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站得住腳的就是有道理的……


    “砰!”一聲,席德腿上的大講義夾落到地上。她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腦中的思緒一團混亂。


    爸爸真的把她弄得頭昏腦脹。這個壞蛋!他怎麽可以這樣呢?蘇菲已經試著直接對她說話了。她要求她反抗她的父親,而且她真的已經讓她腦中浮現了某個念頭。一個計劃……蘇菲和艾伯特對他是完全無可奈何,但是席德卻不然。透過席德,蘇菲可以找到她爸爸。


    她同意蘇菲和艾伯特的說法,爸爸在玩他的影子遊戲時的確是做得太過分了。就算艾伯特和蘇菲隻是他虛構的人物,可是他在展示他的力量時也應該有個限度呀。


    可憐的蘇菲和艾伯特!他們對於少校的想象力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就像電影銀幕無法抵抗放映機一般。


    席德心想,在他回家時,她一定得給他一些教訓!她已經大致想出一個捉弄他的好辦法了。


    她起床走到窗前去眺望海灣。已經快兩點了。她打開窗戶,對著船屋的方向喊:“媽!”


    媽媽出來了。


    “我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帶三明治到你那兒去,好嗎?”


    “好。”


    “我要讀有關黑格爾那一章。”


    *********


    艾伯特和蘇菲坐在麵湖的窗戶旁邊的兩張椅子上。


    黑格爾


    “黑格爾(georgwihelmfriedrichhegel)乃是浪漫主義的傳人。”艾伯特開始說。“我們幾乎可以說他是隨著德國精神的發展而成長的。他在1770年出生於斯圖加特,十八歲時開始在上賓根(tubingen)研究神學。1799年時他在耶納鎮與謝林一起工作。


    當時正是浪漫主義運動狂飆的年代。他在耶納當了一段時間的助理教授後,便前往德國民族浪漫主義的中心海德堡擔任學校教授。


    1818年時,他在柏林任教。當時柏林正逐漸成為德國的精神中心。他在1831年死於霍亂。後來他的‘黑格爾主義’在德國各大學內吸引了無數的信徒。”


    “這麽說他的曆練很廣羅?”


    “沒錯,他的哲學也是。黑格爾幾乎統一了所有曾在浪漫主義時期出現的理念,並且加以發展。可是他卻受到謝林等許多人的尖銳批評。”


    “謝林怎麽批評他的?”


    “謝林和其他的浪漫主義者曾經說過,生命最深刻的意義在於他們所謂的‘世界精神’上。黑格爾也用‘世界精神’這個名詞,可是意義卻不相同。黑格爾所指的‘世界精神’或‘世界理性’乃是人類理念的總和,因為惟獨人類有‘精神’可言。隻有從這個角度,他才可以談世界精神在曆史上的進展。但我們不可以忘記:這裏他所說的世界精神是指人類的生命、思想與文化。”


    “這樣子這個精神聽起來就不會這麽恐怖了。不再像是個潛伏在岩石、樹叢間的一個‘沉睡的精靈’。”


    “你應該還記得康德曾經談過一種他稱為‘物自身’的東西。雖然他否認人可以清楚認知自然最深處的秘密,但他承認世間有一種無法追求到的‘真理’。黑格爾卻說‘真理是主觀的’,因此他不承認在人類的理性之外有任何‘真理’存在。他說,所有的知識都是人類的知識。”


    曆史之河


    “他必須使哲學家們再度腳踏實地,對不對?”


    “嗯,也許可以這麽說。不過,黑格爾的哲學可說是無所不包、豐富多樣,因此我們在這裏隻能重點式地談一談他的某些主要理論。事實上,我們究竟是否能說黑格爾有他自己的哲學是很有疑問的。通常所謂的‘黑格爾哲學’主要是指一種理解曆史進展的方法。


    黑格爾的哲學所教導我們的隻有生命的內在本質,不過也可以教我們如何從思考中獲取結論。”


    “這也不算不重要。”


    “黑格爾之前的哲學體係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試圖為人們對世界的知識建立一套永恒的標準。笛卡爾、史賓諾莎、休姆和康德等人都是如此。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經試圖探索人類認知的基礎,但他們都聲稱人類對於世界的知識是不受時間影響的。”


    “那不就是哲學家該做的事嗎?”


