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那雙眸子還是古井無波的死寂。


    但他蒼白的臉色卻稍稍緩了一些?


    他自己都沒想到,把那群人放出來一部分,居然能讓他舒服?


    腦子裏少了很多人說話,這感覺.....好像不賴。


    真好啊。


    早知道.....


    算了,沒有早知道。


    在規則怪談之前,來到蔚藍星之前。


    他根本不可能在任何一個世界放這群人出來。


    那個後果,對任何一個世界來說都是毀滅級的災難。


    這次放出來的,沒有一個普通人類罪魂。


    全是一些比較強,但又不會強到蓮印那種程度,出來後同樣會被限製的人。


    強大如蓮印的人,他一個都沒放出來。


    無他。


    派不上用場。


    “安靜了一些。”


    龔凡看著夜冥,,語氣平靜,麵無表情。


    叫的最凶的那一批人,他也都給放出來了。


    剩下的都是不能放出來,放出來沒用,或者隻是拖累的人。


    有的人關久了,跟蓮印一樣瘋的很少說話,更不會天天跟他吵著要出來。


    “你沒事就好.......”


    夜冥打量了半天,又跟地獄犬對視了一眼。


    在對方點頭後,他就知道龔凡的魂體,確實沒一點毛病。


    不過,小凡這個狀態,怎麽跟他每次死了之後一樣?


    “或許....以後可以多放出來幾個?省得他們在裏麵叫的我頭疼.....”


    龔凡垂眸,嘀咕了一句。


    其實不應該隻有。


    但做都做了,他卻覺得,還可以繼續嚐試。


    哪怕,依舊會下意識抵觸和拒絕。


    可.....做都做了。


    “且試試.......左右,還能比現在更糟麽?”


    姬無影點了點頭,覺得很可行,不過那雙桃花眼閃過了一抹疑惑。


    小傻子這樣子,怎麽跟死了似的?


    “應該是不能了。”


    地獄犬看著他相對穩定了一些的狀態,也跟著附和。


    他總感覺,容器好像知道了封印的記憶,對方靈魂散發的氣息,是各種各樣的情緒。


    很多很雜亂,很密集。


    可最後隻有疼。


    是的。


    哪怕清淨了一點。


    可還是疼,也隻有疼。


    龔凡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一點一點用牙齒碾碎後吞咽下肚。


    他把手臂伸出屋簷外,任由大片的汗水和雨水隨著指縫流走。


    水珠一滴滴掉落在他手心,又順流而下灑在地麵上。


    如同那些記憶和死亡,在腦中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無論掉落多少滴雨。


    無論消失的有多快。


    它們還是這片土地,在這副身體上。


    留下了痕跡。


    擦不幹的雨水,留下了一道道濕痕,證明它們雖渺小,卻真實存在過。


    走不完的畫麵,留下了一地狼藉的情緒感官痛苦,將他的理智反複折磨。


    腦子裏的人太多,每天每時每刻都有人吵著要出來。


    那些聲音讓他覺得吵,吵得他頭疼。


    可最大的問題,也始終沒能解決的問題,還是那條他本體上的裂縫導致。


    隨著那幾個奇怪的噩夢。


    他想起了之前世界的事,這些事又讓那條裂縫被打開了,被打開的裂縫,又解開了一部分被他封鎖起來的記憶。


    它們之間,形成了惡性循環。


    數不清的記憶和死亡,帶來了過於龐大的信息量。


    龔凡無法承受,任何一副身體,都無法承受這些東西。


    因此哪怕隻是一小部分的記憶,也足以壓垮龔凡的這具肉體。


    不過三天。


    那些人生,死亡的畫麵,讓他看到了自己是什麽,也正在一點點拉遠了他對現實的歸屬感。


    是龔凡,對藍星產生的歸屬感。


    也是龔凡,對他在乎的人產生的歸屬感。


    他......正在與現實脫軌。


    其實.......如果死了。


    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感覺不到。


    以往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他會立刻放棄了這條命,放棄留在這個世界。


    本體可以感受所有,但不會被影響,可肉體不行。


    太痛了。


    那些感受,不是任何肉體可以承受的概念。


    哪怕是毫無感官的活死人。


    都會被折磨到瘋,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死了還是在痛。


    但是他不能........不能這麽做。


    因為.....這不是龔凡要的選擇。


    而且......這裂縫不是第一次出現。


    在夜冥之前......就有那條裂縫。


    不過已經自我修複的差不多。


    隻是那次星際時代他沒忍住回去救人,才導致那條裂縫再次裂開。


    他對於自身的事情,記得不多,所有的記憶都被那些人生占據了。


    有些東西,有些事,也過去的太久太久了。


    但冥冥之中,他對於這事,有印象。


    大雨,還在下。


    大片大片的雨滴打在眾人的頭頂,腳下的泥土上,又在詭蛋的外殼發出砰砰的響聲。


    龔凡垂眸看了一眼顫抖的手,隨後站起身,帶人繼續銷毀詭蛋。


    島下就交給那些人了,島上他們還要繼續。


    他可以放任自己去死。


    但。


    屬於龔凡的人生,不該被他隨意處置。


    他得到了很多很多,罪魂鼎在大多數世界裏,都沒能得到過的東西。


    他的家人,朋友,都在等他.......


