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澄澄的心思果然還是那樣,十數年的思想是改不了的,加上我的懦弱,為了在家裏還能有人給我撐著、讓我有足夠的底氣對抗二叔,我根本不敢遠離澄澄,甚至有心借不該有的情愫控製他,是我的錯,可我真的沒辦法,澄澄這個人,我若退後一步,他的自卑和敏感能讓他退到萬丈深淵去。


    真可惜,從一開始就是個死局,親近是禁忌,遠離更是分崩離析的預兆。


    夜裏我叫遊遊帶著手下的人收拾回臨江的行裝,順便查問澄澄到底闖了什麽禍,待一周後二太太的喪禮辦完就立刻啟程,珽璘跟嵐嵐留下,各自帶著人手接替周林頌和傅雲嫣管理長房賬目和老宅,至於玄則,三天內把陸家人的名單收集來,無論當初有沒有犯錯、入獄,難保將來不會受到威脅,總還是盯著的好。


    處理完就是深夜了,苓苓和蘊蘊向來粘著之之睡,言言婭婭和今今喜歡抱團,舟止和舟意送去二房了,我身邊就隻剩下漾漾和澄澄兩個孩子,哦,澄澄長大了,不算,可還是樂意粘著,我想說這是最後一次,最終也沒能開口。


    漾漾趴在我懷裏睡了,他還為周林頌死在眼前的事害怕,夢裏都在抽泣,我借著月光起身,拿紙巾一點一點給他擦幹眼淚,手慢慢撫著胸口,嘴裏念叨著:“不怕不怕,姐姐在……”


    澄澄醒了,在漾漾的另一邊,一隻手也搭上我的手,眼睛倒是好好的看著漾漾,頭一回那麽溫和:“哥哥也在呢,不怕,沒事的。”


    漾漾很快沒聲了,翻了個身縮進澄澄懷裏,我不敢將目光移到別處,躺下背過身就繼續睡,夢裏有個委屈巴巴的小人兒,他躡手躡腳的排除阻礙擠過來,暖洋洋軟綿綿的抱著我,早上時候就冷了,誰知道是現實還是幻境?做夢罷了。


    但是為什麽一個美妙的輕盈的虛無縹緲的夢境會出現一個大概二十斤左右的重物壓在我肚子上呢?這玩意兒還長毛!在地上掉滴水就能蒸發的夏日簡直是老天降給我的懲罰!好在不是死刑!於是我在即將熱死壓死的前一刻睜眼了,迷迷糊糊的把那玩意兒往身下推。


    “可可豆快下去,媽媽要斷氣兒了……”


    “喵。”


    “誒?趙四是你啊。”


    “喵。”


    我仰起頭,上半年還十四斤的胖橘被無聊的邵叔養了一段時間後成功增肥到了二十一斤、成為圓潤的一坨,不得不說,人上了年紀就是喜歡胖嘟嘟的東西,多喜慶呢?邵叔說看我的貓吃飯很有食欲,起初我還以為他想吃了我的貓,最後貓送回來,我差點以為它把邵叔吃了,這小家夥長得,邵叔一半工資得進它肚子裏。


    趙四趴我身上鐵打的不動,我支棱著,一側身把它翻下來,又兩手摟住,一邊摸它一邊也無奈的發問:“我的崽啊,你怎麽能跟可可豆一般重了呢?它都已經是狐狸中的佼佼者了,咋,你還要趕上它當第一啊?”


    “喵。”趙四甩了我一尾巴表示憤怒。


    “你問我為啥拿你跟可可豆比?因為它是胖狐狸是犬科,而你隻是一隻可愛的小貓咪啊!你咋能跟它一般重呢?這很有問題啊。”


    “喵~”趙四硬的不行來軟的,腦袋一歪栽進我肩窩,軟和的貓毛蹭我。


    我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喜氣洋洋的貓頭:“我懂,你又想問為啥苓苓可以長到二十多斤你不行是吧?來你好好看看呢。”我帶著貓翻了個身,一塊麵向睡的呼呼的漾漾,我忍不住拍了下腦袋:“誒呦忘了,苓苓不在,算了,你拿漾漾比也行啊,你看這是人崽,你是貓崽,這是兩個不一樣的物種,那不一樣的物種怎麽比體重呢?就像你和苓苓,雖然都要叫我媽媽,你看你像我生的嗎?你橘不溜秋的!還有毛毛還長尾巴,我有嗎?你看你像我生的嗎、像不像像不像?嘶……”


    我正嘀咕著,身旁的漾漾突然動了動,深吸一口氣,就這一下我差點咬到自己舌頭!要知道美好的一天是從不吵醒拆家二哈開始的,我看了眼表這才六點!按照漾漾平時的睡覺時間,我要是這會兒把他吵醒了,今天就要承受一隻可怕的弟弟長達十五個小時的家園拆除新裝行動!誰能受得了啊?


