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師的心髒地帶,巍峨莊嚴的紫禁城靜靜矗立,其內,乾清宮作為帝王處理朝政的核心,更是威嚴非凡。此刻,殿內燭光搖曳,映照出崇禎帝緊鎖的眉頭與深邃的眼眸,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氛圍彌漫開來。


    隨著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錦衣衛朱三曆經千辛萬苦從大同帶回的消息,如同一股暗流,悄然湧動至這權力的中心。朱三以六百裏加急之速傳遞的火漆雞毛信,經司禮監王承恩之手,最終呈至崇禎帝禦案之上。信中內容,無疑是關於沈槯在大同的種種作為,而崇禎帝閱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如炬,直視王承恩,試探性地問道:“承恩,你且猜猜,朱三這信中,究竟是何等言辭?”


    王承恩躬身低首,語氣謙卑而謹慎:“奴婢愚鈍,實難揣度聖意。”


    “查無實據!”崇禎帝猛然將信擲於禦案,信紙散落,字字如刀,透露出他內心的憤懣與不甘,“又是這四個字!沈槯在大同,人脈之廣,竟至於斯!張子安那廝,公然偏袒於他,就連代王也學會了打太極,哼,朕的耳目,竟成了擺設!”


    王承恩聞言,頭垂得更低,心中暗自揣摩帝王的複雜情緒。他深知,崇禎帝對沈槯既寄予厚望,又深懷戒備。沈槯的每一次戰功顯赫,都如同雙刃劍,既鞏固了朝廷的防線,也加劇了帝王的猜忌之心。


    “沈槯與張子安之間的默契,明眼人皆能洞察。若非有朕的默許,張子安豈敢如此放手?說到底,還是看在沈槯乃朕之婿的份上,可這又如何能消除朕心中的疑慮?”崇禎帝自言自語,語氣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奈與悲涼。


    然而,沈槯畢竟以非凡之才,平息了大同邊軍的嘩變,更通過智取土默特人,解決了困擾朝廷已久的軍餉問題,甚至為內府司鑰庫貢獻了五十萬兩白銀,這一係列壯舉,足以讓任何一位帝王動容。但於崇禎帝而言,這非但沒有減輕他的猜忌,反而如同火上澆油,讓他對沈槯的戒心更重。


    “承恩,召沈槯回京的旨意,可已發出?”崇禎帝突然話鋒一轉,詢問起沈槯的歸期。


    王承恩連忙回應:“回萬歲爺,旨意已發,料想這幾日便能抵達大同。”


    崇禎帝輕歎一聲,目光再次落在那封已被遺忘的雞毛信上,心中思緒萬千。正當此時,殿外傳來急促而興奮的腳步聲,打斷了這片刻的寧靜。高起潛滿臉喜色,匆匆步入大殿,高聲稟報:“萬歲爺,大喜之事!洪大人於朱仙鎮大破流賊,斬首五萬,開封之圍已解!”


    這一消息,猶如春風吹散了殿內的陰霾,崇禎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連忙追問:“塘報何在?速速呈上來!”


    高起潛解釋道:“洪大人的塘報已送至兵部,陳大人正趕來麵聖,奴婢先行一步,特來向萬歲爺報喜。”


    “好!好得很!”崇禎帝難掩喜悅之情,連連稱道,“洪愛卿果然不負朕望,此戰告捷,乃我大明之幸,百姓之福!”


    在這片刻的喜悅中,乾清宮內的氣氛似乎也變得輕鬆了許多。然而,對於崇禎帝而言,沈槯的歸來,又將是一場新的考驗與較量。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權力的遊戲,永遠沒有終點。


    相較於出身行伍、英勇善戰的沈槯,身為進士的洪承疇,其深厚的學識與穩健的謀略,讓崇禎帝在紛繁複雜的朝政中找到了難得的安心之感。自鬆山之戰後,建奴因內部汗位之爭而暫時收斂了南侵的鋒芒,洪承疇則趁機在遼西精心布局,將錦州、鬆山、寧遠、杏山四城構築成銅牆鐵壁般的防線,使得遼西之地堅不可摧,為大明王朝築起了一道堅實的屏障。


    然而,正當關外局勢趨於緩和之際,河南之地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動蕩之中。流賊之禍如同野火燎原,自洛陽失守、福王遇難後,更是勢不可擋,接連攻陷數十座城池,幾乎將整個河南卷入了戰亂的漩渦之中。麵對這一緊急態勢,崇禎帝不得不做出艱難抉擇,將洪承疇這位國之棟梁,以及李立峰、白廣恩兩位邊軍宿將的精銳之師,從關外前線緊急調遣至河南,以期迅速平息流賊之亂。


    洪承疇,這位大明朝的擎天柱石,以其非凡的軍事才能和卓越的領導力,迅速整合了李立峰、白廣恩兩鎮大軍,形成了強大的戰鬥力。他們不負眾望,初抵河南便在朱仙鎮與流賊展開了激戰,最終以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徹底擊潰了流賊的囂張氣焰。尤為值得一提的是,玉田總兵李立峰一箭穿雲,精準地射中了李自成的左眼,這一英勇之舉,不僅重創了流賊首領,更極大地鼓舞了明軍的士氣,使得流賊不得不倉皇逃遁至郟縣,從而不戰而解了開封之圍。


    深知崇禎帝對河南局勢的深切憂慮,洪承疇深知捷報的重要性。他即刻命人以六百裏加急的速度,將朱仙鎮大捷的喜訊送往京師,詳細奏陳了戰事的經過與成果,字裏行間洋溢著對朝廷的忠誠與對勝利的喜悅。這份塘報,如同一縷春風,吹散了崇禎帝心頭的陰霾,也為風雨飄搖中的大明王朝帶來了一線生機與希望。


