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如果把宇宙曆史上發生的所有事件,都濃縮在短短一天的時間裏,那麽,地球隻不過是下午較晚的時候才誕生的,而恐龍則隻是在午夜前夕生活了幾分鍾,至於人類,竟然才存在了兩秒……


    我在塞維拉跟維蘿尼卡一起呆了兩天。然後,我必須回家了,接下來我得等她三個月,因為她在繪畫班的學業到那時才能結束,我必須堅持到底。我現在已經學會了思念。我還學會了信賴。


    回到奧斯陸以後,我集中精力對付學業。我有好多東西得趕緊補上,因為我在上周曠了很多重要的課,何況那以前,我也是整天價地滿城瘋跑,無時無刻不在尋尋覓覓。這些活動都耽誤了我的學業。從現在起,我可以抓緊時間學習了。


    可是,一旦我看見黑色的女式大衣,或者紅色的女裙,我就會驀然心悸。而我一看見橙子,我也總是想起維蘿尼卡。當我到商店裏購物時,我往往會在水果攤前陷入沉思。我現在常常榨橙汁喝。有一次,我甚至做了橙子布丁犒勞室友古納爾和另外幾個朋友。


    最後,她回到了挪威。七月中旬,她離開塞維拉回來了。我趕到機場去接她。她提著兩隻大箱子和一個裝滿畫卷的大袋子走出關口。我們四目相對,望著對方足足有半分鍾——也許是為了向彼此證明,我們都已非常堅強,還能再等幾秒。隨即我們就開始熱烈地擁抱,我們的身體好像已經熔鑄在一起。


    在這個夏天剩下的時間裏,我們無處不去。我們去過奧斯洛弗約德附近的島嶼。我們到過北方。我們參觀各種博物館和藝術展。在許多夏末的傍晚,我們一起漫步穿過特森的街市。


    要是你能看見她多好啊!要是你能看見,她風姿綽約地穿城而過!要是你能看見,她流連忘返於那些藝術展!要是你能聽見她的笑聲,那該多好啊!我也常常隨她放聲大笑。我簡直無法想象,還有比笑更能感染人的。


    我們開始越來越頻繁地使用“我們”這個人稱代詞。這是一個奇妙的詞語。“我們乘渡輪去蘭戈伊訥遊泳好嗎?”“或者我們就在家裏看書?”“我們喜歡這個劇嗎?”終於有一天還會說:“我們很幸福。”


    使用人稱代詞“我們”,能夠把具有共同行為的兩個人結合在一起,從而能使他們幾乎是以整體的方式出現。在許多語言裏,每當僅僅談及兩個人時,都會使用一個專門的人稱代詞。這種人稱方式通常被叫做“雙人稱”,用來指稱二人共有的東西。我認為,這種指稱方式很有意義。因為有時候,在場的既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多人,而僅僅是“我們倆”。這個“我們倆”往往可以讓人覺得,似乎“我們倆”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一旦突然引入這個人稱代詞,某些童話般的規則,就會頓時發生效力,就像受到了魔法的作用。


    而一旦我們開始使用“雙人稱”或者“雙數”談話,那麽,也就會相應地適用一些完全不同的新規則。“我們散步!”就這麽簡單,喬治,你看,區區四個字,卻能描述一個內容豐富的行為過程,它深刻地關涉到地球上某兩個人的生活。完全可以說,這種指稱方式是“節能型的”——不僅就句子的簡潔程度而言,而且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想想看:“我們衝澡”,維蘿尼卡說,“我們吃飯”,“我們睡覺!”當我們以這種方式表達時,我們當然隻需要一個淋浴噴頭,而且我們也隻需要一個廚房和一張床。


    對我而言,這種全新的話語方式無異於一次令人震驚的生活轉型。“我們”——這樣一說,似乎就完成了一個封閉的圓;整個世界好像也因此熔成了一個更高級的整體。


    這就是青春,喬治,青春的輕率!


    我還記得一個暖洋洋的八月傍晚。我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麽會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我們當時坐在那裏,可突然間,這個念頭從我心裏閃現出來:“隻有這一次,我們才存在於世界上。”


    “我們現在在這裏”,維蘿尼卡說,好像要提醒我記住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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