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前方那一聲巨響時,羅維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完了!肯定是出事了!王國炎的車十有八九的被炸毀了……


    他估計爆炸發生的地點距離他的車大概有10公裏左右,但沒想到剛一拐過一個山頭,就發現了被炸毀的車輛。


    不是龔躍進的奔馳600,而是一輛日本豐田小麵包!


    頭上一陣嗡嗡嗡的轟響,直升機!


    一看到現場的情況,羅維民立刻就清楚了怎麽回事。王國炎這個亡命徒看來是在示威!是在告誡!他已經看到了直升機,他也肯定知道了他的處境,所以他幹脆公開了自己的行動,窮凶極惡,有恃無恐!他明目張膽地炸毀了一輛麵包車,就是要讓你們看看他的厲害!


    他是在警告所有的人,不準任何人靠近自己!


    羅維民幾乎沒作任何停留,繞過處理現場的車輛和人群,向趕來現場的交警亮明身分,然後更加快速地向前追去。


    可能是由於前麵做了工作的原因,公路上的車輛越來越稀少,於是羅維民的車也就越開越快。


    頭上的直升機幾乎與他並駕齊驅,形影不離。


    10分鍾後,他終於看到了那輛奔馳600!


    ※※※


    坐在車裏的魏德華,正在同直升機通話。


    “我們是正在執行追捕的刑警隊,請你們立即放棄對奔馳車的攻擊行動,他們的車裏可能有炸藥。”


    “我們已經接到通知,我們不會對奔馳車進行任何行動。現在有一輛紅旗轎車,正在向奔馳車靠近。我們發現這輛紅旗車有異常行為,我們正在對它進行跟蹤監視。”


    “紅旗車是自己人,不要對他采取行動。”


    “但這輛紅旗車似乎要對奔馳車實施攔截,這很危險。”直升機裏的人似乎非常焦急。


    “請問,我們的車距離奔馳車還有多遠?”


    “大約還有20公裏。”


    “直升機是否帶有擴音喊話器?”


    “是的,我們有。”


    “請你立即對紅旗車喊話,告訴他不要對奔馳車采取任何行動!”


    “恐怕來不及了,紅旗車已經趕在了奔馳車前麵,它正在減速,想把奔馳車壓住!”


    “請立即喊話!立即喊話!”魏德華大聲喊道,“告訴他馬上避開!奔馳車裏有重要人質,讓他立即停止一切行動!”


    魏德華眼前一片茫然。


    怎麽辦?該不該把他老婆孩子在車裏的情況告訴他?


    羅維民,你他媽的真是個笨蛋!笨透了!腦子不夠用,眼睛也瞎了!就不睜眼看看車裏都坐的是什麽人!


    ※※※


    坐在車裏的李玉翠越來越感到緊張可怕。


    經過極度的驚嚇和折磨,孩子再一次昏睡了過去,死死的壓在她的懷裏,她感到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上過廁所,綁在身上的繩子明顯的鬆了許多。


    繩子齊腰齊胸綁在車座上,兩隻胳膊貼著身子被綁在一起。


    她一邊呻吟著,一邊在他們不注意的當兒使勁地掙紮著。繩子越來越鬆,她的兩隻胳膊和兩隻手也越來越自如起來。


    必要的時候,她覺得完全可以把兩隻胳膊從繩子裏抽出來。


    必要的時候應該是什麽時候?她一直在默默地思索著。


    自己和孩子被綁在車座上,有壞處,也有好處,這幾乎相當於是給她和孩子上了雙重保險帶,隻要車子不從山頭上翻下去,即使是直直地撞在什麽障礙物上,那她們母女倆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問題是車裏有200多公斤烈性炸藥!車如果出了什麽大問題,一旦爆炸,後果將不堪設想。自己死了是小事,如果能保護更多的人,就算孩子受到傷害,那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要命的是,如果車裏的這幾個人都沒了命,那公安和監獄的那麽多幹警就全都白幹了!


