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慢了。他們實在是太慢了。


    耐克魯斯怒吼著,猛地把一個苦工向前推,催趕著那個卑賤的獸人去幹活。獸人苦工諾諾地應承著,然後負著身上的重擔匆忙跑開了。


    這些低等的獸人們除了用來作苦力之外幾乎一無是處。而現在,耐克魯斯覺得他們連做苦力都不夠格。於是他被迫讓那些獸人戰士們也加入到苦力的行列裏,以便趕在天亮前完成所有的準備工作。其實耐克魯斯原本是計劃趁著夜色離開的,但這已經是不可能做到的了。他不想再拖哪怕是一天了。毫無疑問,隨著每一天的過去,入侵者都在逼近,但那些偵查兵顯然都是睜眼瞎,居然還在堅持說沒有發現任何先頭部隊的蹤跡,更不用說一支大部隊了。


    先不說有人目擊了聯盟的獅鷲騎士,一個法師也已經深入了山的內部,而所有龍類中最恐怖的那一條,現在也在為那支軍隊服務。僅僅是因為偵查兵沒有發現敵人並不意味著人類和他們的盟軍還沒來到格瑞姆巴托附近。


    他仍然在忙著讓苦工們明白搬運工作的緊迫性,所以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的首席馴龍師已經來到了身後。在聽到了一個不怎麽舒服的咳嗽聲後,他才轉過身來。


    “說話呀,波格斯!你怎麽也像這些賤貨一樣畏畏縮縮的?”


    那個健壯的年輕獸人一臉苦相。他的獠牙總是彎向兩邊,這讓他本來不怎麽好看的臉色顯得更加陰沉。“那條公的,耐克魯斯,我覺得他快死了!”


    又是壞消息!還是最壞的那種!“帶我去看看!”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期間波格斯一直小心地保持自己的步伐,盡量不讓他長官的殘疾看起來更加明顯。耐克魯斯則在擔心另一件事情。要繼續馴養紅龍,他要有一條公龍和一條母龍,少了任何一者,他都會變得一無所有……而祖魯赫德肯定不會高興的。


    他們最後來到了一個山洞,那裏關著的是阿萊克斯塔薩最年長而且是僅存的配偶。跟其他的龍比起來,泰蘭納斯特拉茲可真是一個無比的視覺震撼。耐克魯斯甚至聽說,這條老紅龍的體型和力量曾一度與死亡之翼媲美,雖然那可能隻是傳說罷了。不管怎麽樣,這條巨龍還是把巨大的山洞填了個滿,讓獸人首領不敢相信他居然也會生病。


    不過,在他聽到了這條龍極不穩定的呼吸聲時,他就知道那是事實了。泰蘭—所有人都這麽稱呼他—在過去的一年裏已經多次發病了。這位獸人曾經認為龍類都是不朽的,隻能在戰鬥中被殺死;然而慢慢地他就發現,它們也有很多的限製,例如,也會被疾病困擾。這條老龍的體內有些東西在緩慢而又致命地侵襲他的身體。


    “他這個樣子已經多久了?”


    波格斯咽了咽口水。“昨晚就這樣了,時好時壞……但幾個小時前他看起來好些了!”


    耐克魯斯轉向他的馴龍師。“蠢材!出現這種事要盡快報告!”


    他幾乎想把那個獸人胖揍一頓,但又想到,這麽做毫無意義。其實他早就懷疑這條老龍撐不了多久了,隻是一直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罷了。


    “我們該怎麽辦,耐克魯斯?祖魯赫德會很生氣的!我們的腦袋會被掛在棍子上示眾!”


    耐克魯斯皺著眉毛。他的腦海裏也浮現出那個可怕的場景……而這肯定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我們別無選擇了!準備把他也搬走吧!不管是死是活都得把他帶走!祖魯赫德要怎樣處置就隨便他吧!”


    “但是,耐克魯斯——”


    這次跛足的獸人忍不住要打他的手下了。“蠢材!照我說的做!”


