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


    步霽打斷他的話,走上前扶他從床上起來,又拿過枕頭墊在他的身後。


    “先把飯吃了,過幾天就好了。”


    她安慰李稷,同時也在安慰著自己。


    李稷看了一眼她端著的東西,一個簡樸的陶瓷碗,碗裏盛著薄米粥,表麵還飄著幾滴香油。


    “你在外麵就吃的這個?”


    他忽然問步霽。


    步霽以為他是嫌棄,哄著他說道。


    “明兒就是村集,應該有賣肉的,我會去買,你今天先湊合吃點。”


    還好興王出手大方,讓丫鬟給她梳妝的時候佩戴的簪子都是價值不菲的,她都取下來放進了包裹裏,明日拿到村集上可以換些肉。


    如果有飯館就更好了,她的廚藝並不好,怕做出來的東西不合李稷的胃口。


    “我問的是你。”


    “我吃什麽都行,但你不行。”


    李稷嚴肅著臉,擔憂的口吻。


    步霽淺淺一笑,坐在床邊喂他喝粥,說道。


    “沒關係的,前幾個月吃了好些補品,孩子們長得格外大,太醫還說要少吃些,正好現在吃的清淡些,到時候也好生。”


    李稷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語重心長的問道。


    “幾個月了?”


    步霽一愣,手裏拿著勺子,舀粥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竟連孩子幾個月都忘了,看來衙役說的都是實話,他會漸漸的忘記一切。


    “還有一個月就生了。”


    李稷點頭,收回大手,背後又是一陣痛意,他從銅鏡裏看過背後的傷口,對他來說,並不算嚴重,可不知為何,他的身體十分的虛弱,而且腦袋也不是很好用了,總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


    “那就是九個月了,不對,應該是八個月,雙生子會生的早些。”


    她肚子裏是雙生子,還是剛才聽步霽說的,不然他是想不起來的。


    “我問你,前天在路上衙役們跟你說什麽了?”


    “你怎麽就突然心甘情願的跟他們走了?”


    李稷突然問著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卻又極其認真,讓步霽不得不深思後才回道。


    “他們說要帶你去看大夫。”


    “什麽人都配給我看傷嗎,用不著,用了特製的金創藥,不出三日就能好。”


    “到時候咱們就能離開這裏了,回到......”


    回到哪兒,他想不起來了。


    李稷皺起了眉用力地想著,心口頓時劇疼起來使得他連連咳嗽,步霽又慌了,反複撫著他的胸口。


    “回京城。”


    “對,回京城。”


    半晌,步霽又聽到李稷喘著說。


    “你明天問老伯在這小村子上能不能借條船。”


    “明天就離開?”


    步霽疑慮地問道,忽然想到老婦說的話問道。


    “你是想去峽道那邊的山上求醫?”


    李稷嗤笑著搖頭,咳了兩聲才道,抓著步霽的手臂坐靠在床頭。


    “不,我們往回走。”


    “那不是要碰上興王的人怎麽辦?”


    步霽的語氣變得焦急,李稷驀地說道。


    “我李稷就算死也不會死在他們手裏的。”


    可是往回走不是更有可能碰上興王的人嗎,步霽實在難以明白李稷所說。


    “阿嬌,你記著,明日你不管是馬車還是船都要借到,我們一路往回走,大約七天之後你再找個小村子安頓下來。”


    李稷算著時間安排,眉間朱砂在蒼白無色的臉上更顯緋紅。


    步霽被說得一頭霧水,隱隱不安,李稷好像是把所有的事都交待了。


    “你會沒事的……”


    步霽想勸說卻被李稷斜睨一眼。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記著我的話便是。”


    “知道了,先吃飯吧。”


    步霽舉起飯匙又停了下來,走到一旁倒了杯熱茶,習慣地在嘴邊吹到溫和,才舀起一勺茶遞到李稷嘴邊,卻發現李稷並不飲下不禁有些奇怪,正待發問就見李稷目光深沉地盯著自己,步霽臉上微赦。


    “怎麽了?”


    李稷斂下眼喝下茶水,聲音虛無沙啞。


    “不管我病會不會加重,不到七日絕不能停下來,隻有如此,我們才能活命。”


    “好,聽你的。”


    步霽不懂得他們這些權謀之術,他讓怎麽做就怎麽做吧,聽他說的,像是思考了很久。


    李稷喝了熱茶,好似怕她忘了一樣,又絮絮叨叨的重複了幾遍。


    步霽每次都應聲,耐著性子陪他說一樣的話。


    他哪兒是怕她忘了,是他自己總是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又怕真沒說過,才一遍又一遍的絮叨起來。


    李稷難得話這麽多,步霽覺得他十分的可憐。


    從前她看誰都像是遊戲裏的npc,包括李稷,包括王槐,都像是既定的人物,每天做的事情都是規定好的,像是沒有思想的人偶,像是水晶球裏上了發條的小人。


    可現在,看著如此虛弱的李稷,他突然活了,像是跟她一樣的,有生命的人。


    當晚,李稷忍著痛睡過去,手臂緊緊的攬著懷裏的女人。


    步霽睡不著,仰著頭看他,約莫天亮的時候才眯了一會。


    天蒙蒙亮,老婦在院子裏喂雞鴨,一陣躁動的聲音。


    步霽從屋子裏出來便托老伯去借船,給了一些碎銀,都是從那些被山石壓死的衙役身上搜到的,純樸的砍柴村民以為那些衙役是他們的手下,便將銀子全部交給了步霽。


    不一會兒,老伯就回來了。


    村子外渡船的人是他的好友,知道是兩位外鄉人要用船,連銀子也不收,就說是隨便用船,甭管要去哪兒。


    步霽再三跟老伯道謝,李稷已經能下床走動了,他後背的傷口恢複的很快,金創藥果然是管用的。


    隻是外傷好治,內傷卻難治。


    他體內的蛇毒還在發揮作用,總是忘記自己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情。


    “你們這就要走了嗎,怎麽不去山上瞧瞧呢?”


    老伯焦心把他們送到渡頭,提著老伴做的幾樣家鄉菜遞給了步霽。


    “我這一趟看病遭逢劫難,一定要回去向家中稟報的。”


    李稷謙謙有禮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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