    “黑格爾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他相信人類認知的基礎代代不同,因此世間並沒有‘永恒的真理’,沒有‘永久的理性’。哲學唯一可以確切掌握的一個定點就是曆史。”


    “請你說清楚一些好嗎?曆史處於不斷變化的狀態,它怎麽會是一個定點呢?”


    “一條河也是處於不斷變化的狀態,但這並不表示你無法談論它。可是你不能說這條河流到河穀裏的那一點時才是‘最真’的河。”


    “沒錯,因為它流到哪裏都是河。”


    “所以,對黑格爾來說,曆史就像一條流動的河。河裏任何一處河水的流動都受到上遊河水的漲落與漩渦的影響。但上遊河水的漲落與漩渦又受到你觀察之處的岩石與河灣的影響。”


    “我大概懂了。”


    “思想(或理性)的曆史就像這條河流。你的思考方式乃是受到宛如河水般向前推進的傳統思潮與當時的物質條件的影響。因此你永遠無法宣稱任何一種思想永遠是對的。隻不過就你所置身之處而言,這種思想可能是正確的。”


    “這和宣稱每一件事物都對、也都不對是不同的,不是嗎?”


    “當然不同。不過事情的對錯要看曆史的情況而定。如果今天你還提倡奴隸製度,一定會被人恥笑。但在250o年前,這種想法也並不可笑,雖然當時已經有人開始主張廢除奴隸製度。不過,我們還是來單一個範圍比較小的例子吧。不到一百年前,人們還認為大舉焚燒森林以開墾土地的做法沒有什麽不對,但在我們今天看來,這種做法簡直是胡搞。這是因為我們現在有了新的、比較好的依據可以下這種判斷。”


    “我懂了。”


    “黑格爾指出哲學思維也是如此。我們的理性事實上是動態的,是一種過程。而‘真理’就是這個過程,因為在這個曆史的過程之外,沒有外在的標準可以判定什麽是最真、最合理的。”


    “請舉一些例子吧。”


    “你不能從古代、中世紀、文藝複興時期或啟蒙運動時期挑出某些思想,然後說它們是對的,或是錯的。同樣的,你也不能說柏拉圖是錯的,亞理斯多德是對的,或者說休姆是錯的,而康德和謝林是對的。因為這樣的思考方式是反曆史的。”


    “嗯,這樣做好像是不對。”


    “事實上,你不能將任何哲學家或任何思想抽離他們的曆史背景。不過這裏我要講到另外一點:由於新的事物總是後來才加上去的,因此理性是‘漸進的’。換句話說,人類的知識不斷在擴張,在進步。”


    “這個意思是不是說康德的哲學還是比柏拉圖的有道理?”


    “是的。從柏拉圖到康德的時代,世界精神已經有了發展和進步,這也是我的想法。再以剛才說的河流為例,我們可以說現在的河水比從前多,因為它已經流了一千多年了。但話說回來,康德也不能認為他所說的‘真理’會像那些巨大的岩石一樣一直留在河岸上。他的想法同樣也會再經過後人的加工,他的‘理性’也會成為後世批評的對象。而這些事情確實都發生了。”


    “可是你說的河……”


    “怎樣?”


    “它會流到哪裏去呢?”


    “黑格爾宣稱‘世界精神’正朝著愈來愈了解自己的方向發展,河流也是一樣。它們離海愈近時,河麵愈寬。根據黑格爾的說法,曆史就是‘世界精神’逐漸實現自己的故事。雖然世界一直都存在,但人類文化與人類的發展已經使得‘世界精神’愈來愈意識到它固有的價值。”


    “他怎麽能這麽確定呢?”


    “他宣稱這是曆史的事實,不是一個預言。任何研究曆史的人都會發現人類正朝向愈來愈‘了解自己’、‘發展自己’的方向前進。


    根據黑格爾的說法,各項有關曆史的研究都顯示:人類正邁向更多的理性與自由。盡管時有震蕩起落,但曆史的發展仍是不斷前進的。所以我們說曆史是超越的,或是有目的的。”


    “這麽說曆史很明顯的不斷在發展。”


    “沒錯。曆史是一長串的思維。黑格爾並指出這一長串思維的規則。他說,任何深入研究曆史的人都會發現:每一種新思想通常都是以前人的舊思想為基礎,而一旦有一種新思想被提出來,馬上就會出現另外一種和它抵觸的思想,於是這兩種對立的思想之間就會產生一種緊張狀態,但這種緊張狀態又會因為有人提出另外一種融合了兩種思想長處的思想而消除。黑格爾把這個現象稱為一種辯證過程。”


    “你可以舉個例子嗎?”


