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時刻!


    蕭何開口道:“皇帝陛下!大秦已有在世謫仙奠基千秋國運,何以如此忌憚中原一匹夫?這豈非在說夫子所做一切皆是無用功?同時也讓後世小覷了陛下之心胸!”


    蕭何沒有一味求饒。


    他提出了兩個關鍵點。


    夫子的國運論都到第五講了,大秦的國祚根基也越來越牢固,結果皇帝卻依舊忌憚一個流氓匹夫……


    這如何能夠說得通呢?


    至於後世評議始皇之心胸。


    嬴政會在意嘛?


    其實是非常在意的!


    任何皇帝都無比顧及自己的名聲!


    這就像後世……


    如果有一天你想自殺了,那你一定會把瀏覽器記錄刪的幹幹淨淨,以免壞了你的【一世英名】!


    名!


    等同於臉麵!


    哪怕一個普通男人,都會想著我死也要幹幹淨淨的走。


    更何況千古一帝呢?


    “嗬嗬!才思敏捷,言之有理。”


    嬴政對於人才從來都是十分欣賞的。


    “你叫蕭何對吧?夫子對你的評價是人型泉水……你可知何為人型泉水啊?”


    嬴政沉聲詢問。


    蕭何聞言一愣……


    人型泉水?


    泉水?


    水?


    “回稟皇帝陛下。”


    蕭何想了想,道:“正所謂水澤萬物,夫子對草民應當是正麵評價。”


    “究竟正不正麵,還得事上見真章。”


    嬴政吩咐道:“李斯,從即日起,蕭何便是你的屬臣,給他安排點事做,看看他究竟配不配得上夫子的人型泉水之評價!”


    李斯:“喏!”


    李斯身為大秦左丞相,麾下屬臣眾多,給蕭何找個缺還是很簡單的。


    “草民,拜謝陛下隆恩!”


    蕭何參拜於地。


    劉邦懵了……


    敢問世間的悲歡離合,何以如此不相通?


    怎麽蕭何就是人型泉水!


    他卻成了赤帝?


    他怎麽就赤帝了?


    那一線通天路……聽著再有道理,也絕非他能夠走上去的啊!


    老劉同誌表示他就是一個普通人啊!


    “哇!”


    劉邦立馬開始哭訴:“皇帝陛下!蕭何說的對啊!大秦已有在世謫仙庇佑,草民算什麽赤帝?草民能是赤帝嘛?這純屬撞名冤枉啊!草民明明就是個屁,還望皇帝陛下直接把我放了吧!”


    劉邦哭天搶地的哀嚎起來。


    馬車之中。


    嬴政略做沉吟……


    蕭何剛剛的話,確實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夫子猶如在世謫仙,可護大秦百代千秋!


    結果他卻對一個中原匹夫各種忌憚……


    甚至不惜大肆株連!


    別說後世了。


    就是現在傳揚出去,天下人又當如何評價?


    他總不能說一切都是夫子的讖言。


    如此。


    嬴政就得兼顧到自己身為千古一帝的心胸和名望。


    最終。


    他放下了車簾,道:“把劉邦先行看押起來,敢有異動,殺!”


    李信拱手:“喏!”


    話音未落。


    劉邦立即五體投地的道:“請皇帝陛下放心,草民以後別說異動……我保證連動都不帶動的……”


    嬴政:“……”


    李信:“……”


    就這樣。


    我們的老劉同誌好歹是保住了小命。


    蕭何倒是走運,入了左丞相府。


    趙高和(韓信)最為倒黴,當天就被砍了。


    嬴政殺一個閹宦和六國餘孽,自然是名正言順。


    而趙高的死……


    把十八世子胡亥嚇得不輕,整日躲在府中,不敢露頭半分。


    再觀扶蘇……


    扶蘇當天回到府中之後。


    他立即走進了自己的書房。


    帝國長公子的書房沒有任何奢侈品,亦或者珍寶陳設,全部都擺滿了古籍。


    有些是他自己花大價錢買的,有些是讓手底下人尋來的。


    當然。


    更多的春秋古籍,肯定都是博士仆射淳於越等人贈送的。


    淳於越本就是扶蘇的師傅,送書什麽的,再正常不過。


    同時扶蘇也無比喜歡。


    甚至可以說。


    扶蘇對於春秋禮樂鼎盛的向往,這些古籍要占極大的功勞。


    因為儒家克己複禮修心,存在著三重境界。


    第一重:求【靜】。


    所謂的靜便是專注。


    比如後世一節課共計四十五分鍾,上課不用心的吊車尾,一直盯著鍾擺等下課,他就會覺得時間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好似一分鍾都得非常久。


    然而。


    那些上課極為專注的三好學生,卻會覺得四十五分鍾,轉瞬即過,甚至都有些察覺不到……時間便悄然流逝了。


    那麽問題來了。


    時間是在吊車尾那裏放慢了!


