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離開宜楓院,直到走到外頭戲台,感情的事論完了,我也得想辦法求求自己的活路。


    玄則弄完屋裏的事情就帶著崔鈺出來,崔鈺低著頭,一副全憑我安排的樣子,我回頭望望院裏,兩個老太太怎麽說我是管不了她們的嘴,也隻能指望崔鈺的話管用,玄則自會一針紮暈她扔在院裏,第二天她去祠堂鬧騰說二太太快不行了、是有人迷暈宜楓院的管事導致通報不及時,到時候把周林頌推出來頂事即可,至於二奶奶為什麽撐過了這一晚沒死,那就是三奶奶夜裏擔憂,過來看她正好碰上了,就順手救了人。


    隻要三奶奶不想讓她的三房和兒子也被盯上,受人鉗製,大抵就會老老實實息事寧人,把我賣出來是最蠢的事情,周林頌也會為了雲嫣他們著想、不希望徹查下去,至於二叔,他還想把髒水往我身上潑也難了,否則這事的內情漏出來太多,種種證據可未必會指到我身上。


    我本以為這事到此就是結束,偏偏還岔了,我忘了弑母這種事情,二叔都敢做,難道還怕說嗎?傅家難道還在意這些?


    這整個老宅,主家學生和管事一千五百多個人,兩百七十座大院三百座小院,兩千多間屋子,它何止是把傅家的人框起來了,魂都不知道一代一代鎖住了多少。


    誰是怎麽活誰是怎樣死的,除了自己誰會在意?難道弑母的事情瞞下來了,我們就是多高尚的人了?分明老爺子那輩就沒起什麽好頭,大家心裏都清楚的,老爺子一把大火差點燒死自己三個兒子,所以這幾個兒子聯合起來反手殺了他,傅家其他人見此一聲沒吭,直到老頭下了葬,深埋到土裏,是尊崇也出來了,悲傷也有了,一場精心策劃眾人矚目的謀殺,前幾天甚至還一起跪了一下午為逝去的惡鬼懺悔。


    弑父眾人皆知,弑母又怎樣呢?隻要不是擺在明麵上,藏在心裏不宣之於口的秘密,那就是清白。


    於是第二天清晨剛剛洗漱完我就被齊承帶到祠堂去了,崔鈺確實照我所說出來宣布了二奶奶病危的消息,三奶奶也默不作聲替我遮掩,偏又冒出來一個啞巴,將整件事洋洋灑灑寫滿一張信紙,說周林頌每天都會去送藥,想害人有的是機會,沒必要趁半夜,又說我前一天早上剛去見了二奶奶,下午二奶奶就病危了,這兩年我在老宅如日中天,誰曉得我是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將原本平和的一切徹底打碎。


    青天白日的祠堂也是黑壓壓,裏裏外外鎖上三道門,洪堂就在對麵也不肯開了讓眾人進去坐著,偏就要男女老少五百號人齊齊對著牌位、對著一堆死人,讓活著的也死氣沉沉,難道在這裏人就會為了心虛說出更多的真話嗎?


    那到底是誰心虛。


    我站在最前頭,先給爺爺奶奶和老傅鄭琳佯都上了香,躬身拜了三拜才緩緩開口:“你也說了,我在老宅如日中天這麽久,想動手我也早有機會,何必做的這麽明顯?”


    啞巴說不出話,氣勢上就弱了人幾分,一個勁兒的比劃著手語,我也看不懂,偏頭看向蔣樗嵐,嵐嵐瞧著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等她激動地倒騰完才癟著嘴:“她是說,周管家在老宅的威望有目共睹,素性溫和,前程無量,平時連隻螞蟻也舍不得踩死,何況二太太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他肯定下不了手的,何況殺死二太太於他而言並無好處,絕對不會是他做的,她敢擔保,至於大小姐,長房與二房明爭暗鬥,小姐與二太太又有過節,趁人之危給自己出口氣也不是不可能。”


    我聽完就笑了,徑直走到二叔麵前,仰著頭看他:“二叔,我們有爭鬥嗎?”


    二叔愣了下,偏頭嫌惡的叫齊承把啞巴押到一邊,清雲哥見場麵僵的可怕,連忙也擠到前麵拉我回去:“當然、當然沒有了,明明一直相安無事的。”說罷這話,背地裏也哄著搓搓我後背:“好了好了,別跟這種人生氣,奶奶這麽大年紀了受罪也不是小事,就是照常查問,解釋了就好了。”


    “我堂堂長房小姐憑什麽要為了一個管事的幾句誣陷就出來自證?她既然覺得是我那就拿出證據來啊,二奶奶長久不見人了,這次去也是她為了二房三房抬牌位的事情請我的,崔姨和其他管事出去不敢旁聽也是二奶奶先開的口,再說下毒,周林頌自己都認罪了,加上她玩忽職守導致二奶奶病了一夜無人知曉,她的罪狀不說,寫封信就能把戰火轉到我身上了?那究竟是她寫的多麽情真意切還是大家心裏本就有疑慮?哥,你也跟他們一樣不信我嗎?”


