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儒的常用手段,斷章取義,在許尚的麵前,自然是絲毫不起作用。


    子張正的開篇之言。


    不僅被許尚給懟了回去,他還順帶把子張正給噴了個狗血淋頭。


    然而。


    子張正卻不怒反喜。


    因為他要的就是許尚不斷拔高老子的地位。


    反正老子並無具體的事跡記載。


    單論道德經……


    那他可太有研究了。


    即:子張正還有底牌後手。


    突然。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廢什麽話?”


    田橫忍不住低吼道:“士可殺不可辱,既然要行刑,那就趕緊的。無論是腰斬也好,梟首也罷,我多吭一聲都不算好漢!”


    田橫可謂是相當有骨氣。


    同時也具備身為貴族的內心榮譽。


    他不怕死……


    但田橫無法接受自己都快要死了,還得聽許尚擱這用智商碾壓他們。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嗚嗚……”


    田榮恰恰相反,他是真的怕死。


    尤其剛剛被孔鮒一頓撕咬胖揍,他就更怕了。


    上位。


    “都別急,隻待午時三刻,定斬爾等頭顱。”


    屠雎插話道:“現在既然夫子要跟你們談話,這便是你們臨死前最大的造化!”


    屠雎表示,夫子的時間何其珍貴。


    今日夫子能在刑台前,專門來送子張正等人一程,這些儒家叛逆分子就算百死也值了。


    不過許尚能來的真相卻是……


    許尚總得把子張正和田橫的剩餘價值,全部壓榨幹淨。


    畢竟堂堂儒家八派之首。


    若是毫無“貢獻”的死了,著實可惜。


    方才。


    許尚已經用田氏一族的失言,進一步奪得了齊地民意的支持,並且讓荀子擁有了公然修正儒學典籍的權力。


    現在第二步,許尚自然在子張正的身上也有謀劃……


    說白了。


    兩人現在都是八百個心眼子。


    子張正有所謂的後手底牌,許尚再清楚不過。


    道德經許尚也看過。


    所以。


    子張正在許尚的眼中,基本上跟透明的沒兩樣。


    可許尚究竟想要幹什麽。


    子張正卻是難以捉摸。


    這是一場注定不公平的較量。


    那麽子張正有的選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子張正還真沒得選,隻能試圖一條道走到底……


    他倒要看看,許尚究竟要如何辯駁道德經中的愚民論。


    “名篇【老子】中的部分摘錄,或許已經不適用於當下國情。”


    子張正深吸一口:“可老子又在【道德經】的第三章,明確提及……”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老子認為,隻要不推崇所謂的賢才,便能避免民眾爭名奪利。”


    “隻要不讓珍寶奇玩變得價值連城,民眾就不會生出偷盜之心。”


    “隻要不去展示引發人性貪婪之物,便可使得民心安穩平和。”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


    “老子認為真正的聖王之道,實乃愚化民眾的思想,爾後讓民眾能夠吃飽飯,進而再弱化他們的誌向,並引導他們擁有一個較為健康的體魄。”


    “最終當可達成: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也就是讓民眾既沒有知識,也相應的毫無欲望,是為無知無欲……緊接著便是讓那些才識滿腹之輩,不敢製造事端,比如像你許尚這般……便是妥妥的大偽之徒也!”


    “無大偽,方能無為,直至天下大治也!”


    ……


    子張正把道德經的第三章,全部搬了出來。


    此乃老子成體係化的愚民之論。


    最起碼子張正是這麽認為的……


    虛其心!


    弱其誌!


    使民無知無欲!


    這不是愚民,又是什麽?


    霎時間。


    孔鮒激動的鬼叫一聲:“彩!!”


    田榮也有些欽佩的看向了子張正……


    田橫同樣連連稱讚子張正言之有理。


    反觀屠雎卻眉頭緊鎖了起來。


    扶蘇也覺得十分棘手。


    原因在於。


    那可是道德經啊!


    老子的畢生遺留之作,內含無上之言,這要從何駁之呢?