    屈服於長官的淫威,波格斯點了點頭就跑開了,心裏無疑也想在自己的手下幹活時怎樣毆打他們。沒錯,泰蘭也要和別的龍一起運走,不管是死是活。至少他還可以用來做誘餌……


    耐克魯斯再走近一步,仔細觀察著這條雄性巨龍。斑駁的鱗片、斷斷續續的呼吸、動彈不得的軀體……不,阿萊克斯塔薩的配偶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耐克魯斯……”突然響起的是紅龍女王的聲音。“耐克魯斯……我聞到了……你來了……”


    耐克魯斯不願意再想像泰蘭的死會給他帶來什麽厄運,於是這個高大的獸人轉身朝著母龍的囚室走去。像往常一樣,他的手伸進了腰包裏,抓住了惡魔之魂以防萬一。


    透過狹長的眼睛,阿萊克斯塔薩看著他走進囚室。最近她看起來也有點病怏怏的樣子,但耐克魯斯拒絕認為自己會失去這條母龍。很可能是因為她已經知道自己最後的一個配偶即將死去的消息吧。耐克魯斯曾經希望另外兩條公龍中會有一條存活下來;他們都比泰蘭要年輕得多,而且更具活力。


    “你叫我做什麽,老女王?”


    “耐克魯斯……為什麽你還在執迷不悟?”


    他發出了不滿的咕噥聲。“你叫我來就是問這些啊,母蟲?我有大把要緊事去幹,沒空回答你這些愚蠢的問題!”


    巨龍悶哼了一聲。“你所做的一切會讓你死得很難看。你原本是有機會拯救你自己和你的同胞的,不過你不願意抓住那個機會罷了!”


    “我們可不是奧格瑞姆·毀滅之錘那種懦弱而卑鄙的渣人!龍喉氏族會戰鬥到底的,即使那意味著我們的末日!”


    “那就往北邊逃跑?你們是這樣子戰鬥到底的麽?”


    耐克魯斯掏出了惡魔之魂。“這世上有很多連你也不曉得的事情,老東西!沒聽說過這叫戰略轉移吧!”


    阿萊克斯塔薩歎了一口氣。“這麽說你是絕不肯罷手的了,耐克魯斯?”


    “你終於明白這一點了。”


    “那麽告訴我吧。剛才你在泰蘭的房間裏做什麽?到底是什麽在折磨著他?”說著的時候,這條巨龍的眼神和語調裏都充滿了對她配偶的關切之情。


    “沒有什麽你要擔心的事情,老女王!最好擔心下你自己吧。我們很快要把來你搬走了,配合些,那樣你就能少受些苦……”


    說完這些話,他就把惡魔之魂重新放進袋子裏,然後離開了。紅龍女王又叫了他一次,顯然還是想從他嘴裏套出她配偶的身體狀況,但是耐克魯斯已經沒空理會這些龍了——至少是這些紅龍。


    雖然車隊很可能在聯盟軍隊到達之前就離開了格瑞姆巴托,但是這位獸人指揮官十分確定,有一個敵人會及時到來大肆破壞。死亡之翼肯定會來的。天亮之時那條黑龍便會降臨——而他隻有一個目標。


    阿萊克斯塔薩……他隻為這個對手而來。


    “所有人都來吧!”那獸人自己咆哮著。“所有!我隻需要先搞定那條黑龍……”他又拍了拍放著惡魔之魂的袋子,才繼續道,“……然後他就會幫我搞定其他所有人!”


    終於,羅寧恢複了一點點知覺。雖然他感到極度虛弱,但法師還是馬上定住了身子,回憶起自己昏睡之前發生的事。他不希望那個傀儡再次把他弄昏——他害怕這一次自己可能永遠也醒不來。


    當他恢複了一部分體力後,法師謹慎地睜開了眼睛。


    火傀儡影蹤全無。


    羅寧有些吃驚。他抬起頭,完全睜開了雙眼。


    與此同時,他麵前的空氣突然發出耀眼的閃光,千百個小型火球瞬間從中爆發出來。這些火球飛快地旋轉著、互相融合,最後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也迅速地變得清晰起來。