    他們沒日沒夜追蹤破獲的這個案子,也可能全都完了。


    跟羅維民生活了這麽多年,見也見得多了,她清楚這個案子的嚴重性,也清楚這些當事人的重要性。不管是在公安,還是在監獄,有時候,你明知道他是個十惡不赦,犯了滔天大罪的衣冠禽獸,但就是還得對他們嚴加保護,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寧可讓你自己死了,也絕不能讓他們死!即使自己死了,也得讓他們活著!這就是自己現在的處境,這也就是自己麵臨的難題。


    這輛車裏確實有炸藥,而且是極具威力的烈性炸藥。


    剛才就那麽一小塊,就引發了如此強烈的爆炸。那輛麵包車幾乎被炸飛了!


    她默默地看著龔躍進的方向盤,默默地看著自己身旁的手動刹車裝置。


    從王國炎他們的談話中,她清楚這輛車距離省城越來越近。


    她也漸漸明白了王國炎究竟要去省城幹什麽。


    王國炎的計劃滅絕人性,但你似乎對他又毫無辦法。


    隻有車裏的人才可能對他有所行動。


    對他實施行動的人隻可能是你自己!


    她再一次默默地看了看龔躍進手中的方向盤,又再一次看了看身旁的手閘。羅維民學開車的時候,他們正在熱戀之中,羅維民好多次教她開車,她都不幹。她害怕,她也覺得那沒用。有一次,她被羅維民強行拉過坐在自己懷裏,讓她把著方向盤,讓她踩油門,踩刹車。她幾乎被嚇得半死,開著開著,大概是踩錯了地方,汽車不僅沒停下來,反而開得更快。沒想到羅維民笑嗬嗬的,好像就沒用腳,便讓車停了下來。後來羅維民才告訴她,他用的是手閘。


    她對手閘的記憶一直到今天都耿耿於懷,刻骨銘心。


    她下垂著的手,離手閘咫尺之遙!


    她突然聽到了直升機的轟鳴。


    突然間她又看到了一輛紅旗車!


    這輛紅旗膽子好大,幾乎同奔馳車擦身而過。


    就在紅旗車閃過的一刹那,她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髒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


    羅維民!


    開紅旗車的是羅維民!


    他究竟要幹什麽!


    簡直瘋了!


    直升機的高度距離兩輛車隻有10米左右。


    直升機裏的擴音器正對著紅旗車發出陣陣呼喊:


    “羅維民!羅維民!請你立刻離開奔馳車!請你立刻離開奔馳車!


    這是古城監獄和指揮部的命令!這非常危險!非常危險!奔馳車裏可能放有炸藥!而且還有人質!請你立刻離開!立刻離開!”


    紅旗車似乎沒有聽到,或者對直升機的警告根本不予理睬,仍然壓在奔馳車前麵,左晃右擺地阻止著奔馳車向前超越。


    奔馳車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


    奔馳車的主人似乎被激怒了,有兩次都撞在了紅旗車的車尾上,但紅旗車毫不在乎,繼續在奮力地阻擋著奔馳車。


    紅旗車的意圖十分明顯,它就是要讓奔馳車減慢速度,並試圖尋找機會迫使奔馳車停車。


    ※※※李玉翠驚恐萬狀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兩輛車每一次的靠近,都讓她的心髒幾乎能停止了跳動。


    當直升機發出呼喊,王國炎得知是羅維民時,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有種!”


    “這個王八蛋真他媽的是瘋了!”老熊大聲罵道。


    “你放了那麽多炸藥,怎麽就沒把這小子給炸死!”王國炎好像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這小子比咱們還黑,連他老婆孩子都不想要了!”老熊仍在大罵。“我看不是,他是想救他的老婆孩子。”王國炎說道。


    奔馳車和紅旗車劇烈的撞擊聲,讓開車的龔躍進膽戰心驚。“你們得想辦法呀!再這麽撞,會把發動機撞壞的!”


    王國炎則大聲對龔躍進罵道:“你他媽的就是個活死人!12缸的奔馳600就跑不過一個破紅旗!汽車要是出了毛病,我就第一個先把你炸死!”


    “這怪我嗎?你們也都看見了,他把車開得那麽快,我們根本就沒想到他會攔截我們的車,要是知道,還會讓它超過我們。”龔躍進哭喪著臉說。


    “大哥,我看得治治這小子,別讓他壞了咱們的大事。”老熊也焦急起來。王國炎晃了晃手裏拿著的槍,“這把手槍裏還有幾發子彈?”


    “5發。”


    “身上還有麽?”


