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事的,是曾經糧產豐富的涵洲,及其西北一帶的三個州域。


    一場猝不及防的龍擺尾,在這片遼闊平坦,本不應發生災難的地帶,卷走了上千條性命,致使數萬百姓失去家園,以及賴以生存的糧田。


    緊接著,便是由龍擺尾引起的山洪,兩場災難,波及了京城以西,超出十個州域。


    區別也不過是受災情況不同,嚴重些的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輕一些的沒有性命之憂,卻也被衝毀了快要收獲的農田。


    各地都在向京中發來急報,請求賑災糧食與救災的人手。


    京中應接不暇。


    民間議論紛紛,私下裏都在傳說這幾場災難是上天降給大雍的懲罰。


    正是因為,當今偏信讒言,放任奸臣,迫害忠臣,這才引來了上天之怒!


    謠言越傳越凶。


    就連宮裏的孝明帝,都聽說了這個傳聞。


    …


    瓊華宮。


    震怒中的孝明帝,一巴掌拍在案上。


    整張臉都漲得通紅,“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近年本就天災頻發,各地災情,怎能賴到朕的頭上?”


    一旁淩貴妃接過婢女斟好的茶水,舉到孝明帝唇邊,一手托著茶杯,一手輕柔地拍撫孝明帝的後背,低聲勸道:“陛下息怒,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您要是氣壞了,臣妾又該怎麽辦?”


    多年以來,無論孝明帝多麽暴躁的情緒,總能被淩貴妃想辦法撫平。


    這次也不例外,剛剛還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孝明帝,深吸了一口氣,湊上淩貴妃送到嘴邊的茶杯,輕啄了一口茶水。


    微苦回甘的茶水,讓他躁動的心緒恢複了幾分理智。


    “還是愛妃最體貼朕,不像那些個朝臣,整天就知道追著朕要銀子,要糧食。”


    孝明帝說著皺起一對眉,滿臉憋悶地說道:“朕又不是那天上的神仙,他們要錢、要糧,朕就能給他們變出來!”


    “在臣妾心裏,陛下您就是天上的神仙,天上的玉皇大帝。”淩貴妃微微仰頭,眼中帶著無盡的仰慕,仿佛孝明帝就是她心中無所不能的神仙。


    孝明帝果然被她這副樣子取悅,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緩和了臉上的怒氣,溫聲道:“愛妃放心,無論何時朕都會護著愛妃,那些朝臣要這要那,朕變不出來,可愛妃要的,朕定會滿足,就算愛妃要那天上的月亮,朕都會派人給愛妃摘來!”


    淩貴妃嗔笑著貼上孝明帝胸口,抬手輕輕在對方胸前捶打了兩下,“陛下淨拿妾身打趣。”


    她這一番插科打諢,倒真引得宮中氣氛好了不少。


    至少不再像孝明帝剛進來時那般憋悶。


    孝明帝攬著淩貴妃坐下,身子後仰,放鬆地靠上墊著軟枕的椅背,呼出一口濁氣,“還是愛妃這裏鬆快,要是世人都能像愛妃一樣體諒朕的不易,那就好了。”


    淩貴妃再次為孝明帝斟上一杯清茶。


    估摸著時機差不多,意有所指地開口說道:“這些傳聞來的突然,又傳得極快,不似百姓自發所想,倒像是有組織、有預謀一般。”


    “愛妃是說,有人借著天災之際,編造這些謠言,借此故意抹黑朕的名聲?”


    淩貴妃沒有回應,但眼神顯然表明,她就是這麽想的。


    孝明帝越想越覺得有理,怒火中燒,又是一巴掌拍上桌案,“誰有這麽大膽子,竟敢造朕的謠!”


    “莫不是西涼或北蠻?”


    “恐怕非也……”淩貴妃說:“西涼、北蠻與京城相隔甚遠,這謠言是從京城及附近幾座州域傳出的,西涼與北蠻的手,應當還伸不到這麽遠。”


    “依臣妾之見,這謠言必定是身在京城,或對京城局勢、京中勢力極為熟悉之人所為。”


    “愛妃可有懷疑之人?”孝明帝追問道。


    淩貴妃卻擺了擺手,“臣妾哪裏知曉,不過是隨意說說自己的想法,也不知能不能幫到陛下。”


    淩貴妃止住了口。


    孝明帝卻順著她剛才的思路,繼續往下想。


    對京城熟悉,還敢造他這個皇帝的謠,這樣的人或勢力,怕是不超過一手之數。


    一些來自偏遠州域的大世家,對皇權多有蔑視,可他們離京甚遠,手中又無兵權,想來不是他們。


    朝臣不可能有這個狗膽。


    勳貴、宗親造這個謠也無甚好處。


    倘若他這個皇帝,受百姓詬病,真被汙蔑成了上天認定的罪人,那麽最為獲利的人……


    還真有一個。


    “齊詡。”孝明帝咬牙切齒地,從嘴裏擠出這兩個字。


    仿佛說出的,不是自己兒子,而是仇人的名字。


    孝明帝越想變越覺得,就是齊詡沒錯了。


    不然怎麽十幾個州域受災,分給齊詡的那三個州域平安無事,正巧這時候就傳出他這個皇帝受上天降罪的謠言。


    定是齊詡那該死的,想要趁機圖謀他坐下的龍椅。


    讓百姓們全都以為,皇帝是罪人,而他這個已經被廢了的太子,才是上天屬意的真龍天子。


    “嗬。”


    真是打得好一副算盤。


    要不是愛妃提醒,他真險些沒有想到。


    幾度氣急之後,孝明帝深吸了一口氣,凝眉沉思了片刻,喚來人吩咐,“傳令下去,將已故皇後行巫蠱之術一事公布,身為國母,行巫術於天理難容,是以上天才會頻降災禍。”


    “幽王乃皇後血脈。過去是朕心軟、仁慈,本以為隻是將幽王貶去封地,就能平息天怒,如今看來遠遠不夠。”


    “既如此,便命幽王即日啟程,趕回京中。”


    “潭州路遠,朕給他一月時間,一月之後開祭天台,朕要帶著幽王祭天!”


    聽到孝明帝最後一句話,靜靜陪伴在一旁的淩貴妃險些笑出聲來。


    她讓淩家派去潭州的探子,一直查不清幽王府裏的情況,讓齊詡那廝活著,她總覺得是個隱患。


    如今正是絕世良機。


    依她對孝明帝的了解,對方心中已經生出殺機。


    所謂的“帶著幽王祭天”,應當是“用幽王來祭天”才對。


    等到幽王齊詡一除,她兒子坐上孝明帝身下那張椅子的路上,將再無絆腳石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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