    不能醒!堅決不能醒!


    我抱著趙四背過身屏住呼吸,連貓的嘴也一起捂了,好一會兒聽見身後沒動靜,回頭一看,漾漾就隻是打個哈欠而已。


    我才鬆了口氣,睡意也沒了,起身披了外套,順著床邊沿悄悄跨出去,臨走時回頭,也不知道是擔心孩子愛蹬被子感冒還是怎樣、看見澄澄我總是有點煩躁,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我還是伸手給他掖好了,穿鞋推門出去,陽光很好,把連著幾天的陰霾掃空。


    小廚房裏,阿姨已經開始準備早飯了,偶爾出來幾個去庫房取食材,看見我在門口站著就打個招呼,我眯著眼感受新鮮空氣,模模糊糊的來一個回一個。


    “小姐早。”


    “早——”


    “大小姐起這麽早啊?小心點別吹了風。”


    “好——”


    “小姐早。”


    “早……”


    “德華早啊。”


    “早……嗯?!”


    突然一個刺耳的稱呼傳進耳朵裏,我猛地睜眼,陳伊寧壞笑著站在我麵前,身後跟著路澤沄,手裏還牽著笑嘻嘻的婭婭。


    見此場景,我頓時咬牙切齒,迎著逃跑的幾人追上去:“有你們這麽當爹媽的嗎!把孩子往我這兒一放就是兩年!今天管我叫德華了!你們還知道回來啊!育兒費快點的!”


    在進行了十幾分鍾的催債遊戲之後,我就開始怪自己平時沒鍛煉了,真是老天不開眼,我至今都在疑惑,我是怎麽創造了八百米跑七分鍾的記錄的呢?這是一個正常人類能做出來的嗎?我甚至還抄近道了,可惜我最終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於是在念叨了一百次“死腿你快跑啊”這句話之後,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到了茶水間,麵對著陳家這三口子的嬉皮笑臉無可奈何。


    我伸手:“育兒費。”


    陳伊寧路澤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臉一垮眼一翻,招了招手婭婭就跑過來,我給孩子外套一披抱走:“行了,跟你表爸表媽說拜拜,以後姑姑養你昂。”


    婭婭真乖乖說了句好並擺手,兩口子還能受得了?連忙跳起來攔我去路並說姑娘是小叛徒,皺著眉頭可憐巴巴的交給我一份文件,這才把自家姑娘拉回去。


    我感覺莫名其妙好像上了什麽當,反應過來已經遲了,隻好再坐下翻一翻那東西看有沒有夾著紅票票,陳伊寧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眼睛看起來難得的……溫婉可人?


    “德華你就放心好了,我讓你這麽辛苦幫我帶孩子,怎麽可能不給你帶禮物呢?噥,你弟家裏的人以及他自己闖的禍,我給你匯了總,省得你遠在津海、落了點什麽細節查不來,到時候可就是虧得喝西北風充饑了。”陳伊寧揚了揚下巴眼神格外得意,加一點嘲笑的意思。


    我越發覺得大難臨頭,狐疑著翻開那份薄薄的文件,打開才發現,陸家的還真是小事,澄澄近半年跟高辛辭較勁兒,真是閑的沒事幹了居然跟高家搶海運!


    我滴個老天鵝,這是什麽概念?已知國內的海運生意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在那幾家大公司手裏,高家作為其中勢頭很猛的一個,兼職是造船業占盡先機,還有祖上的蔭蔽在,公家也得給三分薄麵的,我家一個在海運僅僅有一點基礎且隻顧自己的人家跑去跟人家搶食?還上當了!


    我差點沒一仰頭栽下去,剛趕來的之之扶了我一把,我才掐著人中堅持看下去。


    第一個問題就是三萬噸的貨船買了二十艘,二十艘到了港口才發覺全是老船,破敗不堪,還是由別的貨輪一個接一個拖來的,那發動機一股一股冒著黑煙,可這都是按照新船的價格購買的,這就將近六十億了,除此之外,還有碼頭費,各種基礎設施人員調動,這又折出去五億,這都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沒法止損,出售這些貨船的是瑪笪一個官員,魏德浮引薦的,跟威廉一樣有著官身甚至是實權在,我們得罪不起。