    “沒了。”老熊有些沮喪地,“原想著趙中和那小子會帶槍的,哪想到他會沒槍!”


    “他們早就算計好了,想在哪兒把咱們一塊兒滅了。”王國炎突然沉下臉來,“這個賬非算不可!”


    “那現在怎麽辦?”


    “我打開右麵的車窗,先給他一槍,他要是避開了,我們就超過去。等到超過後,你就推開車門放一大包炸藥下去,給他們點顏色讓他們好好瞧瞧。不隻要把他那車給炸飛了,連路麵也要炸它個稀巴爛!至少在幾個小時以內讓車輛無法通行!”


    “漂亮。我這手癢癢好半天了,正想試試!”老熊惡狠狠地說道。


    “龔躍進!聽清楚了沒有?我一開了槍,他肯定要嚇一跳,等他還沒明白過來,你立刻就從他右麵超過去,一定要快!明白嗎?”王國炎像在發布命令。“……他要是還不避開呢?”


    “那他肯定會回頭往後看!如果他回頭,就肯定能看到他的老婆孩子,我就用槍管子在他老婆孩子的頭上使勁猛敲,看他避開不避開!明白了吧!”


    “明白了。”龔躍進使勁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就現在嗎?”


    “就現在!”


    李玉翠猛一下睜大了眼睛。


    她清楚,她也必須做出決斷!


    不能再遲疑了,就現在!


    就現在!


    ※※※


    “史局長嗎?我是魏德華!”


    “我是史元傑,請報告你們的情況!”


    “情況緊急,羅維民正在試圖攔截那輛奔馳。”


    “立刻通知直升機讓他停止攔截!”


    “通知了,但他根本不聽,仍在繼續攔截。”


    “他究竟想幹什麽!”


    “史局長,他可能是想減慢奔馳車的速度,好讓我們趕上來。”


    “你們現在在什麽位置?”


    “距離他們的車可能還有10公裏左右。”


    “離省城還有多遠?”


    “估計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已經到了平川!”


    “已經到平川了,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奔馳車停下來?”


    “看來很困難,我們即使追上了也沒什麽好辦法。”


    “那就再次通知羅維民,讓他立刻停止攔截!告訴他這是命令!”


    “他沒有手機,我們沒法跟他聯係,隻能通過直升機。”


    “那就馬上再通知直升機,讓直升機告訴羅維民,這是命令!如果出了問題,我們將前功盡棄!絕不能讓人質和逃犯出任何問題!”


    “史局長,要讓羅維民停下來,隻有告訴他老婆孩子的情況。”


    “你早就該告訴他了!什麽時候了還這麽婆婆媽媽的!”


    “我是怕他聽了會更衝動。”


    “他根本就沒有衝動!他一直做得都很好!問題是在我們身上!他冒著生命的危險,已經減慢了奔馳車的速度,給我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而我們一直還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他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他很冷靜。你告訴了他,我想他肯定會更加冷靜,絕不會衝動!”


    “史局長,我們追上了他們後,是否可以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動?”


    “我說過了,不要采取任何行動!因為我們根本沒有任何把握!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跟住他們,絕不能讓他們再甩開你們!一直跟到他們想去的地方,一切都按他們的要求去做!為防止他們采取極端行為,他們的任何條件都可以答應!要跟沿途的警車、巡邏車、武警、交警和幹警密切配合,隻有在人質和群眾沒了任何危險的情況下,才能考慮我們的行動!這是省廳的命令!必須執行!”


    “明白。”


    “還有,一定要保證羅維民的安全,絕不能讓他出任何問題!”


    “明白!”


    ※※※


    省委書記肖振邦接到公安廳長蘇禹的電話時,緊急省委常委擴大會議的召開時間已經快到了。


    蘇禹給他帶來幾乎全是糟糕透頂。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壞消息:


    王國炎裝有200公斤的烈性炸藥和數名人質的奔馳車正在逼近省城!


    隨後跟蹤和在前麵守候的幾十輛警車,對這輛奔馳除了實施保護措施外,毫無任何其它阻止辦法!


    史元傑方麵的情況依舊不好,由於王國炎事先得知了消息,有幾名重要犯罪嫌疑人在逃,目前仍在追捕之中。


    特別讓肖振邦感到意外的是,省電視台得知消息後,居然租賃了一架氣象部門的直升機,也已經趕赴現場!他們不僅要進行現場拍攝,還可能進行現場直播!


