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台階一人獨行。


    周燭不急不緩地走著,上方俯視他的目光更加淩厲,像是要把他這具老邁的身軀徹底壓垮。


    除開俯視外,還有一些擔憂目光,這都是周燭在皇城裏的老友,在當初被發配雲離城時,也為他說了不少好話。


    大帝當時確實心軟了,隻是將周燭發配至雲離城這處邊陲之地,讓他不需在青萍武院以外的地方使用武力,意思便是讓周燭老死在青萍武院,也算是大帝對他最後的仁慈。


    畢竟周燭犯下的,可是弑殺皇子之罪啊!


    這樁罪案牽扯太多,確實是皇子犯錯在先,但再怎麽犯錯,那也是皇子啊。


    其餘涉事大臣早就被大帝斬首,唯獨周燭,大帝遲遲不願下斬殺令。


    麵對這位陪他一起成長起來的武夫,大帝下不去真正殺心,便扛著幾大家族勢力的壓力,強行將其發配。


    可惜啊,周燭終究是逾越了規矩,其他勢力迫不及待的稟報大帝,主動報名,想要將周燭捉拿回皇城,甚至就地格殺!


    此事拖了近半年,其實周燭可以逃的,逃出九州,去往其他無人煙的地方苟且偷生,甚至於去往詭國,尋求出路。


    這是大帝給周燭的機會,但周燭沒逃,他始終在等,等再次回到皇城。


    “周夫,許久不見了,估計這一次就是最後一麵了,嘖嘖,真惋惜。”


    錦衣燦爛的中年人發出嗤笑,雙手攏袖,眼眸如黑玉,不懷好意。


    周燭淡淡看了他一眼,“當初沒一拳打死你,真是可惜。”


    中年人微愣,黑玉眼眸凝實,頭顱似有黑炎冒出,又很快壓下,再冷笑道。


    “你當初七階時確實無敵,但又能如何,修行路的盡頭並非七階,成不了九階,邁不上登神路,你終究隻是凡人罷了,更別提你過不久便會死在這裏!”


    “狗屁,丁甲,當初周夫七階鼎盛時不見你敢說這話,現在落魄了,便有你這種落井下石的齷蹉小人,真令人作嘔!”


    白發蒼蒼的瘦小老者從旁躍出,戴著黑色高帽,伸手指著丁甲破口大罵。


    丁甲一愣,黑玉眼眸看向老者,不屑撇嘴,“薑老,你還是注意自己的保養吧,看你這模樣也沒幾年好活了,還有閑心管別人,嗬嗬,真好笑。”


    名為薑相如的老頭兒直接跳腳,黑色高帽顯露出一張扭曲人臉,張嘴似輕念術法,他則罵道。


    “草了,老子也一大把年紀了,不幾把活了,今天就用靈魂神通和你同歸於盡!”


    丁甲麵容一怔,腳步趕忙退後,懶得和這瘋癲老頭多做糾纏。


    其餘俯視周燭的人物也快速退去,前往大殿。


    “謝了,薑老。”周燭輕聲道。


    “誒,我們兩兄弟還談什麽謝,當初你四階時我便看出了你的前途無量,結拜為異姓兄弟,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你放心,等下我一定在大帝麵前給你求情!”


    趙


    薑老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


    “算了。”周燭搖頭,“事已至此,我就不牽扯薑家了,秋禾是個好苗子,且已經快到五階了,你們可以將她接回皇城了,相信以後她一定要前途無量!”


    “唉。”趙老卻高興不起來,輕聲道:“我倒是不希望她扛這麽多壓力,薑家這麽大個家族,哪能把複興的希望全放在這麽大個孩子身上啊……”


    他歎息過後,又小聲罵道。


    “一群大人啥幾把不是,盡指望不切實際的東西,再怎麽去求日神,也不如自己成神來得實際。”


    “確實如此。”周燭點頭,腳步再啟,開始走向去往大殿的輝煌道路,這裏林立著開朝以來的所有傳奇人物,他們有兩個共同點。


    一是都完成了大事業。


    二則都是死人。


    古往先賢皆在兩側,似目睹周燭走入殿堂。


    當他走過最後一截路後,便又看見了坐在最高處的威武大帝。


    周遭大臣林立,目光複雜,有幸災樂禍,有冷眼相待,也有惋惜,更多的則是平淡旁觀。


    “周夫,好久不見了。”與威嚴的形象不同,大帝說出懷念話語。


    “是有段時間了。”周燭蒼老的眼神眯起,輕輕點頭。


    “此次是問罪。”大帝輕聲說著,高大的身形坐在輝煌王座上,如龍爪般的手握著扶手,質問道。


    “你為何要出手?”


    “我出生貧苦,自幼便受夠了冷眼嘲諷,多虧當時有平民友人照顧,才扛過最難熬的時期,所以見不得平民受難。”


    周燭做出解釋,他的神情很淡然,從接到旨意到回到皇城這段時間裏,他已經想明白了諸多事情,也不懼生死。


    大帝拍板,再點頭道。


    “好,既然如此,你就去最前線吧,去和詭國那群癲人作戰。”


    這種決定讓圍觀諸多大臣都皺起眉頭,這種決定隻能說明大帝又對周燭心軟了,也足以說明周燭在大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弑殺皇子,冒犯禁令,饒是如此還能不死,整個九州估計也就隻有周燭能以八階實力做到如此地步。


    “大帝,我覺得這處罰略有不妥,周夫雖然有功勞在身,但犯下的過錯太嚴重,我覺得應該就事論事。”


    “確實如此,還請大帝您多加思考。”


    “私情雖好,但也得服眾。”


    幾位老者同時發言勸阻。


    大帝轉頭,如龍般的豎瞳打量著他們,片刻後沉聲質問道。


    “你們這些老東西真以為仗著背後家族,就能在我麵前口不擇言嗎?”


    幾位老者自然搖頭,但神情並無太多認錯之意,他們的家族都是出過登神人物,不至於太過懼怕當今這位還未化龍的大帝。


    “這是我思慮良久做出的決定,若還有人有異議,那就和周夫一起去邊關處理戰士吧。”


    大帝做出最後判決,隨後起身,似一刻都不想在此處多待,他高大的身軀有些微彎,側著身子,停頓片刻,豎瞳裏滿是複雜情緒,最終隻化作一句。


    “永別了,周夫。”


    今日皇城有小雨,飄灑入淒冷大地。


    周燭著鐐銬,準備轉行數萬裏,去往邊關戰事之地。


    此次出行,便真是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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