    我不管不顧清晰了當的說出來,當即就有長房的人替我應和了,紛紛轉過頭指責二房沒規矩,清雲哥也犯了難,尷尬的看看二叔,後者輕聲咳了咳,祠堂立刻再次靜下來。


    哥哥上前一步,扯著嘴角笑了笑,悄悄也給我使眼色:“時時,我們當然信你,這些話不用多說,本來也就是叫你過來看看,總不好大家都來了,把你一個人放在小院裏消息不通的。對了,你出來的時候孩子們還睡著嗎?我也不是個稱職的爸爸,忙的都忘了去看看舟止,他腸胃不好,近兩年吃飯怎麽樣?”


    我稍消了消氣,想來耗下去也無益:“都好,小孩子的病嘛,大人用心照顧、沒什麽好不了的……”


    哥哥又側身瞧了眼後頭,二房輩分最大的老叔祖也走了出來,被人扶著顫顫巍巍的,到了點才拄著拐杖狠狠往地下敲了一下站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鳴堂啊,你看,咱們自家孩子也說了,你也認定,跟時時沒有過節,時時是個最心軟的孩子,別說是麵冷心熱的肅寧,就是家裏一個畜生咬了人她也求情、舍不得罰,就算眼下、長房與二房是有利益上的糾葛,那也是外麵的眼光看的,關起門來咱們還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什麽事兒不能商量?何況時時要是真怨懟,孩子們可都還在她手裏呢,舟止更是天生帶了病,出了事不是更好說麽?而舟止如今不僅沒有加深病狀,反而身體健康,可見時時坦蕩。”


    “是啊爸,不止舟止,舟意更是喝著時時的血長大的,她當時也剛生了兩個孩子,負擔比我還大,卻肯盡可能的多疼舟意一點,我這個當媽的都自愧不如。”嫂子笑眯眯的湊上前、扶著二叔手臂低聲說。


    二叔深吸一口氣,擺擺手讓齊承帶啞巴和周林頌下去:“我本來也沒說要怪罪時時,就是想問清楚,啞女毫無證據,確實是我一時糊塗,還把大家叫到這地方看了笑話,我該道歉的,既然如此,那周林頌就按家規處罰,畢竟是差點要了人命的大事,就交給卜管事辦吧。”


    台階來了沒有不下的道理,清雲哥在一邊抓著我手臂,聽這話鬆了口氣:“那我送時時回去吧,祠堂裏陰冷的很,再病了就不好了,她馬上還過生日呢。”清雲哥說著也扭頭看著我,捏了捏我手心:“哥哥給你買了好多喜歡的東西,回吧昂?”


    我頗為無奈也隻好點頭,欣然牽著清雲哥的手,走前還不忘放軟語氣:“眼下最重要該是輪流照顧二奶奶康複,我也打問過了,說是中毒的人若時間長了,毒就會留在骨頭裏,吃藥還是其次,用熱水加了藥泡澡能從汗裏把毒清出來,我一會兒換了衣服就去後山看看二奶奶,順便問問在場的醫生這辦法管不管用。”


    “也好,不過你要是累了就算了,孩子們都還在你那兒,夠鬧騰了,打個電話說一聲就成。”二叔垂頭道。


    “照顧長輩是小輩的責任,哪敢說麻煩,我這身體也沒那麽差,就是怕您一直為這事兒悶著,二叔,您放心,二奶奶身體一直那麽好,這遭肯定也能扛過去的。”我淡笑道,眼見二叔死板著的臉上十分艱難才流出一個笑,我側目又瞧見預備悄悄往人堆裏躲的啞女,暗暗抱怨自己差點把她忘了,連忙出聲叫住:“至於這個啞女,汙蔑了我、耽誤了二奶奶的病情,總也不能就這麽放了,一碼歸一碼,她也該罰點才是,不過她畢竟不是大錯,就得看她自己是願意接受家規處罰還是出了傅家這扇門、照公家的法律辦了。”