    肖振邦頓時火了起來,“這是誰的主意!誰批準的!是誰告訴他們的!簡直是添亂!通知他們馬上回來!我們不是不許他們采訪,而是擔心他們的安全!像這樣的采訪我們國家可能都還沒有過,他們是想幹什麽!他們根本沒有這方麵的經驗,萬一出了什麽問題,或者影響了抓獲罪犯的行動,誰負得起這個責任!如果他們進了省城,再這麽來個現場直播,幾百萬人的城市將會出現一個什麽樣的局麵?後果將不堪設想!”


    “肖書記,他們說了,這是中央電視台特別委派他們這麽做的。”蘇禹在電話裏委婉地解釋著。


    “中央電視台又是怎麽知道的!”肖振邦頗為詫異,大吃一驚。在中國,如果中央電視台在某個省市不打招呼就進行直接采訪,十有八九的就是中央領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據他們說,這已經得到了公安部和司法部的批準同意。”聽得出來,蘇禹努力在斟酌用詞。


    肖振邦久久地愣在那裏。


    “肖書記,”蘇禹似乎知道肖振邦此時的心情,話音顯得更加小心謹慎。“提前讓新聞單位介入,也有它的好處。它會給我們下一步的審理和辦案過程掃清障礙,減輕我們的壓力。”


    “中央電視台的采訪我們無權幹涉,但要給他們講清困難,曉以利害,尤其是不能再出問題,或者引起什麽麻煩。”


    “我們已經給他們講過了,我們還會繼續交涉。”說到這裏,蘇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肖書記,我們現在正在同王國炎聯係,隻要能阻止他們進城,我們準備接受他的條件。”


    “什麽條件?是不是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些?”


    “是。已經得到了證實。”


    “把姚戩利和耿莉麗交給他們?”


    “是。”


    “隻要答應了這個條件,他們就可以不開車進城?”肖振邦好像也不得不思考著這個計劃的可能性。


    “不,王國炎堅持要在城裏同他們見麵。”


    “你們準備怎麽辦?”


    “我們準備馬上把姚戩利和耿莉麗送到城外去。”


    “王國炎會聽?”


    “經我們分析和了解,隻要王國炎見到耿莉麗,肯定就會停車。”


    “你是說,讓他們兩個站在公路中間對王國炎的汽車實施人體攔截?”


    “肖書記,……我覺得,不能這樣說,我們會提前把這個消息通過直升機告訴王國炎他們,我們還會……”


    “那又有什麽不同!”肖振邦止不住地再次發起火來。“虧你們想得出這種辦法!這兩個是我們抓獲的犯罪嫌疑人,不是我們的人質!”


    “不隻是他們兩個,他們兩個身旁還站著我們的幹警!”蘇禹不由自主地辯解了一句。


    “那就更不行!”肖振邦愈加惱怒,“我絕不能同意!我絕不能讓我們的幹警再去冒這個險!我們的幹警犧牲得夠多了!如果再出了什麽問題,你讓我怎麽給群眾交代,怎麽給省委交代,怎麽給中央交代!又怎麽給幹警的家屬交代!”


    “肖書記,”蘇禹似乎仍在努力地平息著肖振邦的情緒,“現在的情況跟剛才有所不同。比如說,他們兩個如果是自願的呢?”


    “你是說姚戩利和耿莉麗會自願前去跟王國炎他們會麵?”


    “我們正在做工作。”


    “那怎麽能叫自願?”


    “我們隻是給他們說明情況,並沒有給他們任何暗示,更沒有給他們施加任何壓力。耿莉麗已經說了,如果姚戩利不想去,她就帶著孩子去見王國炎。她說了,有些事她要給王國炎當麵說清楚,她還會要求他立刻放下武器,要他為自己孩子的將來好好想想!”


    “這些對一個亡命徒能起什麽作用!馬晉雄就是一個例子,這血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們分析過,王國炎和馬晉雄可能會不一樣。”


    “問題是姚戩利如果不去,王國炎會答應嗎?”


    “姚戩利可能會去。”


    “又是可能!”


    “肖書記,有一個情況我還沒有給你匯報。市委書記周濤同意這麽做,他正在做姚戩利的工作。”


    “周濤?”