    他坑點船的費用就罷了,若能以此為引,瑪笪的生意我也不是不能做,可惜到底是晚了,他在售船之前跟澄澄談了不少海運訂單,違約金都是天價,明擺著是跟魏德浮一塊站我們對立麵了,魏德浮的條件要是到位,這位官員就很難再站到我們陣營,至於那些訂單也不必擔憂,想來魏德浮前幾天問我要津海的航線就是為了接手這些,拿了我們的違約金之後,他再賺一筆,他和那人是互利共贏。


    可我家就麵臨將近一百億的虧損,而且得是現金。


    魏家的生意跟我家一個方向,加上魏德浮在臨江商界一直被人輕視,憋了多年這會兒終於是動手了,澄澄正為了陸家和聯姻的事渾渾噩噩,就這麽讓他鑽了空子算計進去。


    我估摸著長房的現狀,近兩年是賺了不少錢,一百億不是賠不起,但這麽大的資金流出去,很多項目都得停滯,跟人合作的損信譽,自家琢磨的損利益,怎麽算都不是好事,老傅是給我留了七百億的嫁妝作我私產,不在公賬裏頭,能應個急,但我難道就得這麽咽下這個啞巴虧?!


    我捂著胸口,順了好久才喘上一口氣,起身的那刻臉色爆紅,扯著嗓子就吼:“陸澄澄別睡了!給我解釋你到底哪根筋兒抽了腦子了!誰家弟弟有你這麽敗家的啊?一百億一百億!你把你姐賣了得了!你跟高辛辭又生什麽氣啊?你倆不一向老死不相往來嗎?!呼——不行了……有沒有人在啊?快給我拿速效救心丸……”


    我腿一軟眼一暈攤在座位上了,十分鍾後,澄澄穿好衣服簡單洗漱出來了,一副心虛象,低著頭搓著手還怪不服氣的嘟囔,這虧得是孩子大了要麵子,不然我非拿家法揍他一頓不可!哪有這樣的!


    “你還不服是不是!半年虧一百億!我真是生氣生早了,得罪寒家真隻是你闖下的禍裏最不起眼的一個是吧!”


    澄澄嘟著嘴,悄悄瞥我一眼又低下去:“我明明都解決了……”


    “你解決?你解決什麽了?就拿著老本拚命往上砸唄?老本的錢不是錢啊?還是你能請隊雇傭軍把呐撻搞下台啊?這個人也是!還將軍呢!叫什麽呐撻叫腦癱好了!跟著巧克力起什麽哄!等哪天知道巧克力也不過是個替死鬼的時候他就笑吧,我看以後誰敢接瑪笪的單!”


    我喊完後精神上舒服了點,身體上有點缺氧,之之都把麵罩拿來讓我吸了,倒也沒那麽嚴重,我給推開了、掐著人中深呼吸幾遭,路澤沄坐我對麵也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讓我按他抬手的節奏吸氣呼氣。


    陳伊寧笑夠了才擺擺手:“行了,別罵孩子,其實他還真解決了,也不知道是怎麽說服的,現在高辛辭已經擬了合同轉走了他租賃的幾個港口,基礎設施和多出來的工作人員大部分去了高家,小部分裁員花銷不大,就連上那幾艘船、高辛辭也說了要幫著拆分,取出合用的零部件給他家開新廠做研究,我就奇怪了、那些個上世紀的舊船有什麽好研究的,可能是我不懂吧,但這樣的話你家至少解決一半的虧損,五十億,買個教訓又能合理的跟魏家撕破臉,也值,加上你家小少爺那勁頭,上這麽一當,說不準哪天能氣的把魏德浮搞死了,你家要是能把魏家吞並了,賺的錢哪止五十億啊?”


    話音未落陳伊寧就有點笑的意思了,澄澄無語的扭過頭,眼底透著絕望:“嫂子,你不幫忙也不能添亂吧?”


    路澤沄有點炸毛:“誰是你嫂子!”


    澄澄白了他一眼:“咋,你比我小?那行,弟妹。”


    路澤沄愣了下,這才消了氣焰:“哦,你管我叫哥呢?那沒事了。”


    澄澄指著他又笑嘻嘻的看我:“姐你看,他一進咱家門就跟有結界似的,特別敏感。”


    我含著片人參才能接著說:“別給我嬉皮笑臉的!你還笑他呢!他知道給自己保老婆,你把老婆氣跑了還去為難你姐夫!”


    澄澄一整個震驚:“他怎麽又成我姐夫了?!”


    而我仰天長歎,深思熟慮之後也隻有一個結果了,高辛辭還能腦子抽了以德報怨來啊?他還能為啥?我之前給澄澄說的話還真是一語成讖了,他遲早得賣他姐姐解決問題。


    我真大冤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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