    河南的郟縣,此刻成為了李自成與羅汝才麾下二十萬大軍暫時的避風港。這二十萬大軍,實則是魚龍混雜,真正能夠衝鋒陷陣的精銳不過五萬之眾,其餘皆是隨行的眷屬、老弱病殘,構成了這支龐大隊伍的輜重與負擔。朱仙鎮一役,雖以官軍的勝利告終,但流賊並未元氣大傷,洪承疇所報的斬首五萬之數,實則是為了鼓舞士氣而誇大其詞。實際上,戰場上倒下的流賊多為老弱,真正的戰鬥力損失微乎其微,流賊的撤退更多是出於戰略考量,而非被洪承疇徹底擊潰。


    李自成之所以選擇退兵,其背後有著深邃的考量。首要原因,便是麵對洪承疇這位宿敵,他不得不謹慎行事。洪承疇,這位屢建奇功的將領,其手中沾染的流賊鮮血見證了其冷酷與堅韌,高迎祥的隕落便是明證。李自成深知,與這樣的對手交鋒,任何輕敵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再者,李自成退兵的另一重要目的,是為了集中優勢兵力,意圖給洪承疇以致命一擊。自吸納了牛金星、宋獻策、李岩等文人智士後,李自成的起義軍已悄然蛻變,不再僅僅滿足於流竄劫掠,而是開始構建自己的根據地,實施更為長遠的戰略規劃。朱仙鎮之戰的失利,雖讓他措手不及,卻也激發了他更為強烈的反擊意誌。


    隨著劉宗敏、李過、李岩等心腹大將的迅速集結,郟縣的流賊大軍迅速膨脹至六十餘萬之眾,更有革左五營等勢力的加盟,聲勢浩大,仿佛一場風暴即將席卷中原。然而,就在李自成籌備反擊之際,來自四麵八方的威脅也悄然逼近。


    洪承疇,這位老對手並未因朱仙鎮的勝利而放鬆警惕,他迅速調動京營、山東等地的兵力,加之李立峰、白廣恩等邊軍精銳,對郟縣形成了合圍之勢。而陝西、鳳陽等地的官軍也相繼出動,三路大軍如同三把利劍,直指郟縣,一場決定中原命運的大戰一觸即發。


    麵對如此嚴峻的形勢,李自成緊急召集麾下大將及革左五營首領共商對策。營帳之內,氣氛凝重,牛金星將三路官軍的動向一一道來,眾人皆麵露憂色。羅汝才,這位昔日的梟雄,如今卻顯得有些急躁,他主張立即撤離,轉戰湖廣,奪取張獻忠的地盤。然而,李自成並未立即采納,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個決定都將關乎到整個起義軍的命運。


    在這場關乎生死存亡的會議中,李自成展現出了作為領袖的沉穩與智慧。他深知,逃避並非長久之計,唯有正麵迎敵,方能彰顯起義軍的決心與勇氣。於是,他開始傾聽每一位將領的意見,綜合考量各種策略,力求在絕境中尋找到一線生機。


    在李自成的郟縣大營內,氣氛緊張而凝重,一場關於未來命運的討論正在激烈進行。羅汝才,這位因私怨而脫離張獻忠,投奔李自成的將領,此刻提出的向湖廣轉移之策,無疑帶著對舊主的複仇之火。然而,他的提議雖情感上可解,卻忽略了更深層次的戰略考量。


    老回回馬守應等革左五營的首領們,同樣因張獻忠的暴虐而心懷不滿,紛紛附和羅汝才的意見,但李自成,這位曆經戰火洗禮、軍事素養深厚的領袖,卻並未被輕易動搖。他深知河南這片土地對於起義軍的重要性,這裏是他們多年經營的根據地,民心所向,放棄便意味著前功盡棄,重蹈覆轍。


    麵對郟縣大軍人數雖眾卻戰力不均的現實,李自成展現出了作為領袖的冷靜與決斷。他清楚,僅憑現有的精銳力量,難以直接對抗三路官軍的合圍。然而,李自成並非孤注一擲之人,他善於從困境中尋找轉機,利用對手的弱點進行反擊。


    此時,大將李岩站了出來,他的一番話如同撥雲見日,為眾人指明了方向。李岩提出,與其被動撤離,不如主動出擊,分化瓦解官軍的攻勢。他詳細闡述了如何利用鳳陽朱家祖墳作為誘餌,迫使馬士英撤軍;同時,又提出派遣精兵潛入陝西、山西,利用兩地民不聊生的現狀,煽動百姓起義,從而牽製傅宗龍的大軍。


    李自成的眼中閃過讚許之色,他深知李岩的策略不僅精妙,而且切實可行。於是,他果斷下令,派遣李過領兵南下鳳陽,製造聲勢;同時,以李岩為主將,馬守應等革左五營首領為副將,率精兵回師山陝,實施煽動起義的計劃。


    這一連串的部署,不僅展現了李自成作為軍事家的深謀遠慮,也體現了他對部下的充分信任與合理運用。他深知,隻有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在絕境中尋得生機,實現反敗為勝的壯舉。


    隨著將領們紛紛領命而去,郟縣大營內再次恢複了平靜,但這份平靜之下,卻暗藏著即將席卷中原的風暴。李自成和他的起義軍,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和勇氣,向著未知的命運發起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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