    那個巨大的傀儡終於完成了重組。羅寧想到了那個最壞的情況,於是立刻低下了頭,閉上了雙眼。他等待著這個魔法生命的恐怖的觸摸……他等了很久。最後,當好奇心終於超過了他恐懼感時,機警的法師慢慢地、小心地眯起一隻眼睛觀察情況。


    那個傀儡又不見了。


    原來如此。雖然看不到那個傀儡,但羅寧知道自己仍然處於它的密切監視之中。耐克魯斯顯然是要作弄他,不過最後這次也許是克瑞爾搞的把戲。逃生的希望再次黯淡下去了。


    或許這樣更好罷。畢竟,他不也曾經認為,他的死對那些因為他而喪命的同伴是一件好事麽?那樣不正好贖了自己的罪孽麽?


    羅寧被吊在那裏,什麽都幹不了,既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留心聽那些沒完沒了的獸人們收拾東西時發出的聲音。耐克魯斯隨時會回來這裏,要麽把法師押到別處,要麽就會再審問他一次,然後他就會被處決……


    而羅寧對此無能為力。


    過了一會,羅寧又合上了雙眼。一股倦意襲來,把他帶入了深沉的睡眠。羅寧夢見很多東西——龍、食屍鬼、矮人……還有溫蕾莎。那個精靈的夢安撫了羅寧紊亂的思緒。他和她相識不過一段很短的時間,但精靈的臉孔越來越頻繁地浮現在他腦海裏。如果相識在另一個時空,也許他就能夠更加深入地了解她。


    精靈開始成為了他夢裏的主角,羅寧甚至能在夢中聽見她的說話聲。她反複地叫喚著他的名字,一開始是滿懷希望,而在他沒有回應後,聲音變得急切起來——


    “羅寧!”她的聲音仿佛變得很遙遠,像耳語一般輕微,然而不知怎麽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真實了。


    “羅寧!”


    這一聲呼喚打擾了他的美夢,把他從沉睡中拉了出來。羅寧起初掙紮著,因為他一點也不想回到那個被監禁著,隨時要被處死的現實中去。


    “他根本沒反應……”另一個人說道,顯然不是溫蕾莎那柔和、動聽的聲音。法師模糊地記起了這個聲音,而這個意識則把他帶到一個更接近清醒的狀態。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他們隻用鐵鏈卻沒有把他鎖在鐵條上的緣故,他根本逃不了,”精靈說道。“看來你說的是實話……”


    “我不會對您撒謊的,女士!我不會撒謊的!”


    最後這個尖尖的聲音做到其他兩個聲音都無法做到的事情。羅寧拋掉了腦中的最後一絲睡意……並且剛好能控製住沒讓自己大聲喊出來。


    “那我們把這些東西都解開吧。”法斯塔德說道。而隨後響起的腳步聲立刻讓法師意識到他們正朝著他走來。


    他睜開了眼睛。


    溫蕾莎和法斯塔德果然已經進來了,精靈那迷人的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遊俠已經拔出了她的佩劍,而她的脖子上還戴著一塊很像死亡之翼交給羅寧的墜飾。不同的是,她的墜飾中間鑲嵌著的是一塊紅色的寶石,而羅寧的那塊則如死亡之翼的心一般黑。


    她旁邊的矮人則把錘子掛在背上,手裏拿著一把短劍作為武器——劍刃正指著正在發抖的克瑞爾的喉嚨。


    前兩個人,尤其是溫蕾莎的出現,給羅寧帶來了希望——


    此時,在他們的身後,那個火傀儡無聲無息地重現了。


    “當心!”法師喊道。由於之前的多次慘叫,這時羅寧的嗓音已經十分沙啞了。


    就在那龐然大物朝他們撲過來時,溫蕾莎和法斯塔德都向著相反的方向滾開。克瑞爾則被矮人拋了出來,一直滑到鎖著羅寧的那堵牆才停下來。地精重重地撞到了牆上,嘴裏含糊不清地咒罵著。