    “你還記得蘇格拉底之前的哲學家討論過原始物質與自然界變化的問題嗎?”


    “多少記得一點。”


    “後來伊利亞派的哲學家宣稱事實上變化不可能發生。雖然他們能透過感官察覺到各種變化的發生,但他們仍然否認任何變化的存在。伊利亞派哲學家所提出的這種觀點,就是黑格爾所稱的‘正題,。”


    “然後呢?”


    “可是根據黑格爾的法則,這樣強烈的說法一被提出後,就一定會出現另外一種與它抵觸的學說。黑格爾稱此為‘反題’或‘否定’。而否定伊利亞派哲學的人就是赫拉克裏特斯。他宣稱‘萬事萬物都是流動的’。這樣一來,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思想流派之間就出現了一種緊張狀態。但這種緊張狀態後來被恩培竇可裏斯消除了,因為他指出兩種說法都各有正確之處,也各有錯誤之處。”


    “對,我現在想起來了。”


    “恩培竇可裏斯認為,伊利亞派哲學家指出沒有什麽事物會真正發生變化這點是對的,但他們錯在認為我們不能依賴感官。赫拉克裏特斯說我們可以依賴感官,這是正確的,但他說萬事萬物都是流動的,這點卻是錯誤的。”


    “因為世間的物質不隻一種。流動的是物質的組合,而不是物質本身。”


    “沒錯。恩培竇可裏斯的觀點折衷了兩派的思想,這就是黑格爾所稱的‘否定的否定’。”


    “多可怕的名詞!”


    辯證法


    “他也稱這三個知識的階段為‘正’、‘反’、‘合’。舉例來說,你可以稱笛卡爾的理性主義為‘正’,那麽與他正好相反的休姆的經驗主義就是‘反’。但這兩種思潮之間的矛盾或緊張狀態後來被康德的‘合’給消除了。康德同意理性主義者的部分論點,但也同意經驗主義者的部分論點。可是故事並非到此為止。康德的‘合’現在成了另外一個三段式發展的起點,因為一個‘合’也會有另外一個新的‘反’與它相抵觸。”


    “這一切都非常理論。”


    “沒錯,這當然是很理論的。可是黑格爾並不認為這樣的描述是把曆史壓縮為某種架構。他認為曆史本身就展現了這種辯證模式。他並因此宣稱他已經發現了理性發展(或‘世界精神’透過曆史進展)的若幹法則。”


    “又來了!”


    “不過黑格爾的辯證法不僅適用於曆史而已。當我們討論事情時,我們也是以辯證的方式來思考。我們會試著在別人所說的道理中找出缺失。黑格爾稱此為‘否定的思考’。可是當我們在一個道理中找到缺點時,我們也會把它的優點保存下來。”


    “請你單一個例子。”


    “當社會主義者和保守派人士一起坐下來討論如何解決一個社會問題時,由於他們的思想形態互相矛盾,因此彼此間很快就會出現緊張狀態。可是這並不表示他們當中有一個絕對正確,而另外一個完全錯誤。可能他們兩個都有一部分對,一部分錯。在爭辯過程中,雙方論點中最佳的部分通常都會顯現出來。”


    “希望如此。”


    “可是當我們正在討論問題時,並不容易看出哪一方的說法比較合理。可以說,究竟誰是誰非,必須由曆史來決定。可以站得住腳的就是有道理的。”


    “也就是說能夠留存下來的觀點就是對的。”


    “反過來說也就是:對的才能留存下來。”


    “你可以舉一個小小的例子,好讓我能確切了解嗎?”


