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危急的時刻,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大腦。


    黎問音閉了閉眸,緊握的手鬆開了一點,細想著整件事的各種疑點,問道:“你出售黑魔器給司則翊時,怎麽介紹的?”


    “可以預知未來的魔器,但相應的極其危險,對身體會有很大損傷,”邢蕊回答,“具體為什麽危險,就是目前我交易給你的信息。”


    黎問音:“他沒有問為什麽危險?”


    “沒有,”邢蕊想了想說,“估計是鐵了心的想要預知未來,反而認為知道危害是一種拖累吧。”


    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


    但是能說得通,類比一門心思想抽煙喝酒的人,因為欲望強於對未知危險的害怕,反而會抵觸知曉抽煙喝酒所帶來的危害。


    畢竟那可是可以預知未來的魔器......對於有的人而言,半條命在預知未來麵前都是微不足道的代價吧,這也是黑魔器雖危險但仍有人前仆後繼的原因。


    吞噬記憶、體內遊走,可能對於很多人而言,真的是極其不重要的代價了......若是換個可以複製記憶另存出來、不怕被吞噬記憶的賣家,就是完全的神器了。


    隻是恰好黎問音知道,這魔器給司則翊的害遠大於利。


    恰好嗎......


    ——


    仔細想來,比起恰好,更像是一場大型的蝴蝶振翅。


    梳理一下小說劇情的時間線,在這個時間點,邢蕊早就喪生於魔獸林了,而司則翊仍然獲得了黑魔器,說明這個黑魔器,是「機緣」作用下,他注定會遇到的。


    可能在「機緣」判斷裏,能預知未來但是吸食記憶的黑魔器,利大於弊,所以冥冥之中司則翊一定會獲得黑魔器。


    而悲哀的是,在「機緣」天賦判斷中微不足道的“弊”,卻是把司則翊推入深淵的真正原因。


    接著。


    邢蕊口口聲聲說著隻有她有黑魔器的具體信息,黎問音雖然對邢蕊顧慮甚多,但是相信她這一句話。


    應該確實現在隻有邢蕊知道這個信息,也恰恰隻有邢蕊知道這個信息。


    小說裏,邢蕊喪生魔獸林——黑魔器的具體信息徹底煙消雲散——司則翊“掩耳盜鈴”買走黑魔器——無人相信且記憶喪失的情況下司則翊逐步瘋癲——學生會察覺,關押司則翊——主角團誤解,恨上學生會。


    而現在,邢蕊意外被黎問音等人救下——黑魔器具體信息留存——司則翊異常,黎問音追查——發現黑魔器真相——順藤摸瓜推理出幕後黑手——事情還有轉機。


    環環相扣,蝴蝶振翅。


    而從頭到尾,那個“轉機”......


    竟然是黎問音自己當初的無心振翅之舉。


    冥冥之中,已然如漣漪擴瀾,影響深遠。


    好險,但也幸好。


    黎問音出現了。


    ——


    兩天後。


    “我發現了,你的「機緣」才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魔器,你現在最大的「機緣」是我。”


    “啊?”


    麵對黎問音突然劈頭蓋臉下來一句驚天地泣鬼神似的自戀式發言,司則翊一臉懵,眨著眼睛迷茫地看著黎問音。


    黎問音瞅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疲憊兮兮地擺了擺手:“不用太感謝我。”


    若換做其他人,早一個大白眼翻過去了,心想什麽莫名其妙的人。


    但是這是司則翊,他比黎問音還神神叨叨,且迫切地想要得到黎問音的信任,於是忙送不迭地點頭:“好的好的,機緣小姐。”


    黎問音又看了他一眼。


    小說裏,司則翊就是一個溫柔白月光好哥哥一樣的存在,所以他的遭遇讓主角們勃然大怒。


    現在看來確實大差不差,純良天真,但實在過於天真不設防了一點,有點憨憨的。


    他們現在正在去舞會的路上,萬眾矚目的校園舞會就在今晚舉行了,沿路街邊都布置上了相應的裝飾品,很是夢幻美好。


    哪怕隻是平時早就走過幾百上千遍的道路,此時此刻,也像星光大道一樣,不知道是施展了什麽美妙的魔法,像走在銀河上一樣。


    漸沉的黃昏染上夜色,轉涼的夜風吹拂發絲。


    黎問音目視前方,若有所思地走著,凝著目光,不知道在心事重重想著什麽。


    而走在她身邊的司則翊,眼神有點飄忽,輕輕轉動,餘光留意著身邊黎問音的神情,再三思忖後,問道:“那,機緣小姐,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相信。”不過待會就要擊碎他的理想了。


