想再折騰了吧,何況他才剛認回兒子,也不想給梁森多生事端。


    但我自己也有些堅持,我絕不與害死我家人的仇敵和平共處。


    於是在奪回孩子時候定了定心,還是扶著高辛辭的手艱難的坐正:“你休想。”


    話音落我家和高家的人便闖進來了,數量不比和韻的少,威廉為此長長的歎了口氣,梁森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眼見誰也勸不住隻好默然,等待結果,偏這會兒孩子卻哭了,先是之之懷裏抱著的,一個帶一個,緊接著又是我懷裏的,我隻得先哄著。


    “看吧,孩子都比你清楚形式的重要性。”威廉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林默寫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為這件事怨恨理所應當,但我沒說讓你原諒我,就停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我不敢放鬆警惕,也無法不恨不怨,可孩子哭鬧我也隻能暫且穩住,加之我也真的好奇他主動求和的原因,於是:“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跟我勢均力敵的人比較,不想要隨手能碾死的一隻螞蟻。”威廉揚了揚下巴,示意我看著自己羸弱的身體和兩個孩子:“時時,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看看你的孩子,她們是早產,你的身體也隨著一起虧空,你本來養五年可以大好的,偏偏現在出了岔子,萬一你還沒贏了我就死了怎麽辦?你有想過孩子嗎?”


    大概是不想威廉就這明目張膽的咒我吧,梁森可算急了些,目光瞥向威廉:“爸……”


    威廉冷哼,抬手示意別吭聲,他則接著跟我說下去:“你再看看你身後,就算你舍得孩子,願意拚了命來跟我鬥,他呢?”


    我側目瞧見高辛辭,真的直麵分別多年依舊不管不顧衝鋒陷陣的愛時才猶豫了,我還牽著他的手,當初說再也不見的是我,這會兒來麻煩他的也是我,高辛辭沒在乎,撫摸著我發絲隻說沒事。


    “高家的小朋友們,看看你們掌家的樣子,整個人著了魔似的,你們是忠心耿耿了,可想過他這樣為不相幹的人來開罪我,他會有什麽下場?眼下高家長房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他要為此分心嗎?他萬一輸了呢?設計殺害高仲悟,廢除五房掌家,改為他一人獨占,哪一條不夠底下人恨死他的?地位不穩可就是輕輕一推就倒了,他倒了你們還有好日子過嗎?不論為他還是為你們,難道不該勸誡嗎?”


    朱文青聽著這話真的一愣,目光移向左嶠,後者則咬了咬牙站出來:“什麽叫不相幹的人,傅小姐既然是辛辭的心上人,那就是我們少夫人,誰家也沒有危急關頭拋棄妻子的說法。”


    “妻子?你是腦子昏了還是眼睛盲了?傅惜時的丈夫叫江以南!是我的兒子,她是我兒子的遺孀,現在生了我兒子的兩個孩子,何時成了你們的少夫人?你問問時時自己認嗎?加之血緣上我也是她的三叔,那我們一家子的事,你們這群外人摻和什麽呢?”威廉帶著些惱怒的意思了。


    左嶠敗下陣去,看了眼高辛辭往後退了一步。


    威廉又撇眼看我:“時時,南南去世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怪過你,你呢,心裏對他有一絲愧疚嗎?為了達到你的目的為了替林默寫報仇,你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有多少?我倒台沒關係,他是我兒子結果怎樣?你以為、隻要南行一條命替他換了身份他就能好好活著嗎?你以為最初身邊的人都死光了他就好受嗎?這些你都沒有替他考慮過,說明你沒有那麽愛他!不過是形勢所迫加上為自己考慮,他最後死無全屍,對他來說才是最大的解脫!因為你的謊言不會再生效了!”


