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記肉餅。


    黎問音拖著骨碌碌的行李箱,來到了街邊一家肉餅小鋪子麵前,在店門口站著張望了許久,才等來一個手上攥著抹布的中年女人。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午飯時間早就過了,晚飯時間還沒到,一般不會有顧客,供晚餐的餅還沒開始做。


    所以中年女人在瞥見外麵有人影的時候,下意識喊了一句:“沒餅啦!晚點再來。”


    黎問音笑嘻嘻地探了探腦袋,往裏湊了湊,人都要直接扒著台子探進去了。


    她對著女人喊了聲:“宋姨!”


    聽到這聲熟悉的稱呼,宋荷愣愣地看了過來,放下手中的抹布,就著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快步走了過來。


    看清了黎問音後,宋荷笑著:“臭小鬼!你原來沒死啊。”


    “你這話說的......”黎問音撇了撇嘴,從懷裏掏出來幾張嶄新的鈔票,放在台子上,“我不僅沒死,我還來還你錢了。”


    宋荷很是吃驚地看著台子上的鈔票,再看了看麵前嬉皮笑臉的黎問音。


    ——


    宋荷的宋記肉餅鋪開了很多年了,多年來,生意說不上很火爆,但好在一直都很穩定,鋪子不大,但她沒結婚沒孩子,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再加上她勤勞很吃苦,操持的井井有條,生活的還算滋潤。


    一開始,宋荷是發覺了肉餅似乎總是會莫名少幾個。


    早市是最熱鬧的,買的人一多就容易亂,但是宋荷每一筆都心中有數,也都能認全鎮上人的臉,一一對應上,就察覺了肉餅不翼而飛了三四個。


    恐怕是遭了賊。


    誰會來偷價值不過幾塊錢的肉餅呢?


    留意到這件事後,宋荷就開始尤其注意著外麵的顧客的動向,守了兩天,總算讓她逮住了一隻不安分的小手。


    那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個子還沒有宋荷鋪子的案台高,目光追蹤能力倒是強的很,先是悄悄踮腳冒出一雙眼睛探頭看,追蹤到宋荷身影和肉餅位置後,就快速蹲下去,隻用一隻手身上來探,抓住了肉餅袋子的一角就跑。


    對宋荷來說,這點損失其實無所謂,但是遭了賊誰心裏都不舒服。


    她逮住那個臭小鬼,警告她,說下次再讓她發現她偷她的餅,就把偷餅的那隻手給打斷。


    小孩聽了宋荷的話就跑了,一聲不吭,應該是把宋荷的話給聽進去了。


    隔天,宋荷確實是沒發現不安分的手了。


    她發現了一隻努力的小腳。


    “......”


    心中尋思著這是怎麽回事,宋荷抱著一種略微無語的態度,伸出腦袋去看。


    然後就看見那昨天才被她教訓過的小孩,正艱難地扶著牆劈叉,試圖活動有些僵硬的腳趾,去努力地夠做好了的肉餅的袋子。


    她們兩個的視線就在這一刻相撞了。


    空氣中透露著些許尷尬。


    “......你在幹什麽?”


    “......你沒說腳也要打斷的。”


    小女孩這胡言亂語直接給宋荷氣笑了,她當即就把小女孩趕走了,警告她不許再來了。


    一天後,宋荷是在肉餅鋪子附近發現的她。


    她小小一隻,一個人蹲在地上,拿著一根小樹枝,悶著頭寫寫畫畫。


    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兒三番兩次跑過來偷東西,宋荷還不認識,她太小了,眼看著穿的也不好,身上髒兮兮的,應該真是餓壞了。


    宋荷那時候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忽然一下子想著,哎,算了,就一個肉餅而已。


    於是宋荷拿了一隻肉餅走過去,結果湊過去,看她在拿著樹枝寫什麽。


    一看,小女孩在寫一份作戰計劃。


    死不悔改,絲毫沒有氣餒,並且計劃著用她靈活的右腳,勾著草編的繩子,完成驚天的肉餅偷盜!


    “......”