    “...太好了。”得到了她的認可,司則翊放鬆燦爛了許多。


    “嗯?”黎問音看他。


    司則翊輕聲道:“我說過的,現在,隻有你願意聽,且相信我的話。”


    “我周圍的朋友、同學,乃至於家人,都在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提我不認識的人,我們互相都覺得對方荒謬。”


    “隻有你,願意聽我說,你可能真的是我的最大機緣吧。”


    “唔......雖然站在我的角度也覺得你遇到我是挺幸運的,”黎問音毫不謙虛地接受了讚美,然後又擺手搖了搖頭,“但是其他不對,你或許應該試著相信一下你周圍的人。”


    司則翊:“什麽?”


    “怎麽說呢,你其實生病了。”


    說著說著,黎問音走上了道路一側,護著草叢的路肩上,平衡著身體的重心,一步一步走在這長條的道牙子上,鞋跟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靈動的驚人。


    “而你自己又忘了你生病了,你的病悄悄地越來越嚴重,你周圍的人其實沒錯,他們隻是不知道你病了,不然他們肯定會竭盡全力幫助你的。”


    司則翊的步子放慢了下來,跟著她走路的頻率慢慢走,他輕輕地反駁:“你又是想說我失憶了嗎?我沒有。”


    “喝醉了的人常常也不承認自己喝醉了。”


    黎問音意有所指。


    “可是我真的沒有。”


    司則翊再次輕聲反駁,好脾氣之下不見怒氣,反倒是有些鬱悶。


    “我不是把你記得一清二楚,你的每一個字我都沒忘嗎?”


    這個......


    黎問音踩偏了一腳,不慎踩到草叢上了。


    這個她還真不知道,可能吸食記憶比較隨機,剛好沒吸走關於她的?亦或者是按照重要程度吸走的,沒輪到她這個小卡拉米?


    ——


    黎問音走下了道牙子,轉問道:“你為何那麽執著於知道未來?”


    提起這個,司則翊再次叮囑了她一句:“你真的要小心那個長卷發的女孩......”


    “誒行行行,”黎問音都快聽膩了,趕緊問,“除此之外呢?你好像總是在看其他人的未來,為了什麽?”


    “我想,像提醒你規避這個壞未來一樣,也讓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規避掉不好的未來。”


    司則翊放鬆下來些許,眸中含著些許柔情和堅定的理想,如此說道。


    “哪怕他們並不理解我,我也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如果可以的話,因為我的提醒,讓你們能夠些許回避掉一點,我都會很開心。我知道這個魔器會損害我自己,但是能夠預知未來,就值得。”


    啊?


    黎問音詫異,早就知道小說裏司家兄妹都是以善良著稱,但是怎麽善良到這個程度?有點無私奉獻舍己為人的愚善了吧。


    “理想也好,信念也好。”


    司則翊昂首看著前方布置完畢的大型舞廳。


    “你知道嗎?我很向往學生會,他們曾幫助過我,從此我就認為學生會的他們真的很酷很帥。”


    “我想報答他們,可是一般情況下很難見到他們所有人,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麽,遇到這個未來魔器......讓我找到了自己總算能夠貢獻的價值。”


    所以。


    小說裏,司則翊一提到尉遲權就應激發瘋,嚷嚷喊著“不要過來”,是因為預知了尉遲權的未來,而周圍是打倒了尉遲權的“陌生”主角團,才會應激,想說的話,其實是“不要過來,這裏很危險”嗎。


    鬧了半天,居然是荒誕鬧劇。


    愚善啊。


    ——


    臨到舞會門口了,黎問音猛一轉身,這大動作直接嚇了司則翊一跳。


    黎問音抬頭問:“司學長,你有舞伴嗎?”