    “你年幼喪兄,喪父喪母,活得艱難,你可以怪我,但你憑什麽怪他?他是被逼無奈旁人不曉得你也不曉得嗎?為什麽從來沒有體諒過他?一味的責難折辱他,他怎麽活?你知不知道他記性其實特別不好啊?他一輩子、隻有小心翼翼跟你在一塊那三年最清晰。”


    我再也吃受不住,事情沒有過去很久,時間救不了我,我猶記得他所有的一切,笑過,哭過,可最後得到那樣一個結果,哪怕回憶起的笑也是蒙著一層灰的。


    在他死後我也做過什麽嗎?我為了孩子什麽都做不了,連醉酒忘事也不成,除了哭,隻是哭,或翻找他以前的東西,寫過的話,穿過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被之之勸說,被醫生警告,最後大家都無奈了,隨著我去,可不管我怎樣,他都不會再回來了。


    到後來這樣的情緒又化為恨,因為他是自殺,我開始恨他拋棄我,借著之之說陪我出去走走的機會,下山那幾天,穿著他給我買的衣服,長裙、情侶裝、甚至是婚紗,走過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找他,以失敗告終之後又在角落裏哭,被陌生人上來詢問,我就說我丈夫死了,他不要我了。


    最後一次孩子被我折騰的受不了了,路澤沄罵我說再這樣我一定會流產,我便帶著這扭曲的恨意和心裏一點點做母親的覺悟到橋頭去了,從太陽升起等到太陽降落,身後的車輛來來往往,我的周邊再也不會有誰出現了,所以在黃昏死心,把訂婚戒指摘下來扔進了奔湧進海的江水,回家之後,江以南的遺物也差不多燒幹淨了。


    我想我還是愛他的,寫哥去世後我都做了一樣的事情,丟掉了信物,燒光了遺物,從此就隻在心裏了,對他的感情也宣之於口:“我愛他,我愛他的……”說完這話,人也快哭得脫力了。


    高家人對我沒話說了,高辛辭的手也稍稍鬆了些未置一語,但我知道,他要放棄了,大家都不再是十幾歲二十歲的孩子,成年人的世界,有舍就有得,沒有人會在被拒絕欺騙了成千上萬次後還要衝著“此路不通”的牌子死心塌地的往上撞的,高辛辭作為商人為著本能就更不會。


    對於不可能的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避而遠之,省的被命運的軌跡拖進去,攪的血肉模糊也隻能得到一個堪稱奇恥大辱的教訓。


    我長歎一口氣,連那都帶著顫音:“辛辭你走吧。”


    高辛辭顫了顫,沒有起身。


    “二叔應該在路上了吧,要是再不走,被他看見我們兩個都會有麻煩的。”


    高辛辭這才動了動,把頭扭過去看封適之的意思,之之點了點頭,就表示傅家的人帶夠了,我不會吃什麽虧,他扶我坐起來讓之之關照我,默默然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我還是出聲叫住。


    “辛辭,你一直都在璜陽嗎?”


    高辛辭回過頭來依舊無恨無怨,隻是失落,還撐著笑了笑:“沒有,我就是出差,正好路過,所以才會那麽快找到你。”


    我沒有問那麽多的,他卻心慌,一股腦的答了,好像說的話越多,就顯得他越“問心無愧”似的。


    我沒再說下去了,高辛辭在原地怔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出去了,推開門的那刻傳來輕輕的一句保重。


    我還能保什麽重呢,等二叔來了情形怎樣我自己心裏都沒底,念念隻剩我一個親人了,她所有的一切我都會擔著的,包括威廉,我對林家和江以南的虧欠,隻能報在念念身上。


    突然的心口劇痛,嗓子眼裏燒得慌,我匆忙招手讓蔣樗嵐過來,把孩子交到他手裏,剛脫手便扶著床邊嘔吐,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隻聽得周遭驚歎恐慌,好一會兒緩過來才瞧見地下猩紅的一片。


    又吐血了。


    這次又是為什麽,我不得而知,之之沒來得及叫醫生,威廉就擺手說不必著急了,就是食道炎,口服藥物過敏引起的,情急時候病曆本上寫我有用過那種藥醫生才直接給我吃,隻是沒想到,我身體太虛太弱,抵抗力下降,又過敏了。