    “是。他正在同姚戩利談話。”


    “會有結果嗎?”


    “這是姚戩利的要求,他說他在見王國炎以前,一定要先見他的舅舅。”


    “周濤已經去了?”


    “剛到。”


    “周濤談完後,讓他立刻先給我來個電話!”


    “還有別的嗎?”


    “還是那句話,絕不能再出任何問題,尤其是不能再有任何傷亡!問題已經出得夠多了!夠大了……”


    一見到眼前的姚戩利,周濤忍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一甩手便狠狠地在這張已經發福的臉上給了一個耳光。


    他還想接著再打時,已經被身旁的幹警抱住了。


    “你這個畜生!”周濤怒目切齒,不能自己。


    這時的姚戩利早已跪在了地上,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把頭在地上磕得嗵嗵直響。“舅舅!你就打死我吧!你就打死我吧!與其讓別人打死,還不如讓你打死算了!為這事我嘔心了這麽多年,要不是為了這個家,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該死,真的是該死呀!”


    等到幾個幹警把姚戩利從地上拉起來時,隻見他滿臉是土,整個額頭都成了青的。


    姚戩利這個樣子,反倒給了人一種打是親,罵是愛的感覺。如果不是親外甥,何以會這麽打他!也許他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個效果和氣氛,一巴掌似乎把所有的憤恨和憎惡全都打沒了。不就是一巴掌麽,能讓你借此消消氣,就是十巴掌他也絕不在乎。當周濤看到姚戩利的這種表情和神色時,立刻清醒了許多,情緒頓時也平靜了起來。


    他默默地坐在那裏,就這麽一直看著聽著,足足有好幾分鍾過去了,仍然是一言不發。


    見到周濤這個樣子,姚戩利大概也感覺到了什麽,終於很快止住了哭聲,低頭彎腰的悄悄地站在那裏。


    周濤明白時間不多,而外麵的情況又是那麽緊急,來這裏是公事,並不是私事。他不能再這麽等下去,必須盡快解決問題。


    “省廳和市局是不是都已經給你談了?”


    “是的,舅舅。”


    “王國炎要見你,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知道,他一直在懷疑我,他要對我實施報複。”


    “懷疑你什麽?”


    “……懷疑我不想讓他提前獲釋,懷疑我不千方百計地為他想辦法,懷疑我不讓他保外就醫。”


    “你的權力好大!……還有嗎?”周濤終於忍住沒再發作起來。


    “還懷疑我跟他的老婆有關係。”


    “有沒有?”


    “沒有!根本沒有!他懷疑的沒有一件是真的!舅舅!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請你一定相信我!別人不相信我,你還不相信我嗎!我跟王國炎是幹過壞事,可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跟他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他覺得我是你的外甥,所以就一直在要挾我。舅舅,我是怕連累你呀,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早跟他拚了!他根本就不是個人!心狠手辣,毫無人性!人都叫他青虎,吃人都不吐骨頭!”


    “你跟他一起作案,到底有多少起?”


    “舅舅,如果說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可能有那麽幾次,要是說大的,我可以說一次也沒有!他們都說我參與了1·13,可那跟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王國炎確實跟我一塊兒去過姨媽的銀行,但他去那兒搶劫時,事先我根本不知道!我給你發誓,我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呀!他殺了姨媽的事,是他幾個月後才告訴我的!那幾個月他一直躲著不見我,後來托了人給我解釋,後來見了我給我下跪求情,還拿刀子在自己的胸口戳了好幾刀!說他沒見過姨媽,當時要是知道那是我姨媽,就是死在那裏,也絕不會開槍。舅舅,我說的都是真話,如果我知道的更早一些的話,我絕不會饒了他,絕不會!我說的都是真的,要是有一句假話,就立刻槍斃了我!”說到這裏,姚戩利聲淚俱下,慟哭不止。


    “你跟耿莉麗的關係也會是假的?”