    “沒有。”司則翊坑巴了一下。


    黎問音道:“好巧,我也沒有!”


    “那......”司則翊也不是特別傻,能夠意會到這話的意思,“可以邀請你......”


    “所以!”黎問音高昂著聲音打斷他,笑著說,“我要獨舞了。”


    什麽?


    舞會是娛樂性質,裏麵確實有不少不跳舞隻觀賞的學生,但是一人,獨舞?


    司則翊啞然,被黎問音跳脫的思維和異常大膽的想法給震到了。


    “我盤算了一下,咱們學校舞會之星曆年來都是雙人,這讓我極其不滿,”黎問音笑嘻嘻道,“反正我也特立獨行那麽多回了,再特立獨行一次,靠獨舞拿下舞會之星,也是美事。”


    “厲害......”司則翊讚歎,好敢作敢為,“那我在旁給你鼓掌。”


    “好哇。”正合黎問音的意,她確實需要拖延司則翊一段時間。


    ——


    舞會就這樣開始了。


    天頂被魔法展開了,周圍替換上了五彩斑斕的百葉窗,頂上露空,繁星點點的夜空與折射月光的百葉窗相互輝映,形成夢幻至極的紛繁舞會。


    音樂響起,銀河流灑,精心置備的墜落星辰自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伸手卻又捕捉不到這樣的美,魔法的璀璨淋漓盡致。


    開場舞是由兩位副會長帶來。


    俊男靚女,配合默契,踩著音樂的鼓點,嫻熟優雅的合作,相互牽引拉扯,明明是在合作跳舞,卻硬是拉扯出一些互相較勁的感覺。


    這較勁讓他們的舞顯得更加具有張力,優雅綿柔而又幹脆利落。


    一舞畢,呼聲迭起,氣氛也被炒至高潮,其他結伴的舞者們,也紛紛加入熱鬧舞會。


    黎問音就是這個時候,跟個陀螺一樣轉了進去。


    用陀螺來形容她的獨舞真的特別特別恰當,主打的就是一個不太會跳,但是硬要跳。


    至於什麽技巧啊策略啊,完全沒有,講究的就是一個感情上到位了。


    她的舞裙和她的臉皮一樣鼓鼓囊囊,很厚很多層的大裙擺,黎問音也就是雙手稍微提起來一點,給自己的腳讓點位置,然後瘋狂獨自開朗地隨意跳舞。


    跳的起勁了,就開開心心地到處旋轉,大裙擺晃起來,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撞到人,讓周圍的人忍不住側目而視,以一種“天哪這女同學怎麽回事”的怪異表情。


    轉著轉著有點頭暈了,就搖搖晃晃地停下來一點,但還是哼哼唧唧地大步子轉悠著竄來竄去,於舞池之中,若筆走龍蛇。


    給一旁的同班同學看傻了眼。


    ——


    “那是......黎問音嗎?”慕楓嘴都張大了,感覺自己臉皮都燥熱起來了,“我總是低估了她的神經程度。”


    “她在幹什麽?”裴元一張嘴特別銳,“含笑半步癲?”


    秦冠玉永遠是最善解人意的:“小音很有想法。”


    “......”虞知鳶默默拉低了一點自己的服裝帽,隻敢透過帽子隱隱綽綽的花邊看黎問音的行為。


    虞知鳶心裏在默念,黎問音此人,一呼一吸一舉一動都透露著無敵。


    就在他們尋思著今晚舞會要不短暫地和黎問音斷絕一下關係,假裝不認識時。


    陀螺黎問音朝著他們這邊轉過來了。


    “嗨!我親愛的學長學姐們!”


    黎問音笑嘻嘻地轉了過來,手欠地扯了扯摸了摸慕楓的燕尾、裴元的衣袖、虞知鳶的帽簷、秦冠玉的披風。


    “喂!你這家夥幹什麽!別碰!”


    “......你是突然瘋了嗎?”


    “小音,你不暈嗎?”


    “喜歡這個帽子嗎?可以給你。”


    他們七嘴八舌之下,黎問音又悠悠哉哉地美美轉走,自信放光芒了,留下他們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又在整什麽幺蛾子。


    搞什麽啊這個人......


    算了,都黎問音了,她偶爾不正常一下非常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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