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沒說。”曲知遙說話的時候,就站在姑姑的遺體前。


    真奇怪,明明是門窗緊閉,她卻感到冷颼颼的風直往她心裏鑽。


    她從心裏往外都覺得冷。恍惚之間,似乎瞧見眼前的有個溫暖結實的懷抱,她知道,走過去,投入那個懷抱裏,渾身就不會再打顫。


    可一不留神,那身影便消失不見……她能怎麽辦?唯有自己取暖。


    她原以為自己聽了苑明皙的話會失控。可想通了之後,她的聲音卻是格外平靜。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有些吃驚。


    “你在哪裏呢?”苑明皙似乎聽出了曲知遙聲音不對味。


    他的聲音在責難裏夾雜著急切。


    “領導,我們分手吧。”終於,曲知遙雲淡風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知道,雖說是自己沒有料想到會在此時此刻接到苑明皙的電話。可是她對於這個事件的走向她是早有預感的。


    隻是,若不是在此刻,她不會這麽容易地這個決定講出來。


    最後一個電話的內容,她還記得十分清楚。他說,讓她換一個稱呼,她沒有想出來,也沒有叫出來。


    也許,“領導”這個稱呼就是唯一的,她能稱呼他的。


    根本不用再換。


    “你這是什麽意思?”


    眼下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曲知遙沒有時間和心思再和苑明皙糾纏,而是直接將他電話和微信都拉黑了。


    她想的是,姑姑是做過錯事,這個她也無法否認。可現在姑姑就那樣躺在那裏,這應該可以算是為曾經的錯誤買單了。


    這個時候,姑姑不需要一個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來審判她。


    在處理完姑姑喪事,回到靜海縣之後,曲知遙第一件事就更換了家裏門電子鎖的密碼。雖說,她不認為苑明皙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她,隻是怕麻煩而已。


    她滿腦子都是處理喪事的混亂:父親遲遲不同意火化,執意要屍檢,要和三院要說法;又不打算掏錢買墓地,非要將姑姑的骨灰盒暫存在殯儀館。


    這些事曲知遙不同意。特別是明明有買墓地的錢,為什麽還要搞得那麽寒酸。她最終到底還是麻煩了小李叔叔,才將這些事情處理好。


    她離開川柳時,父親鐵青著一張臉,繼母佟潔依舊是陰陽怪氣,而弟弟曲淘淘險些將她推倒在冰麵上。


    曲知遙知道,他們沒有花到姑姑的錢,他們恨她。


    唉,姑姑已經離開了,川柳沒有什麽令她留戀的了。


    ……


    上班那天是周五。剛到市裏借調一天,就請了好幾天的假,曲知遙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單位之後,她特意去了季曉辦公室。


    “局長,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家裏……”


    “這有什麽,家裏有事有什麽辦法。知遙,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對了,上回你的發言材料寫的真不錯。”


    曲知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馬奔、陳佳的家、連同他們父母家都住在附近。他們說吃膩了單位的飯,寧可回去簡單做口吃的,或者是去父母家裏蹭飯。曲知遙羨慕他們的好福氣。


    陳佳說道:“小曲,李剛主任已經把你的飯卡放在桌子上了。你家裏離得遠,中午可以在辦公室午休,沒有人打擾。”


    曲知遙心說,這自然是好事,中午屋裏沒有人,她可以利用這午休的時間寫作。


    在去食堂等電梯的時候。曲知遙又遇見了杭濤。這次她倒是留心看了一眼他的穿戴。他仍舊穿著一件貌似平平無奇的半肩袖。可戴著的兩個手串應該都是價值不菲。


    之前她不清楚,如今知曉了杭濤的家庭條件之後,她有點詫異,他為什麽每頓飯都要去食堂吃呢?這難道是一種變相的低調嗎?


    “杭哥!”曲知遙先打個招呼。他原想著,對方可能就是會答應一聲或者點一下頭。


    可誰料杭濤居然開口詢問道:”好幾天沒看見你了?”