    “舅舅,這件事你讓我怎麽說呀!王國炎在認識耿莉麗之前,我同耿莉麗一直保持著戀愛關係。耿莉麗愛我,當時我也愛她。但自從王國炎見到耿莉麗後,他就不顧一切地纏上了耿莉麗。後來又使用各種卑鄙無恥的手段占有了她,當時我正插隊下鄉,當我知道了這件事後,一切都已經既成事實了。舅舅,我給你說過的,王國炎他根本就不是個人,橫行霸道,無惡不作,什麽事情他都幹得出來。如果我們不是同班同學,我怎麽會跟他這樣的人有聯係!自從他跟耿莉麗結了婚後,我跟耿莉麗連話也很少說,你想想,我怎麽會跟這樣人的老婆發生關係?事實上是他奪走了我的女朋友,反過來他又處處不放心我,懷疑我,疑心生暗鬼,揚言要報複我。這是人做的事嗎!再說,像他這樣滅絕人性的凶犯,又有什麽樣的女人會愛他!耿莉麗恨他,從來也沒愛過他,他卻對我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對這樣的人,我又有什麽辦法呀!”


    周濤聽到這裏,心裏也不禁深深地感慨起來,姚戩利說的並不是沒道理,如果一個人沾上這樣的一個魔鬼,真是想躲也躲不了的。但不管他說的怎樣人情人理,這也僅僅是他的一麵之詞。“好了,你也不再用這麽哭了。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相信法律最終會證實一切。你說你一定要見我一麵,莫非就隻是要給我說說這些?”


    姚戩利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舅舅,你也清楚的,王國炎非要讓我去見他,無非就是這麽兩條,一個要證實他的懷疑,一個要對我實施報複。對我來說,肯定是凶多吉少,他絕不會輕易地就放過我。耿莉麗是個女人,盡管她對我有好感,但遇到王國炎這樣的殺人魔王,她也隻有服從的份兒。舅舅,我說過的,我一直不想連累你,今天這一去,將是生離死別。我之所以要見你,就是想跟你說說我的心裏話。不管我是死是活,都請你一定相信我。這個案子一破,他們肯定都要給我身上潑髒水,什麽事情都要安在我頭上。我現在隻有一個心願,就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隻要你相信我,即使我今天死在王國炎的槍下,那我也心甘情願,心滿意足了。舅舅……”姚戩利再次泣不成聲,哽咽不止。


    聽到這裏,周濤似乎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感動。也許姚戩利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就算姚戩利真的犯了什麽罪行,有他今天的這一番話,也看得出來他是要真心悔改的。“你也不必這麽悲觀,市局的幹警已經做了非常周密的部署和安排,他們還為你們準備了防彈背心,你們見麵時,周圍將有好多名百發百中的神槍手!王國炎絕不會把你怎麽樣。隻要你能證實了自己,說服了他,他也不會對你怎麽樣。因為我們還答應他隻要他不再殺人,就可以滿足他的下一個條件。”


    “舅舅,請你放心,我並不怕死,所以也根本不會怕他。我去見他,完全是我的誌願,我不僅要想辦法說服他,如果有可能,還要盡可能地製服他。我現在就隻有一個願望,就是要製止他繼續行凶殺人,即使我死了,也要換來更多人的安全。”


    “如果能這樣,舅舅現在就給你說一句本不該說的活,你要是真的能說服了他,甚至製服了他,那就是立了一個大功。對你來說,也是一個立功贖罪的重大表現。在保證人質和其他人安全的情況下,你千萬不要放棄這個機會,”


    “舅舅,你隻管放心,我一定爭取立功贖罪,我絕不會給你丟臉。”


    “時間不早了,你就馬上做準備吧。還有,你就沒有別的什麽要求嗎?”


    “……沒有,本來我還想請求能讓我帶一件防身的武器,現在我決定不要了,一來是不能讓王國炎起疑心,二來是也好讓市局的人放心。赤手空拳,我什麽也不帶。”


    “還有麽?”


    “……對了,請他們轉告耿莉麗,一定不要帶自己的孩子。孩子沒罪,不要讓孩子有什麽危險和不測。”


    周濤讚許地點點頭,“我一定會轉告,還有什麽?”


    “舅舅,沒了!”姚戩利果決而堅定。


    “戩利,你當過多年的幹警,一定要盡力保護耿莉麗,她是個弱女子,要力爭不讓她受到傷害。”


    “舅舅,這你放心!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個男子漢!我知道我該怎麽做!”


    周濤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激動。他擺了擺手,然後默默地走了出去。他再沒回頭,他不想讓姚戩利看到自己眼裏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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