    都在......等我。


    哢嚓。


    “啊啊啊.....”


    隨著各種刺耳的尖叫。


    龔凡一個個敲碎了詭蛋,一個個親手捏死了裏麵的小東西。


    血液能傷害詭異,實力強大的人也能。


    血液,是給人類參賽者用的。


    他和他們。


    都不需要。


    大片的雨水順著男人結實的手臂流下,又帶走了那些黏膩的蛋液,他手心裏是被活活捏死的小怪物屍體。


    捏死一個又一個,扔掉一個又一個,很快男人的身後,遍地都是屍體。


    無論殺了多少個,周圍人類變異了幾個,或者有多少尖叫聲在身後。


    他都始終沒有回頭。


    哪怕,尼基塔步步緊跟在他的身後,他也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男人的背影不帶有任何意味,更不摻雜任何情緒,以及感情。


    他走的很快,手下的動作也很快,卻始終麵無表情。


    他好像對於任何事物,都不會產生情緒波動,更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此刻的男人,身上的隔世感,比早上的龔凡,更甚。


    也。


    變得更陌生了。


    尼基塔的腳步漸漸放慢,不自覺的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那雙棕色的眸子從疑惑到迷茫。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可就在身邊就在眼前,他卻還是沒有了熟悉的感覺。


    甚至他的第六感在告訴他。


    這不是龔凡。


    不是傻小孩,更不是清醒後龔凡。


    昨天晚上小孩還正常。


    可早上開始,他就給尼基塔一種陌生的感覺。


    隻是他不讓自己多想,他刻意忽略了那點異常。


    但現在。


    他騙不了自己了。


    因為就連霍子茵,都能夠感覺到龔凡的陌生。


    “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哎,剛剛看你的眼神....其實也挺陌生的.......”


    小姑娘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霍子茵確實察覺到了,剛剛龔凡睜開眼的瞬間,哪怕眼神依舊是跟之前一樣古井無波。


    但她就是能夠感受到,龔凡那種始終處於置身事外,與世隔絕的遊離感。


    他眼神中的平淡,對於尼基塔跟其他人同樣平靜的眼神,跟之前的龔凡全都不一樣。


    昨天之前,龔凡無論什麽狀態,看到尼基塔都帶著毫不掩飾的親近之意,和依賴。


    包括看著她,都有那種‘我瞅你就嘴刺撓,隨時都想跟你拌兩句嘴’的感覺。


    可現在的龔凡,看到他們,跟看到其他人沒有一點區別,隻是行為舉止還是帶著親近之意。


    但卻是一種很疏遠的‘我們好像是朋友來著?那我應該照顧好你們’的感覺。


    而不是龔凡自身帶著針對性的‘我超喜歡你們!所以我想保護你!’的感覺。


    很微妙的區別,微妙到隻有最了解‘龔凡’的人,才能察覺。


    他好像是龔凡,又好像不是龔凡了。


    說不清楚那種莫名產生的隔絕感,就好像被對方下意識的忽略了,又好像他們從來都不曾針真正的靠近過他的身邊。


    霍子茵能感覺到的,作為當事人的尼基塔,感受更深。


    “嗯,至少.........他看起來舒服多了。”


    尼基塔這話說的很慢,語氣都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無力感。


    他真的很難忽略那種.........那種.....好像被丟棄了的感覺?


    就是那種.......他跟小凡走著走著......突然他就找不到他了。


    聰明如他,找不到更合適的形容。


    他不能理解這種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突然看不懂小凡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


    他跟他們。


    即使淋著同一片雨,卻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


    但至少......


    小凡舒服了就好。


    尼基塔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頭產生的落寞,以及無力抗衡的無助感,繼續埋頭幹活。


    隻是他跟霍子茵,始終沒辦法靠近龔凡的身邊了。


    不是不想,是做不到,更不知道為什麽。


    他們都是活人,他們沒有體驗過夜冥等人感受過的東西。


    所以他們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


    夜冥和姬無影等人,卻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各自對視了一眼後,也跟著離開,銷毀詭蛋。


    夜冥轉過身,踩著又黑又綠又黃的落葉,幽藍色宛如深海一樣的眸子中,滿是懷念之色。


    在一次次等待罪魂鼎死亡過後。


    他們才能見到自己曾經熟悉的,卻早已陌生的人。


    他們死後都被容器困在了一起。


    他們早就遺忘在時光裏,被時間丟棄。


    時間它,從來不會停下腳步。


    罪魂鼎,他也不會。


    他早就找不到曾經的朋友了,哪怕就在身邊,天天都能看見,也不是從前的他了。


    就如同,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早就在沒有盡頭的時間裏漸行漸遠。


    但這些重要麽?


    不重要。


    重要的是,罪魂鼎,他們熟悉的人,哪怕變得陌生,卻也始終存在著,他們也始終存在著。


    他和他們。


    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這雨有點酸啊.......真想研究一下是什麽成分。”


    夜冥撚了撚指尖上的雨水,隨後跨步鑽進了樹林裏。


    男人高大的背影。


    有些許無名的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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