    “是的,我這幾天請假了,家裏有點事情。”


    “你大學是學什麽專業的?”杭濤問了一句。


    “漢語言文學。”


    “那你的語文成績應該不錯。”


    “還算可以吧。”


    “小學生的語文你能不能教?”


    聽見杭濤問了這句話,曲知遙更覺意外。原來他之前鋪墊了這麽多,應該是想要問他這句話。


    “小學生的語文應該沒什麽問題。”曲知遙沒有過多的謙虛。


    “看你像是個靠譜的。不過這學生……”杭濤皺了皺眉,“我想每周末占用你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幫助小學生學學語文,寫寫觀察日記什麽的。”


    “周末?”曲知遙在心裏盤算了的時間。覺得是能夠抽出這兩三個小時的,她懇切地說道,“杭哥,你說的是你家孩子吧?上幾年級了?現在的語文的課業壓力是比以前大些,都提倡大語文。而且考試時拉分還會拉的很多,不像過去,隻是在理科上會拉分,語文成績都上下都差不太多。”


    “女孩兒,剛上小學,是一對雙胞胎。”


    提起這兩個孩子時,杭濤講話的神情與剛才都不一樣了,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你有空閑就最好了,不過我們講好了這是有償請你教課,若是你執意不肯收錢的話,那我就不麻煩了。”


    “杭哥,你這說的是哪的話?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怎麽能收你的錢呢?”


    杭濤笑了起來:“你很有錢麽?大冷的天兒,站在外麵等公車!”


    那句話說的真對,貧窮和愛是無法掩飾的。在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曲知遙是竭力掩飾自己的貧窮的,特別是在上大學的時候。


    別人給他的任何東西,她都要很快的還回去。哪怕是室友給她的一瓶酸奶,也會讓她壓力很大。更別說冬季裏的時鮮水果。別人好意遞給她的,她總要買些再還回去,其實那些東西若是她自己,是根本不舍得吃的。


    她不好意思說不要,也不好意思不將這份人情還回去。


    即使是和死黨肖樂交往,她也堅持著有來有往。不肯占人家的一點便宜。時間一長,肖樂也就習慣她的這種處理方式。


    這樣令她攢錢之路更加艱難。


    別人花錢花慣了,根本不用多想。可她哪裏能那樣?


    若真是那樣暢快地花錢,她哪裏會攢下買房子的錢?


    和苑明皙在一起之後,她也是這樣,隻除了那次她父親生病,苑明皙提出要給她轉賬。再有,就是他提出買房子被她拒絕。剩餘的時間裏,苑明皙從未和她談論過經濟上麵的問題。


    小的時候,曲知遙覺得自己將自己的貧窮隱藏的極好。可隨著年歲一天天大起來,她也漸漸明白,別人不提並不代表她隱藏的好,而是基於人家的禮貌素養,不忍往她的傷口上撒鹽。或許在人家的意識裏,這世上本沒有那麽多缺錢的人。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一個人,會直接戳破她一直在努力隱藏的真相。


    她原以為自己聽了這話,心情不會很好,甚至會下不來台。可見了杭濤的眼神卻是極為坦蕩。她也很快釋然。


    原來,有的時候,直截了當也有直截了當的好。


    她又聯想到昨日杭濤開的豪車,覺得人家是有資格說出這句話的。想到這裏,她也微笑起來,說道:


    “杭哥,你說的對。我經濟條件的確一般。還沒有攢夠買車的錢。”


    “條件一般的人有很多,這沒有什麽好難為情的。有錢就去賺,這才是聰明人做的事。你先不要想著理由拒絕,因為,你並不一定能夠勝任我家的工作,也許去了一次你就不會再去。”


    這些話實在曲知遙沒法拒絕,她想了想,還是說道:


    “杭哥,我不太明白,你,你的條件為什麽不找更專業的老師?反而讓我這個非師範專業的人去?”


    杭濤簡直要笑起來,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瞧著曲知遙,說道:“你以為我沒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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