    還是在三好學生這裏加快了?


    答案是時間永遠都是處於固定的流逝速度,此乃絕對公平之事,不存在時間快慢一說。


    兩人之所以會覺得固定的時間,存在著天差地別的流逝速度。


    根本原因在心。


    也就是儒家所求的【靜】!


    說白了就是專注!


    當你徹底沉浸到了一項事物中後,便會廢寢忘食,甚至忘卻時間的存在。


    第二重:得【靜】。


    當你擁有了靜心專注的能力。


    你就可以沉浸入書本古籍之中。


    去感受古人的筆觸和心緒,去閱覽先輩的人生,去遨遊往昔的春秋鼎盛!


    第三重:忘【靜】。


    你讀一本書,好似就在跟先輩聖賢直接對話。


    你可以從古籍的隻言片語中,獲取先輩的深層思想,全部造詣。


    然後你好似回到了古籍中所描述的年代,去感受無處不在的生活氣息,去跟無數先輩辯論,進行思想碰撞!


    猶如靈魂遨遊於青史之間。


    讓人不願醒轉。


    綜上。


    扶蘇天生赤子心,他做任何一件事都很專注。


    在博士淳於越的刻意引導下。


    扶蘇理所應當的輕鬆來到了儒家的第二重境界。


    他通過古籍,盡情的感受先輩的深邃思想,外加向往春秋的禮樂盛世。


    因此。


    他才會顯得跟被儒家洗腦了一樣,古板又仁弱。


    好在許尚從根本上徹底解決了扶蘇的心境問題!


    論百家思想,論入世謀略!


    許尚絕對可稱當世聖賢!


    扶蘇再怎麽專注,從古籍中獲取的思想碰撞,也絕對比不了許尚的當麵點撥……


    至於盛世向往。


    許尚已經重新定義了盛世的標準!


    四夷賓服,萬邦來朝。


    對比之下。


    春秋的禮樂鼎盛,確實是相形見絀的。


    “來人,把我書房中的古籍,珍藏起來一部分吧。”


    扶蘇既然從心底想通了。


    他自然也就無需這些春秋古籍,做為內心的境界支撐了。


    於是。


    在扶蘇的指揮下。


    一本本春秋古籍被裝入了木箱之中。


    忽的。


    管家前來稟報,博士仆射淳於越到了。


    扶蘇自然回應快請。


    一碼歸一碼。


    扶蘇現在雖然已經把夫子排在了師傅淳於越的前麵。


    但他對於淳於越該有的禮儀尊敬,肯定都是不會少的。


    很快。


    儒袍加身的淳於越來到書房,便看到了扶蘇在封裝大量春秋古籍。


    他當即蹙眉道:“公子這是……”


    大秦的公子之稱,等同於皇子。


    扶蘇應聲道:“淳於師傅有所不知,今日父皇帶我去見那位傳說中的夫子了。”


    淳於越聞言聲調瞬間拔高:“如何?那位高臥於黑冰台的夫子,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般神乎其跡?”


    扶蘇鄭重的點頭:“夫子可比傳言中厲害太多了,不僅通曉百家思想,而且還能設立各項製度,甚至於完善郡縣製,推衍過去未來……此當如在世謫仙人!”


    扶蘇覺得任何人在夫子的麵前,都會感到無比的折服。


    甚至餘生敬其如敬神!


    “在世謫仙人?這未免也太……”


    淳於越很想說未免也太誇張了些吧!


    如果扶蘇隻說夫子才識通天,且通曉百家思想,那他淳於越也理當敬服之!


    問題在於……


    推衍過去未來算是個怎麽回事?


    那不是陰陽家最擅長的嘛?