    周圍的齊地民眾和黔首頭目也有些沉默了下來,在他們心中,顯然春秋先賢之言的份量,還是重的。


    他們會懷疑自己……


    卻斷然不敢挑刺道家開派祖師老子之過。


    對此。


    許尚表示……依舊可解……


    “子張正。”


    許尚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得著重跟你強調兩個要點,老子提倡的是少私欲,視素保樸……而非徹底的無知無欲。”


    “我等生而為人,要吃要喝,還要繁衍生息。”


    “你就算遍尋老子真言,他也沒有說過存天理,滅人欲。”


    “至於不尚賢,使民不爭……究竟何為賢?此事無可定論。”


    “昔年楚王好細腰,於是張儀做出了玉女論,楚王對此謂之賢才也。”


    “近有孟嚐君招攬三千門客,就連雞鳴狗盜之輩,他也視其為賢士。”


    “還有……孟嚐君身材矮小,曾遭到某地民眾笑話,於是孟嚐君拔出長劍,帶著門客便四處砍殺百姓,最後揚長而去。”


    “事後無人覺得這有絲毫問題,孟嚐君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貴胄,他麾下的劊子手同樣也還是賢才。”


    “故,老子所言的不尚賢,並非是指滅智貶才,而是勸慰當時的某些貴卿要收斂自己的欲望和作為,少特麽打著尚賢之名,卻各種瞎折騰!”


    ……


    我們看待老子之言,不能太過書本化。


    更重要的是……


    需得結合當時的現實情況。


    進而思考老子為啥要這麽寫。


    難道堂堂道家的開派祖師,被孔子視作遊龍一般的人物,反而提出了滅智貶才的主張,亦或者滅除人欲什麽的。


    這不現實。


    因為存天理,滅人欲……絕非道家無為……


    “至於,虛其心,弱其誌。”


    許尚輕歎:“可老子還說了實其腹,強其骨……你子張正若是有本事,使得人人都能吃飽飯,我必不駁你。”


    “問題在於?你除了斷章取義,還能幹點什麽正事兒?”


    “反正在我看來,虛其心,弱其誌,這六個字同樣是對春秋貴卿說的。”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你上麵各種奢靡貪華,百姓自然就會心生詭道。”


    “同樣的,士卿們少有點誌向,少折騰一些老百姓,多多休養生息,自然百姓便會跟隨效仿之。”


    ……


    對於古代的底層黔首而言。


    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貴胄,實際上就跟神明無異。


    先賢血脈加身,要麽就是天生富貴。


    王族那就更不用說了!


    百姓見之不敢直視。


    所以。


    先有虛其心,再有實其腹。


    先有弱其誌,再有強其骨。


    這十二個字必須連著看。


    你單摘出來,那肯定就非常像是純粹的愚民之言。


    實則按照上行下效的邏輯。


    你對百姓想要做到虛其心,那你就更得做好表率。


    包括弱其誌……


    春秋各國的那些破事,許尚都懶得多提。


    真就是你們那些士卿王族,可少有點誌向吧!


    別特麽一天天的各種折騰。


    咱們無為一些。


    比什麽都強。


    綜上。


    老子道德經中的第三章,愚民隻是表象,真實還是勸誡權貴階層,少作為,更不要亂作為。


    “彩!!”


    扶蘇也非常捧場的帶頭高喝了一聲。


    這種時候。


    扶蘇越發的意識到……對於古之典籍的解釋權和定義權,究竟是何等的重要。


    同樣的道德經第三章。


    從子張正的嘴裏說出來,那就是各種愚民。


    反觀夫子……則是為民做主……


    兩相對比。


    再度高下立判!


    刑台之上。


    屠雎連連合掌的道:“哈哈哈!現在到底誰是大真,誰說大偽,一目了然!”


    話音未落。


    周圍的齊地民眾和黔首頭目紛紛振臂高呼。


    “夫子大真,子張大偽!”


    “夫子大真,子張大偽!”


    “夫子大真,子張大偽!”


    ……


    群情激昂。


    民意盡顯。


    田榮見狀瞬間又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孔鮒直接就懵圈了。


    他知曉秦廷背後的百家夫子許尚很厲害,卻沒想到居然厲害到這種地步。


    道德經的第三章都能解讀出新的含義。


    而且還能自圓其說……


    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啊!


    最邊上。


    “哎!”


    田橫深深的歎了口氣,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趕緊讓我死吧……


    他是真不想再親眼看到許尚大放異彩了。


    陽光太刺眼!