    我鬆了口氣,也製止之之他們不要把事情鬧大,我的身體狀況二叔也是最清楚的,五年之內如果沒有好轉,我病死也是理所應當,誰曉得哪天飯裏就會多出點什麽東西來呢。


    梁森也來扶我,坐在床邊讓我靠著,拿紙巾幫我擦幹淨,拍著後背順氣,虧的這事來得快好的也快,所以心情果真是影響身體,我定下來才能漸漸好了,恢複的體力重新支撐我坐正看向威廉。


    “三年,我給你緩衝的時機,三年之內你要是真能從傅鳴堂手中活下來,才有資格做我的對手,不過你也不用感激我不與你計較,我也有好處,我等著孩子們承歡膝下呢,不想急著折騰汙遭事,這樣我們都不虧,你也不用擔心我信譽,畢竟我要想殺你,梁森就不會送你來醫院了,見死不救、又不犯法,何況我是個瘸子,本來也救不了你,一屍三命,這才應該是我想看到的結果啊。”


    “三年,我二叔倒也不至於這麽快要我的命……”我捂著胸口急喘:“所以還請三叔不用那麽擔心,殺害寫哥的凶手一日還在這個世界上,我都不會死,我為了寫哥可以付出一切,二叔忌憚不過是為我過盛的勢力,我都可以拋下!隻留一副破敗不堪的身體,隻要三叔你罪有應得……”


    “傻孩子,你還真當傅鳴堂活了那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就為你手上那點財產,長房過盛不是一天兩天,傅疏愈明晃晃的在那兒靶子似的站著他不爭,偏偏衝著主動讓出掌家之位的你?”


    威廉向前躬了躬,直勾勾的盯著我。


    “是因為嫉妒。他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愛你,有些情分是裝不出來的,但你是咱們傅家、剩下唯一一個不受外界嘲諷的孩子了,人家拿身份說事,你二叔,小叔,我,都是庶係,是小老婆生的,這什麽年代了,老宅裏二太太和三太太還放在一處住著,和睦相處,不是笑話麽?原本身份不爭氣,自己爭氣也不是不能平反,偏就可惜了,沒能把你養成個廢物,還這麽楚楚可憐惹人戀愛,往那兒一站那麽一襯,又成笑話了,你失恃失怙,在他名分下掛著養育,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你知道外界人都怎麽看待這個笑話嗎?”


    我重重吐出一口氣,這樣的想法不是沒抱過,甚至為這個觀點連上一世的好都想清了,因為上一世的我正是所謂的“廢人”,二叔對我的愛便超出了嫉妒,才會好。


    但不忍的念頭始終占著上風,我無法恨上一個救我命的人,無法怨曾經比父親對我更好的人。


    所以他是愛我的,偏身份不同,為了旁人的言語譏諷,嫉妒變成恨了。


    梁森不許威廉再激我了,哪怕聽起來真是肺腑之言,但我的呼吸越來越重,身體也發軟,他捏著我手心,來回搓了搓讓我暖和點。


    一群人就這麽等著,直到二叔真的來了,破開門匆匆奔到我跟前,不許梁森碰我甚至不許近一點,趕開他又扶好我,上上下下將我看一圈,他滿腦袋都是汗,瞧著是真的焦急,可我怎麽看都像帶著刺。


    我伸手,抹了抹二叔的額頭,他皺著眉頭又抓住我的手:“這麽涼,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出來,也不會出意外。”


    “從柯霖到醫院不到半個小時的行程,時時生孩子從進去到出來就花了四十分鍾,又睡了一個多小時,緊接著又跟我說這麽多話,請問你是怎麽著急怎麽趕路的啊?你真的為時時擔憂嗎?”威廉在後嘲諷道。


    我也緊巴巴的盯著二叔看,隻剩疲憊了,二叔回頭瞪了威廉一眼,趕忙又回過頭看我,俯身把我抱在懷裏:“路上堵,二叔來晚了,他們是不是欺負你?”


    “路上堵?你是跟我一樣癱了嗎?開不了車不會走?兩個小時你走也到了。”威廉接上。


    “滾!”二叔掌心托著我後腦,回頭狠狠罵了一句。


    我什麽話也沒說,但為了還能有將來,理智占了上風,一雙手慢慢搭上去,我也抱著二叔,餘光見威廉使了個眼色,招手便叫梁森推他走了,隻丟下一句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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