    還有某些招搖撞騙的江湖相師。


    霎時間。


    淳於越對於許尚的學識,生出了懷疑之心。


    “算了!先不提這個,以後有機會我也去拜訪一下那位傳說中的百家夫子,屆時自見分曉!”


    淳於越負手道:“公子現在這是……這些春秋古籍都看完了嘛?如果要換一批的話,我這就讓人去取。”


    淳於越身為扶蘇的師傅,真心自然是有的。


    “不用了。”


    扶蘇搖了搖頭,道:“夫子說了,正所謂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未來新時代的盛世當是四夷賓服,萬國來朝。遂夫子讓我以後要把目光朝前看,往遠看,切不可被過往的春秋禮樂給限製住了!”


    淳於越聞言白眉一挑:“那位夫子真這麽說的?”


    扶蘇點頭:“嗯!我也覺得夫子說的甚為有理!”


    淳於越深吸一口氣:“公子啊!何以春秋禮樂盛世就不能四夷賓服,萬國來朝了?”


    “京畿天下,王道大同,本就是可禦四夷萬方的!我們理應重塑禮樂,重啟分封,便可理所當然的盛世自臨!”


    “屆時,自當如夫子所言的那般……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


    淳於越必須得承認,夫子描述盛世的詩詞,極具華夏的王霸之氣。


    但他絕不認可……拋卻春秋禮樂,徹底放眼未來!


    因為未來如鴻蒙!


    一切皆為不可知啊!


    反觀春秋禮樂鼎盛卻是我們實實在在經曆過的,也觸碰過的。


    所以。


    我們為何要去追尋那飄渺的未知?


    反而要拋卻唾手可得的青史盛世之過往呢?


    頓時。


    “……”


    扶蘇也有些混亂的撓了撓腦袋。


    淳於越最為聰明的地方,便是他沒有直接反駁許尚的四夷賓服,萬邦來朝。


    而是把這個盛世新指標融合進了春秋禮樂鼎盛之中。


    儒家王道,向來如此。


    大宗代小宗。


    不斷的同化,兼容並蓄。


    化一切可用理論,為己所用。


    “淳於師傅,我現在想靜靜。”


    扶蘇莫名感到有些累。


    很累,很累。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三觀認知已經被夫子給重塑了。


    可現在淳於越又在給他拚命的往回拉。


    他自然會感到無比的疲憊。


    尤其是心累。


    “行吧!那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淳於越負手離去。


    扶蘇拱手行禮相送。


    府邸門口。


    淳於越側首望向了黑冰台的方位,他扯了扯嘴角,道:“嗬!推衍過去未來?猶如在世謫仙?春秋多少百家聖賢,墨翟號稱完人!老子其猶龍耶……”


    “那麽多的先賢都未稱謫仙,當世之輩又豈敢稱仙?”


    “看似出身農家,實則兼具陰陽,想必又是個頗具學識的誇誇其談之輩,注定難登大雅之堂!”


    ……


    淳於越的碎碎念,充滿了敵意!


    沒辦法!


    長公子扶蘇是他儒家所有的希望!


    他把寶全部壓在其身上了。


    他絕不允許扶蘇忘卻春秋,拋棄禮樂,再不提分封……


    淳於越認為自己必須得爭!


    也隻能去爭!


    不然就形同於認輸……


    敗北的代價,是淳於越和儒家不能接受的。


    ……


    次日。


    大朝議。


    嬴政正式搬出了藩屏製度和推恩令。


    大行封藩,推恩及臣。


    隴西侯李信的食邑九千戶,也自請推恩了。


    通武侯王賁肯定也不例外。


    畢竟王翦已經明確帶了頭,王賁身為軍武二代輩,便隻能跟著走。


    左相李斯和右相王綰也緊隨其後。


    兩人都是食邑萬戶。


    推恩完全沒毛病。


    至於封藩……


    上位。


    嬴政居高臨下的道:“淳於博士,你不是總說要重啟分封,以全古禮,以安民心嘛?現在朕打算以藩為屏,你有何意見啊?”


    嬴政就是要懟一下淳於越!


    誰叫後者之前老是嗡嗡嗡的……在他麵前左也分封,右也分封的!


    這次他直接用夫子的藩屏製度,替代分封,堵死儒家之人的嘴!