    法斯塔德率先站了起來,短劍脫手朝那火傀儡擲去。後者顯然完全無視了這把有如砸在石頭上的短劍,法斯塔德見狀連忙解下他的風暴之錘。就在他揮舞著錘子向火傀儡攻去的時候,溫蕾莎也反身彈起,準備加入戰鬥。


    羅寧這時仍然很虛弱,所以除了觀戰外,他什麽也幹不了。遊俠和矮人分別從兩個方向對敵人發起了進攻,企圖迫使火傀儡露出致命的空當。


    不幸的是,羅寧甚至懷疑這個生物根本就不是刀劍能夠殺死的。


    法斯塔德的第一擊把那怪物迫退了一步,不過就在他準備第二擊的時候,錘柄卻被那火傀儡一把抓住了。於是獅鷲騎士與火傀儡開始了一場驚險的拔河比賽,不過他正在一步一步地被拉近火傀儡的身邊。


    “它的手!”法師喘著氣說,“當心它的手!”


    就在他慢慢地被拉近的同時,燃燒著的瘦長手指向法斯塔德抓來。無奈的矮人隻好鬆開了他珍愛的風暴之錘,往後跌開,險險地避過了敵人抓上來的手。


    這時溫蕾莎向前衝了過來,挺身一刺。然而精靈的佩劍對這怪物的鎧甲幾乎毫無殺傷力,輕易地被彈開了。火傀儡立刻轉向溫蕾莎,把剛抓過來的風暴之錘朝她扔去。


    遊俠敏捷地跳開,但她隨即就發現,自己是僅剩的一個還有防衛能力的人了。溫蕾莎接下來又連刺兩劍,第二刺的時候佩劍還險些脫手。然而這個傀儡顯然不懼刀劍,還企圖把劍從溫蕾莎手中奪下來。


    他的同伴們快敗了……但羅寧什麽忙都幫不上。


    形勢變得更糟了。雖然此時法斯塔德已經站穩,然而就在他準備去撿回風暴之錘的時候,那個怪物突然張開了火盆大口——


    一股駭人的黑色火焰幾乎吞噬了法斯塔德。就在火焰包住他前的最後一刻,法斯塔德滾了出來,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化為灰燼了。


    於是溫蕾莎成了傀儡最後的一個目標。


    羅寧幾乎絕望了。如果他不出手,溫蕾莎肯定會死掉的。如果他再不出手,所有人都要完蛋。


    他必須自己解開身上的束縛。法師蓄起了渾身的力氣,念動了一個咒語。現在火傀儡正被溫蕾莎纏住,這讓羅寧有了集中注意力的機會。他所需要的僅僅是一些時間……


    成功了!法師手腳上的鐐銬全都爆裂開來,碰在石壁上,發出喀喇喇的聲音。羅寧隻喘了一口氣,就再次伸出了手臂,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到火傀儡的身上——


    這時一個東西突然重重地砸在了羅寧的背上,緊接著,他的脖子便被一雙手箍得透不過氣來。


    “你這愛搗蛋的法師啊!你知道麽,你注定是要死掉的啊!”


    克瑞爾的手緊緊地纏在羅寧的脖子上,幾乎把法師勒得暈了過去。他以前就知道地精要比他們看上去強壯得多,不過克瑞爾的力氣還是大得超乎了他的想像。


    “這樣就對了……屈服吧,人類……跪倒吧……”


    羅寧差點就真的跪下了。窒息讓他覺得天旋地轉,再加上之前火傀儡對他的折磨,羅寧幾乎要放棄了。但是,如果他倒下了,那溫蕾莎和法斯塔德也將倒下……


    他集中精神,向背後那地精伸出了一隻手。


    隨著一聲尖叫,克瑞爾終於鬆開了手,摔到了地上。羅寧則倒在牆邊大口地喘著氣,祈禱著克瑞爾不會在他虛弱的時候動手。


    其實他沒有必要擔心這一點的。那個地精的手臂被燒傷,一邊咒罵著一邊跳著跑開了。“愚蠢的法師!你那些爛法術去死吧!你便留在這裏,享受我這個‘朋友’溫柔的觸摸吧!”