    “一百五十年前有很多人為婦女爭取權益,但也有許多人激烈反對。今天我們閱讀雙方的論點時,並不難看出哪一方的意見比較‘有道理’。但不要忘了我們這是後見之明。‘事實證明’那些爭取兩性平等的人是對的。如果我們在書上讀到自己的祖父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一定有很多人會覺得很難為情。”


    “一定的。那黑格爾有什麽看法呢?”


    “你是說關於兩性平等?”


    “我們現在說的不就是這個嗎?”


    “我可以引述他在書裏寫的一段話,你想不想聽?”


    “當然想。”


    “黑格爾說,男女之不同猶如植物與動物之不同。動物具有較多的男人性格,而植物則較具女人性格,因為女人的發展基本上是屬於靜態的。在本質上她是一個猶豫不決的感情體係。如果由女人來領導政府,則國家將有覆亡之虞,因為她們並不是依據整體的需求行動,而是隨興之所至而決定的。女人主要是透過生活(而非讀書)吸收思想,借此獲得某種教育。相反的,男人為了在社會上爭取一席之地,則必須勤練技能、苦心研讀。”


    “謝啦,這樣就夠了。這類的話我可不想再聽了。”


    “不過這正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足以證明人們對於事情合理與否的觀念一直都隨著時間改變。它顯示黑格爾也會受到當代觀念的影響,我們也是。我們心目中很‘理所當然’的看法也不一定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什麽樣的看法?請舉個例子。”


    “我舉不出什麽例子來。”


    “為什麽?”


    “因為我所能舉的例子都是一些已經開始在改變中的事物。舉例來說,我會說開車是很愚笨的行為,因為車輛會汙染環境。但許多人已經想到這點了。可是曆史將會證明那些被我們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物有很多是無法在曆史上立足的。”


    “原來如此。”


    “還有一件事:黑格爾的時代有許多男人大放厥辭,聲稱女人不如男人,但事實上他們這種做法正加速了女權運動的發展。”


    “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們提出了一個‘正題’。為什麽呢?因為婦女已經開始反抗了。否則如果大家的看法一致,就沒有必要再發表意見了。而他們愈是高唱女人不如男人的論調,否定的力量也就變得更強。”


    “當然了。”


    “可以說一種意見如果能受到激烈的反對,那是再好不過的事。因為反對者愈極端,他們所激發的反應也就愈強。有人說這是‘穀子愈多,磨坊就磨得愈起勁’。”


    “我的磨坊在一分鍾以前就開始磨得更起勁了。”


    “從純粹邏輯或哲學的觀點來看,兩個觀念之間總是存在有一種辯證式的緊張關係。”


    “例如?”


    “如果我思考‘存在’這個概念,我勢必需要引進‘不存在’這個相反的概念。你不可能思考自我的存在而不立即體悟自己不會永遠存在的事實。然後‘存在’和‘不存在’之間的緊張關係被‘變化’這個觀念消除了。因為如果某件事物正在變化的過程中,則它可以算是‘存在’,也可以算是‘不存在’。”


    “我懂了。”


    “因此黑格爾的‘理性’有一種動態的邏輯。既然‘事實’的特性就是會有相反的事物,因此要描述事實就必須同樣描述與事實相反的事物。我再單一個例子:據說,丹麥核子物理學家波爾(nie1sbohr)在他的前門上方掛了一個馬蹄鐵。”


    “那是為了帶來好運氣。”


    “可是這隻是個迷信而已,而波爾卻是個一點也不迷信的人。當有人問他是否真的相信這種事情時,他說,不,我不相信,但人家告訴我這樣真的有效。”


    “真奇怪。”


    “他的回答相當具有辯證意味,幾乎可說是自相矛盾。波爾就像我們挪威的詩人文耶(vinje)一樣,是以模棱兩可而出名。他有一次說:世間有兩種真理。一種是表麵的真理,與它相反的說法顯然是錯誤的。但另外一種則是深層的真理,與這樣的真理相反的說法卻是對的。”


    “這些是什麽樣的真理呢?”


    “例如我說生命是短暫的……”


    “我同意。”


    “可是在另外一種場合,我可能會張開雙臂說生命是漫長的。”


    “嗯,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沒錯。”


    “最後我要舉一個例子顯示一種辯證的緊張關係如何能夠導致一個自發性的行動,並因此造成突然的改變。”


    “請說吧。”


    “假設有一個小女孩總是回答她媽媽說‘是,媽’、‘好的,媽’、‘我聽你的,媽’、‘馬上,媽’。”


    “真可怕!”