    藩屏鎮九州,也算全了古禮?


    爾等還能有什麽好說的?


    “呃……陛下……”


    淳於越的一張老臉,皺如菊花的道:“陛下,微臣覺得……”


    嬴政見狀直接道:“你別擱那支支吾吾的!你就說,以藩為屏,有沒有全乎古禮?是不是繼承了前朝以藩屏周的古禮正統!”


    淳於越無奈拱手:“回稟陛下,以藩為屏,確實符合古之法理正統。”


    淳於越著實沒想到皇帝會來這麽一手!


    標準的釜底抽薪啊!


    讓他以後還怎麽提議重啟分封製?


    難道這也是那位傳說夫子的謀略?


    頓時!


    淳於越像是生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還沒有來得及跟許尚對弈……


    他便已經失去了在棋盤上落子的機會。


    藩屏製度替代分封製。


    再用盛世新指標重塑扶蘇的三觀認知。


    盡管淳於越及時發現,並且拚命的把扶蘇往回拉了。


    可惜。


    他也沒能把扶蘇徹底拉回來。


    如此。


    淳於越便失去了再提分封製的機會,同時扶蘇也正在快速脫離他的掌控……


    一旦扶蘇跳出了儒家的框限。


    也就意味著淳於越複歸禮法正統,再造春秋禮樂鼎盛的畢生所願,將全部化為夢中泡影。


    “很好!既然你淳於博士都親自開口這麽說了,朕宣布,由九卿宗正操持封藩事宜!”


    嬴政正式頒發旨意。


    禦前長史也順勢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封藩詔命,先行交到了九卿宗正的手上。


    至此。


    事情便成了定局!


    淳於越再也無力回天。


    至於朝堂其餘派係為何無人反駁?


    誰敢反駁?


    誰現在挑頭唱反調,以後就很可能會得罪全部的藩王!


    這什麽概念?


    官還當不當了?


    哪怕是各大派係之首,他們也得掂量掂量。


    再者他們的利益反正也沒有太受損。


    隻不過嬴族宗親派係的地位,百分百水漲船高。


    此刻。


    渭陽君滿臉都是欣慰之色……


    他們嬴族宗親真是憋屈的太久了!


    以後在地方上有眾多藩王撐腰。


    他們在朝堂上說話都能更大聲些。


    話語權!


    等同於權力!


    接下來。


    便是郡縣製的完善。


    由李斯出麵,分別闡述了三級改製,州牧和巡撫的軍政分家,封疆大吏兼任中央官爵,密折製度的推行等等。


    一時間信息量過大!


    滿朝諸公皆驚!


    特別是淳於越……


    他昨兒個方才在長公子的門前,碎碎念夫子是個誇誇其談之輩,注定難登大雅之堂。


    結果今天李斯就來了個大的!


    就問誰人不知!


    李斯跟隨皇帝前往黑冰台覲見夫子了?


    這顯然就是夫子完善的郡縣製啊!


    “……”


    淳於越隻覺心中有些發悶!


    這下法家算是徹底的如日中天了!


    他儒家恐怕再無出頭之日!


    這時。


    三公國尉屠雎率先支持道:“李相高才,合郡為州,軍政分家,兼任中央官爵,密折製度……這一項接著一項,皆可稱完備之至,根本沒有什麽再議的空間嘛!”


    說完。


    屠雎向皇帝拱手道:“老臣認為,當如李相提議,待來年便把郡縣製的完善措施給落實下去。”


    全國上計秋課和冬科在即。


    郡縣製不宜立馬有大變動。


    正所謂事緩則圓。


    屠雎認為應當來年改製……


    另外。


    這雖然不是軍務,但屠雎畢竟不是單一的兵家,他還是縱橫家,對於政務……尤其像完善郡縣製這等天大之事。


    屠雎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隨即。


    右相王綰拱手:“微臣附議。”


    楚係昌文君:“微臣附議。”


    禦史大夫馮去疾:“微臣附議。”


    完善郡縣製也進行的很順利。


    李斯趁熱打鐵,提出了夫子對於地方上的【基層平衡製度】。


    即:朝廷招納文墨,給予其宣傳權限。


    再讓墨工修建秦直道的時候,都能以自身命名之。


    最後。


    便是較為敏感的墨俠諸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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