    克瑞爾跳著跑向洞口,嘴裏還在嘲笑著這些入侵者即將麵對的命運。


    這時,那個火傀儡突然停止了對溫蕾莎和矮人的攻擊,它那死亡目光定在了正要離開的克瑞爾身上。他再次張開了大嘴——


    一股黑火從怪物的口中噴出,把毫無防備的地精徹底地包在裏麵。


    在發出一聲短暫的哭喊聲後,克瑞爾就在一團魔法火焰中化成了灰燼……灰燼中所剩的就是那塊克瑞爾拿去的鑲嵌在墜飾中的寶石。


    “它把那小賤種幹掉了!”連法斯塔德都驚訝不已。


    “接下來肯定就是我們啦!”精靈提醒道。“雖然我感覺不到任何熱度,但我的劍刃都大半被燒成爐渣了,我懷疑我還能不能再擋住他的下一擊!”


    “對啊,如果我能拿回那把錘子,也許——小心!”


    這時火傀儡再次吐出一股烈火,但這次它的目標卻是洞穴的頂部。那股烈火不僅熔化了石頭,連洞頂也被轟成碎片,巨大的石塊砸向處於正下方的三個人。


    其中一塊砸到了溫蕾莎的手臂,衝擊力之大以至於遊俠都被撞翻在地。不斷落下的碎石讓法斯塔德無法靠近她,而羅寧則往遊俠的方向走一步都覺得困難。


    火傀儡對準了倒在地上的精靈,上顎再度打開——


    “不!”羅寧凝聚起自己本能的意誌力,拋出一個無比強大的防護力場。黑色的火焰轟上了那個無形的力場……然後向著那個傀儡反彈了回去。


    羅寧根本沒指望這個怪物的武器會對它自己有什麽效果,但是這些火焰不僅包圍住了它們的主人,它們還如饑似渴般地穿透著那個傀儡。一聲咆哮從火傀儡的喉嚨中爆發出來,那是一聲令人無法忍受的、狂暴的咆哮。


    那個可怕的傀儡顫抖了——然後猛地爆炸開來,向這個小山洞的每個角落釋放出颶風般威力的魔法力量。


    山洞的頂部再也承受不住這猛烈的衝擊,整個地坍塌下來。


    xxx


    夜幕下,黑龍死亡之翼正在海麵上空往東飛去。他飛得比風還要快,他正朝著卡茲莫丹,確切說是格瑞姆巴托飛去。事實上,黑龍已經在對自己微笑了,而任何生物看到這個笑容都會害怕得轉身而逃。


    一切都在按他的意願運行。他為那些人類製定的計劃也在順利地進展當中。幾個小時前,他就收到了泰瑞納斯的一封信,裏麵說到了“在普瑞斯托爵士加冕禮的一周後,就會宣布奧特蘭克的新國王將在洛丹倫的年輕公主成年的那一天與她結婚的喜訊”。那短短幾年的等待,在一條巨龍的生命裏不過是一次眨眼罷了。而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開始著手毀滅人類文明了。在那之後,曆史比人類悠久卻又喪失了活力的精靈和矮人們,也將像老樹上的樹葉般慢慢地凋謝殆盡。


    在那些日子裏他將會過得無比滋潤,而現在,死亡之翼卻要去辦一件更緊急也更讓他滿意的事。獸人們已經準備好要離開他們的要塞了。在天亮前,他們就會把車子全部開到外麵,向著丹奧加茲,獸人最後的根據地前進。


    那些龍也將與他們同行。


    獸人們以為西邊會有聯盟軍隊來襲。至少,他們以為會有獅鷲騎士和法師……還有一條黑色的巨龍。死亡之翼斷不會讓耐克魯斯·碎顱者失望的。從克瑞爾那裏,他知道了跛足的獸人似乎胸有成竹。黑龍很想知道這個蠢物在謀劃著什麽愚不可及的事情。他懷疑自己已經猜到了他的計劃,然而如果這個獸人能想出些更有創意的點子,那將會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卡茲莫丹海岸模糊的輪廓已經從地平線上升起。死亡之翼在黑暗中也有很好的視力。於是,他稍微地調整了一下,向著偏北一點的方向飛行。離日出尚有好幾個小時,他有足夠的時間飛到那個山峰上。在那裏,黑龍能夠更好地觀察情況,並在最恰當的時機出手……