    宋荷當時啊,真的是,又氣,又笑,又心疼。


    小女孩正津津有味地沉浸於自己的魔盜世界,身上被陰影籠罩住了,才猛地一顫,昂著腦袋,心虛地朝著宋荷笑。


    宋荷敲了她小腦袋瓜一下,疼得小女孩抱著腦袋哇哇亂叫。


    “以後別偷了。”宋荷訓斥。


    小女孩抱著腦袋可憐巴巴地蹲著,偷偷地用腳蹭著自己寫的計劃,打算毀屍滅跡。


    “以後,直接找我要就行了。”


    一隻肉餅遞到小女孩麵前,小女孩猛地抬頭,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真的?!等等......不會要斷手腳吧?”


    “不會,吃。”


    “那會不會有毒,你是想一勞永逸地除掉我......”


    “少廢話趕緊吃!”


    宋荷就這麽和黎問音相識了。


    ——


    黎問音這小孩很特殊,宋荷觀察出來,這裏沒人管的可憐小孩不少,這些小孩自甘墮落的、求助他人的都不少,但宋荷還是第一次見到黎問音這樣自己拉扯著自己長大的小孩。


    而且她還很多自娛自樂。


    宋荷有天又看到了黎問音的計劃,看到她對於自己的每日三餐,還有非常詳細的規劃。


    早餐來宋記肉餅鋪,午餐隨機挑選一個好心人討點吃的,晚餐回棋牌室。


    宋荷發現這小家夥計劃來計劃去,合著就偷她一個人的啊。


    “你怎麽隻偷我的肉餅?”宋荷問她。


    黎問音:“你的好吃。”


    “那我還得謝謝你?”


    “不用謝,期待一個好評返現。”


    “......你又扯什麽犢子呢。”


    “放心,你待我不薄,”黎問音拍著自己的小胸脯,“其實我沒想偷的,可是前陣子家裏收了一波債,現在擠不出一點錢了,等過兩天,應該就可以拿點錢出來給你了。”


    宋荷:“喂,也別偷拿家裏錢啊......”


    黎問音沒往心裏去,又自娛自樂地畫起了自己的一日三餐。


    宋荷對這個奇思妙想的小家夥產生了好奇,她想了解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才讓她一個小女孩成天出來亂晃。


    ——


    接著又觀察了很多天,宋荷看到她白天很早就在外麵亂晃,無所事事地晃蕩,偶爾還往山上跑,快到深夜了才會往那棟違章棋牌室裏走,到了隔日早晨又出來了。


    宋荷大概是明白了一點她的情況,心裏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測。


    某天黎問音來要肉餅的時候,宋荷問她:“你挺聰明的,還這麽小,怎麽不找個人家求著收養收養你?”


    “收養嗎......”小小的黎問音捏著肉餅蹙眉想了想,道,“不行,我這麽貌美如花,萬一有人圖謀不軌......”


    “......”宋荷無語,“你這小不點腦子裏天天想的啥?”


    “而且我也不能被收養,”黎問音咬了一口餅,“我戶口本上有人。”


    她不說家,不說爸媽,不說兄弟姐妹,說戶口本。


    “我自己養自己。”


    ——


    到後來,宋荷徹底弄清了黎問音的家庭情況,她不多管不多幹涉,一直和她保持著一種免費送肉餅吃的微妙友誼,黎問音每天也按時按點來。


    “你得去上學了吧?”宋荷撐著腦袋問。


    “不用,我都會,而且也沒錢,”黎問音盤腿坐在旁邊和她聊天,“那兩個酒蒙子到底把錢藏哪兒了......”


    “你會啥你就會了,個臭小鬼書都沒看過一本吧,”宋荷喊道,“這樣,你學費我出,你去上學。”


    “唔?”小黎問音睜著眼睛看過來,“真不用,我真的都會,而且我現在可還不起你學費,俗話說不受無功之祿,萬一哪天你要綁我和你遠房親戚兒子結婚.......”


    “哎呀你個小屁孩!沒有沒有沒有!”


    宋荷敲了黎問音一腦殼。


    “總把人想那麽壞幹什麽,我不是白給你的,我是投資,你考出去了,得一百倍的把學費還回來的!”


    小小的黎問音捂著腦袋喊:“超高利貸啊!”


    “何止,我還強買強賣,你必須給我去,你必須讀書!”宋荷不管。


    黎問音捂著腦袋沉默了很久,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後來,黎問音開始喊她宋姨,後來,黎問音的每次家長會都是宋荷去的。


    她們的關係很微妙,說友情不像友情,說親情也不像親情,兩人經常懟來懟去,一大一小地向對方吐各種苦水,聊完之後又各自生活。


    不好說她是黎問音的什麽,但她確實親眼看著黎問音長大了。


    ——


    話是這樣說,可是宋荷從來沒想過黎問音真的會來還錢。


    宋荷瞅著黎問音放著的鈔票,沒伸手去拿,反問:“從哪兒偷的?”