    田橫現在隻恨自己為何沒有生在關中,與許尚同列……不然,他絕不至於落得這般下場。


    旁側。


    “……”


    子張正連連張嘴,他莫名有些啞口無言。


    同樣的。


    他內心的震驚更加不少於任何人。


    許尚的難纏程度。


    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子張正原以為自己對道德經就已經很有研究了。


    卻沒想到許尚仍舊高他一籌。


    但……


    “老子曾言,智慧出,必有大偽。人多伎巧,則奇物滋起。”


    子張正仍不放棄:“因此於道德經第六十五章有言,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自古以來,內涵皇道治理民眾者,都是引導民眾走向淳樸本心,而不是所謂的智巧偽詐,唯有愚民方為天地正道。”


    “隻因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老子明確認為,民眾之所以極難治理,都是因為智巧詐偽太過橫行。故,若開民智,國之危也。愚民而治,國之福也。”


    “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


    “唯有知曉愚民,以及擅開民智的因由差別,方可貼近大道……謂之【玄德】。”


    “玄德之意深遠,好似返璞歸真,是以順其自然,無為而治,乃至於大同。”


    ……


    這就是子張正的最終後手底牌了。


    道德經共計八十一章。


    這第六十五章,全篇直指愚民之意。


    再沒有任何的可開解空間。


    老子已經非常明晃晃的提出,民智會讓國家難以治理,誰敢提之,無異於國之賊者。


    “如何?”


    子張正沉聲道:“許尚,你罔顧道家開派祖師之意,莫非是要做我諸夏的千古罪人不成?”


    子張正終於是硬氣起來了。


    因為他覺得前麵他輸再多次都無所謂。


    隻要這最後一場贏了。


    他便可以留得百世之名!


    “好一個千古罪人……”


    許尚咧嘴一笑:“你所謂的智慧出必有大偽,前麵一句乃是大道廢,方有仁義。”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再結合你所說的道德經第六十五章,本質上用一句話便可總結。”


    “即: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老子心有大道,宛若遊龍,不見首尾。”


    “我承認……老子提出的玄德大同,確有蘊含些許愚民之意。”


    “但我今日偏要試上一試,我欲著名篇,當顛覆道德經的第六十五章!”


    “縱然有可能肩挑千古罪人之名,我亦心念往之!”


    ……


    許尚今日要做之事。


    不是其他!


    正是開民智……


    以求推行最基本的教育。


    過往他覺得阻力太過之大,恍若舉世為敵。


    但這件事總得有人先行開個頭。


    哪怕不成……


    總歸也為後人指出了一個方向。


    這就夠了。


    至於具體的是非功過。


    且讓後世評說去吧。


    “道家開派祖師老子,堪稱諸子百家的源頭之一,今朝我輩之人,本當隻敬不議。”


    許尚昂首踏步:“可我輩立於曆代先賢的肩膀之上,難道就隻能固步自封嗎?”


    “智慧出,必有大偽。然大偽似真,濁亂以純。”


    “清蓮出淤,梅自苦寒,我輩自當秉承先賢之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故,民智當開,舉世不惑,方能盛世自臨,萬國來朝。”


    ……


    許尚一邊說著,他一邊令人呈來了幾副竹簡。


    隻見上麵分別刻有三個名字。


    分別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沒錯。


    全麵開辦私學,推行基礎教育是不可能的事情。


    國庫負擔不起,而且阻力會大到難以想象。


    愚民,愚民。


    此乃當世的社會共識。


    短時間想要扭轉,無異於逆天而行。


    遂。


    許尚打算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全部找個石碑刻出來,爾後再讓小說家虞蓬等人編成詩歌傳唱之。


    隻有這樣……或許尚且可行……


    忽然。


    “許尚!”


    子張正沉聲低喝:“你難道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嗎?曆代先賢或多或少,皆有愚民之意,你若敢擅傳百家典籍,便是對於曆代古之聖哲的大不敬!!”


    子張正還以為許尚拿出的乃是儒家經典,他立馬變得憤慨不已。


    “嗬嗬!這就大不敬了?那你可真得親眼看看,我接下來的舉措,方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許尚手拿竹簡的道:“此皆是我親手編撰的典文,名曰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即日起,當刻石立碑,定調詩歌,傳頌於天下,響徹於四海。”


    “若論我之所願,當是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


    “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


    “美哉我諸夏少年,與天不老!”


    “壯哉我諸夏少年,與國無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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