    “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條,捏造事實誣告陷害他人,意圖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姐,她應該也嚴重不到第二種程度,咱們就告第一個吧,為了彰顯咱家仁慈寬容,到時候我親自送這位小姐下山蹲牢子好了。”蔣樗嵐表情十分誇張的動了動,最後發展成燦爛的笑容。


    我垂眸淺笑,點了點頭:“隨你去吧,山上真是把你悶壞了,我給你放假,你把人送了順便去玩玩吧。”


    “好嘞!”嵐嵐剛應下,啞女就跑到他眼前拚命打手語,差點把自己逼說話了,嵐嵐看罷頓時失望,可憐巴巴的衝我壓了壓眉頭:“姐——她說她不要坐牢,願意接受家裏任何處罰,隻要咱家別把她趕出去,否則出獄也是要流落街頭了。”


    “家裏啊,也行,隻是我一孕傻三年真是記不清了,挑撥離間、耽誤病情這種罪名在家規上是怎麽記錄來著……你說呢周管家?”我麵無表情的望向地下的周林頌。


    他這會兒認命了,歎了口氣極艱難道:“罰……責打三百或逐出家門,永不再用。”


    我苦笑,看來按家規也輕不了的,啞女甚是倒黴,責打三百能把人打死了,逐出家門她又不肯,就算出去了、作為一個知曉真相的人也絕對是個死,老宅的管事大多都是孤兒或殘障人,要麽是乞丐,進了老宅才有能力養活自己、結婚生子,所以無論是為自己還是家人,他都沒有反抗的能力,將來屍體沉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也隻能怪罪自己貪婪無度,害錯了人。


    不過,真是這樣就有點毀我的人設了,老叔祖剛說了我連隻畜生也舍不得殺的,見不了血腥。


    於是在啞女剛剛求饒我便輕聲開口:“罰的也太重了,這樣吧,我的那份到底也沒出什麽差錯,免了得了,剩下那二百分開打,別真鬧出事兒來就不好了。”


    遊以孑趁機戳了長房的人一把,立刻出來兩個年紀大的宣揚我好處,說的二房都快不好意思罰自家那份,可到底是太太的一條命,二叔也沒什麽好臉色,他們隻好默默然了。


    結束這一波我就真打算離開,後頭的人從中間分開讓了一條路給我,之之在側邊護著,澄澄跟在我後麵給我撐場麵,偏偏就到正中間的時候又鬧幺蛾子。


    隋寄紜的安眠藥不管用了,雲嫣還是跑了出來,這會兒帶著董嘉蔭米子氓等人齊刷刷的衝進祠堂,先攔下我的路,後撲到前麵跪在二叔和小叔麵前,挪著圍成一圈護住周林頌:“二爺三爺!我有話說!太祖母絕對不是林頌毒害的、林頌根本就是被人威脅被迫認下!惜時小姐撒了謊!”


    “雲嫣!”周林頌驚了一驚,心都慢了半拍。


    真是可惜,本來所有事都可以由他一個人頂了,我也想讓雲嫣將來還有回頭的餘地,可她偏要來。


    我沉下一口氣轉過身瞧著她,這會兒輪不到我自證,長房的人先鬧騰起來,不用提醒也全是攻擊,“沒良心”、“白眼狼”等詞語層出不窮的往出冒,說的大抵是近兩年我把不少事務交給雲嫣,他們沒少收好處還反咬一口,當年還是我護著雲謹安穩下葬,否則不曉得如今的外院聲華庭得是什麽樣子。


    雲嫣是沒什麽理智了,隻管抱著周林頌怒視眾人:“話說的好聽,幫我們?幫什麽了?我哥哥活下來了嗎?幫我們的是那座稍微像點樣的墳嗎!林頌也是靠著自己的能力當上管家被人讚揚,你們從前各種念好,一出了事就全是我們的過失,說我沒良心,其實利益交換,你們的好日子又哪樣少了我和林頌的爭取!現在刀都架到林頌的脖子上了還不讓我反抗,誰沒良心?最偽善的就是你們!”


    “你……”


    我伸手攔下要反駁的人,想著最後給雲嫣留一點麵子,省得她犯眾怒,之後被處罰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我是真心覺得她報仇昏了頭、可憐至極也該有點退路的,誰料剛罷手,她第二個抨擊的就是我。


    “其次就是你!怎麽、攔著他們說我嗎?有用嗎?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雲嫣直直的指向我,眼底的恨全無虛假:“你在我哥哥的死麵前占盡了名聲,好話全是說給你的,你多善良啊?其實你替他做過什麽?你見過他幾麵?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嗎?你又憑什麽以這所謂的‘恩情’、把我們當狗一樣使喚拋棄!犯錯的是你,林頌憑什麽替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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