    扭轉未來前進的方向。


    另一條龍也在飛。他已經多年沒有在天空中飛翔了。無拘無束的飛翔讓他感到激動無比,但也提醒了他自己對此是多麽地生疏。本應是與生俱來而且再自然不過的東西,現在卻顯得太不適應了。


    紅龍克萊奧斯特拉茲已經做了太久的克拉蘇斯了。


    如果現在是白天,那些有幸看到他飛過的人們一定會注意到這條身形巨大的紅龍。他比大部分龍都要大,僅僅略遜於五條守護巨龍。他有著一身血紅而光滑的皮膚。在年輕的時候,他曾一度被認為是條英俊的龍。女王肯定從那時候起就對他青眼有加了。在戰鬥中,他有著靈活的動作,致命的攻擊力,敏銳的思維。作為女王最強大的守衛者之一,他一直在捍衛著紅龍軍團的榮耀,後來還成為了女王派往那些新生種族的最重要的特使。


    即便在他親愛的阿萊克斯塔薩被抓之前,他在大部分時間裏也都以克拉蘇斯的形態出現,一般隻在秘密探望女王時才回複本來麵目。作為女王一個比較年輕的配偶,他還沒有泰蘭納斯特拉茲那種地位和威信,但克萊奧斯特拉茲知道,自己在女王心裏有著特殊的位置。那就是他當初為什麽自告奮勇成為第一位使節的原因。他被派往那個最有希望、最有可塑性的種族——人類當中,引導他們走向成熟。


    阿萊克斯塔薩無疑認為他已經死了。在她被抓、紅龍軍團全體屈服之後,他就認為自己裝死逃脫是繼續鬥爭的唯一出路。恢複克拉蘇斯的偽裝,全力幫助聯盟打贏與獸人的戰爭。要幫助別人去殺死自己的同族實在是令他傷心的一件事,但那些由部落養大的幼龍對它們種族輝煌的過去知之甚少,它們中少有能成長到擺脫嗜血的本性,並開始學習那些真正屬於龍類的傳統智慧。在幫助精靈和矮人進入山城的過程中,他很幸運地能和一條年輕的龍進行溝通,他成功地安撫了它的情緒並告訴了它應該怎麽做。那條龍遵從了他的吩咐,這點令他無比欣慰:至少,它還有救。


    但是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完成,以至於他不得不再次拋下那些凡人,讓他們自生自滅。當他通過墜飾看到那些貨車、聽到獸人指揮官的喊話時,他就知道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事情快要成功了。獸人們已經上了他的當,並且正準備著離開格瑞姆巴托了。他們會把他親愛的阿萊克斯塔薩搬到外麵——到那時他就能把她救走。


    即使情況如他所料,那也不會是件容易的事。他需要的是計謀,時機以及,純粹的運氣。


    死亡之翼還活著,而且顯然還在密謀著破壞洛丹倫的聯盟,這個新發現的可怕事實隨時有可能讓克萊奧斯特拉茲所準備的一切毀於一旦。然而,據他的觀察發現,死亡之翼似乎正忙於聯盟的事務當中,沒有閑暇搭理那些遠在卡茲莫丹的獸人和紅龍軍團。恩,死亡之翼還在下著一局棋,而那些王國則都是他的棋子。如果放任他的話,他肯定能在這些國家之間製造戰爭與毀滅。幸運的是,這局棋恐怕還得再下幾年,所以現在克萊奧斯特拉茲沒有把心思放在那些洛丹倫的人類身上。等他救出心愛的女王後再來處理他們的事情吧。