    “什麽偷的,”黎問音撇嘴,“正規渠道,朋友給的。”


    宋荷糾結了一會兒,又問:“傍上款兒了?”


    黎問音:“......”


    這話問的並不禮貌,但沒有令人不適,因為宋荷說著話時目光是擔憂帶心疼的,而且黎問音才出走半年,生活在小山鎮半輩子的女人下意識地這麽認為,也正常,黎問音不會責怪她這麽想。


    “你個小女娃娃你你你,”宋荷搖頭歎息,“怎麽能走這種渠道。”


    “不是啦,哎呀宋姨你就收著吧,按約定還給你的。”黎問音催促道。


    宋荷從店鋪裏走了出來:“我不是讓你這樣還我錢的,你......還有你怎麽辦呢?你還有錢嗎?”


    “放心吧,我還有不少。”


    剛才黎問音沒數,但是她大概估了一下,按十萬元的鈔票十厘米高算,那幾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小姐少爺是著實塞給了她一大筆巨款。


    聞言,宋荷以一種“你果然還是傍上款兒吧”的眼神看著她。


    黎問音:“你這是過於粗俗淺顯的想法,急需矯正。”


    “你就愣扯吧,哪有什麽普通朋友給這麽多錢,”宋荷不聽,又說,“我也不是阻礙你傍款啊,但你就不是個討好人的性格,免不了要受苦,那些大款一個個眼高手低的,我還是不希望你......”


    說一半,宋荷的話止住了。


    “怎麽了?”黎問音看她。


    宋荷笑了笑:“現在我相信你沒受苦了。”


    “突然開悟了?”黎問音疑惑。


    宋荷指了指她的耳朵:“我看到了這個。”


    “什麽啊?”黎問音順著自己摸了摸。


    摸到了那個櫻桃耳夾。


    她疑惑:“這個怎麽了?這個就是我朋友借給我的一個耳夾。”


    “傍上大款的男人女人我也見過,身上是會突然戴著不少昂貴的飾品,但終歸是附屬,品味啊什麽的,都得按照主人家的喜好來,主人家給什麽就穿戴什麽,”宋荷笑了笑,“比如一個象征富貴權勢的項鏈,刻著名字的手串,標誌著成為誰的所有物了。”


    宋荷繼續說:“這麽有少女心的一個小耳夾,款式一看就是你的喜好,你天天戴著紅頭繩,誰不知道你喜歡紅發飾。甚至都考慮到你本身耳洞,不是耳釘。還藏在耳後不起眼的地方,不是給別人看的,隻是送給你看的。對方是按平等的規格在對你示好的。”


    啊?


    黎問音愣了。


    她怔怔然地解釋了一下:“不是,這個隻是個通訊器,方便行動的,在我們學生會裏很常見,而且不是送的,是借的,我忘了還而已。”


    “常見?”宋荷很是篤定地問道,“你見到有其他人戴嗎?”


    這個......


    黎問音一想。


    臥槽,還真沒有。


    可是又又說就是他們學生會方便行動的普通傳音魔器啊,他是這麽說的啊!


    可是,可是,黎問音仔細思考,還真是根本沒見過其他人戴過任何類似的魔器,說是非常普遍的傳音魔器,結果隻有她和尉遲權一人一個嗎?!


    黎問音恍惚:“那也是借的,我得還。”


    “說不定人家就不希望你還呢,他催過你還嗎?”宋荷問。


    黎問音搖頭。


    “而且啊......”宋荷輕輕撩起了黎問音的頭發,仔細地看了看櫻桃耳夾,“你戴著感覺怎麽樣?”


    黎問音:“沒什麽感覺,就挺舒服的。”


    “耳夾這東西很吃耳型,稍微不貼合一點都多少會有點疼,我看這個這麽貼合......”宋荷笑道,“是定製的吧。”


    黎問音傻眼了,她覺得宋荷說的很對,越想越有道理,但是她自己完全沒想過,一點沒懷疑尉遲權那套說辭,還一直認為哇塞學生會魔器真豐富。


    尉遲權有在對自己示好嗎?!


    宋荷笑著擺手:“到底還是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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