    “過了一陣子,她的媽媽對女兒這種過度順從的態度感到很惱火。於是她大吼:‘請你不要再當這樣一個乖寶寶了!’而這女孩仍然回答說:‘好的,媽。”


    “要是我,就會給她一巴掌。”


    “我想你一定會的。可是如果那女孩回答說:可是我想當一個乖寶寶呀!那你會怎麽做呢?”


    “這個回答很奇怪。也許我還是會打她一巴掌。”


    “換句話說,這種情況就是一個僵局。在這裏,辯證式的緊張關係已經到了一種一定會發生某件事情的地步。”


    “比如說打她一個耳光之類的?”


    “我們還要講到黑格爾哲學的最後一個層麵。”


    “我在聽呀!”


    “我還記得我們說過浪漫主義者是個人主義者嗎?”


    “神秘之路通往內心……”


    “這種個人主義在黑格爾的哲學中也遇到了它的否定或相反。黑格爾強調他所謂的‘客觀的’力量,意思就是家庭和國家。你也可以說黑格爾對個人抱持著一種不信任的態度,他認為個人是團體的一個有機的部分。理性(或‘世界精神’)必須透過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才會彰顯。”


    “請你說得詳細一點。”


    “理性最主要是透過語言而顯現,而我們說什麽語言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即使沒有漢生(hansen)先生這個人,挪威語也一樣很好,但漢生先生沒有挪威話就不行了。因此並不是個人造就語言,而是語言造就個人。”


    “應該是這樣的吧。”


    “除了語言之外,我們會有哪一種曆史背景也是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沒有人和這類背景之間能有一種‘自由’的關係。因此,那些無法在國家中找到定位的人就是沒有曆史的人。你也許還記得這種觀念也是雅典哲學家的重點。沒有人民,固然就沒有國家,但如果沒有國家,也就沒有人民。”


    “顯然是這樣。”


    “根據黑格爾的說法,國家並不隻是由人民形成的一個集合。因此黑格爾說人不能‘舍棄社會’。因此,如果有人對他們所生長的社會不屑一顧,而一心一意隻想‘尋找自己的靈魂’,是會受到恥笑的。”


    “我不確定我完全同意這點,但這沒有關係。”


    “根據黑格爾的說法,個人不能發現自我,隻有世界精神能夠發現自我。”


    “世界精神發現它的自我?”


    “黑格爾說世界精神回到自我的過程可分為三個階段,也就是說世界精神在經曆三個階段後才意識到自我。”


    “你就一次說個清楚吧。”


    “首先,世界精神意識到自我在個人中的存在。黑格爾稱此為主觀精神。然後它在家庭、社會與國家之中達到更高的意識。黑格爾稱此為客觀精神,因為它在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顯現。可是還有第三個階段……”


    “那是什麽?”


    “世界精神在‘絕對的精神’中達到最高形式的自我實現。這個‘絕對的精神’就是藝術、宗教和哲學。其中又以哲學為最高形式的知識,因為,在哲學中,世界精神思考它對曆史的衝擊,因此世界精神是最先在哲學中發現了它的自我。你不妨說哲學是世界精神的鏡子。”


    “這大神秘了,我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不過我喜歡你說的最後一句。”


    “你是說‘哲學是世界精神的鏡子’這一句嗎?”


    “對,這句話很美。你想這話和那麵銅鏡有關係嗎?”


    “既然你問到了,我隻好說是。”


    “什麽意思?”


    “我猜那麵銅鏡一定有某種特別的意義,才會時常被提到。”


    “你一定知道它有什麽意義吧?”


    “我不知道。我隻是說,如果它對席德和她的父親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的話,它不會時常出現。隻有席德知道它有什麽意義。”


    “這算是浪漫主義的反諷嗎?”


    “這種問題是不會有答案的,蘇菲。”


    “為什麽呢?”


    “因為運用這些手法的不是我們,我們隻是那個反諷中兩個倒楣的受害者罷了。假使一個大小孩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東西,你不能問那張紙說他畫的那東西是代表什麽。”


    “你這話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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