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始終覺得,跟哈勃望遠鏡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係,或者,至少跟宇宙或者太空有關。我父親寫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是它們讓我產生了這些想法。我翻到前麵一處,又讀了一遍:“她隻是緊緊地、溫柔地握著我的手。我們仿佛失去了重量,在太空中漂遊;我們仿佛暢飲了星際牛奶——我們擁有了整個宇宙。”


    難道來自另一個星球?反正故事中已有暗示:她可能來自一個不同於我們的世界。或許她是乘“飛碟”來的?


    我捧著父親的信,開始繼續往下看。


    從聖誕節到新年這期間,我沒有做出任何找尋的努力。聖誕節的祥和氣氛籠罩著一切。到了一月,我又開始行動。為了找到她的芳蹤,我嚐試了上百次,可一次也沒成功,所以我也沒啥好說的。


    四月底的一天,我發現我的郵箱裏有一張精美的明信片。那是星期六,我到胡姆勒去看望父母。也就是說,這張明信片沒有寄往我宿舍所在的阿達姆斯圖——我當時和古納爾住在那裏。但它確實是寄給我的。


    現在你聽我說。卡片上是一個童話般的橙樹林,上麵用大寫字母寫著:patiodelosnaranjos,大意就是“橙園”——這點西班牙語我還看得懂。


    我把卡片翻過來。郵戳上的地點是“塞維拉”。明信片上隻有一行字:我想你。你能再等一等嗎?


    此外就什麽也沒寫:既沒有署名,也沒有發信人地址。可卡片上繪著一張臉。那是她的臉,喬治。這畫看來很像是一個藝術家的手筆,甚至是一個大藝術家。


    這張卡片令我深感幸福。我的大腦源源不斷地分泌出一種物質,我們醫生把它叫做“內啡呔”。這種近乎病態的幸福狀態,有一個專有術語與之對應。於是,我們醫生便把這類患者描述為“亢奮”的。我此刻就處於這種狀態。因此,“亢奮”的我就跑到我父母麵前。他們當時都坐在花園裏。我衝進去大聲告訴他們:我要結婚。我解釋說,我打算結婚了。


    已經暴露出,她知道我的名。可現在我才發現,她居然還知道我姓什麽。這還不夠,喬治。她雖在隱秘的“橙子國”裏,竟然連我父母在胡姆勒的地址都一清二楚。對此,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這太妙了,反正這是一個絕妙的想象,不管人們怎樣去解釋這個謎,那都無關緊要。可難道這種感覺不是有些苦澀嗎:她去了西班牙,事先對此卻滴水不漏。在那個魔幻時刻,在我們手挽手地走向王宮公園的時刻,就在聖誕的鍾聲即將敲響之際——灰姑娘必須跳上馬車回去,否則馬車就會變成一隻大南瓜。


    接下來,我逃了幾天學。我向父母借了一千克朗,買了一張飛往馬德裏的機票。到了馬德裏,我在一個老熟人的叔叔家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便飛往塞維拉。


    到達塞維拉才半小時,我就已經漫步在橙園裏了。它坐落在塞維拉的主教座堂背後,是一個漂亮的、有圍牆的園子,幾乎就是一個標準園林:園中的樹木果實累累,一行一行整齊地排列在那裏。


    可是,裏麵卻沒有。也許她隻是到這個城市裏來作短暫停留。但我想,她肯定會再來這裏……


    我開始盡量理智地思索。我試圖告訴自己,我不能指望,立即就遇見她,甚至在最初的幾天都不可能。因此,我在園子裏隻呆了三個小時。離開橙園時,為了穩妥起見,我在園子中央的噴泉邊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我也想你。不,我一點也不能等了。”我在紙條上壓了一塊小石頭。


    我沒有署名。我甚至沒有寫明,這張條子是留給誰的。可我用線描在紙上勾勒出我了的麵孔。它跟我的樣子絕不相似,可我相信,要是看了,一定能明白,上麵畫的是誰。她肯定會回到這裏來。她肯定會回來收取郵件的。


    我把字條壓在石頭下,然後便來到城裏。大約過了半小時,我猛然驚惶失措地想起,我可能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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