    然而,即使他可以無視自己曾經守護的那片土地將要麵對的威脅,依然有一件事讓他如鯁在喉。羅寧,還有那兩個執意要去找他的人,他們都相信了那個叫克拉蘇斯的法師,他們不知道對於紅龍克萊奧斯特拉茲來說,拯救他的女王遠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比較起來,三個凡人的性命更加顯得無關緊要了——直到最近,他都是這麽想的。


    現在這條巨龍的心滿懷內疚。不僅是因為他“出賣”了羅寧,還因為他在答應了做精靈和矮人的向導之後,就無情地拋下了他們。


    羅寧很可能已經被殺害了,但要救精靈和矮人也許還不晚。紅龍知道,在他為那些凡人盡最後一點力之前,他的精力無法集中在拯救行動上。


    在卡茲莫丹西南邊境,離鐵爐堡隻有幾個小時路程的叢山中,克萊奧斯特拉茲選擇了一座隱蔽的山峰,然後就在那上麵降落了。他用了好一會來確定自己的方位,然後就閉上了眼睛,把自己的精神集中到那塊他讓洛姆交給遊俠的墜飾上。


    盡管她可能會認為鑲嵌在墜飾中央的是一塊寶石,但實際上,那是巨龍身體的一部分。經由魔法的作用,他把自己的一塊鱗片變成現在那個模樣。那塊附著魔力的鱗片有著能讓任何一個法師歎為觀止的特性——如果他們懂得使用龍族魔法的話。幸運的是,這類人世上很少,否則當初他就不會冒著巨大的風險造出那個墜飾了。洛姆和那個精靈顯然都以為寶石隻有通訊的用途,而紅龍也不想糾正他們的錯誤觀點。


    寒風夾帶著雪花撲飛到他的身上,為了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克萊奧斯特拉茲隻好把雙翼收起來,護在腦後。根據之前透過墜飾所看到的,他在自己腦海裏描繪出精靈的影像。對於一個精靈來說,她的確是很好看的,而且她顯然很關心羅寧。她還是一個不錯的戰士。恩,她也許還活著,也許那個來自鷹巢山的矮人也一樣。


    “溫蕾莎·風行者……”他輕聲呼喚道。“溫蕾莎·風行者!”克萊奧斯特拉茲闔上眼睛,試圖凝聚他的心靈感知力。奇怪的是,他什麽也看不到。不管精靈把墜飾對著什麽地方,他都應該能看到一些東西的。難道她把墜飾藏起來了?


    “溫蕾莎·風行者……弄出哪怕是一點輕微的聲音來,好讓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的話。”


    仍然沒有反應。


    “精靈!”第一次,紅龍幾乎失去了他的鎮定。“精靈!”


    沒有回答,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克萊奧斯特拉茲把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個墜飾上,希望能聽到些什麽,哪怕是獸人的喝罵聲也好。


    什麽也沒有。


    太晚了……他的良心發現來得太晚了。因為他的疏忽,又有兩個人犧牲了。


    在他還是克拉蘇斯的時候,他就利用了羅寧的負罪心理,利用了羅寧對於那些死去的同伴們的可怕回憶。羅寧也因此對他言聽計從。不過現在,他終於開始體會到了羅寧的感受。阿萊克斯塔薩說起那些新生種族的時候,總是帶著愛與關切的口吻,好像他們也是自己的兒女一般。這份關愛之情也感染了她的配偶,而在扮演著克拉蘇斯的時候,他也一直努力地引導著人類逐漸成長起來。然而,他的女王被獸人抓起來這件事甚至改變了他思考問題的原則,最終導致他忘記了女王多年來的教誨……直到現在,他才醒悟過來。


    然而,對那三個凡人來說,這番醒悟還是來得太晚了點。


    “但對你來說還不晚,我的女王。”紅龍低聲說道。假使能夠在這次的風波中幸存,他一定會用自己的餘生來彌補對羅寧等人犯下的錯誤。但是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拯救他的最愛。希望她能諒解吧……


    巨龍再度伸展開雙翼,躍往空中,朝著北方飛去。


    目的地:格瑞姆巴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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