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傍晚,時辰小兩口突然來到李聽梵在高新區的住處。這時方黎還沒回來,李聽梵正在廚房忙活著。


    “你這丫頭,總是當不速之客,你一個人來也就罷了,小範難得登門,你總得讓我有個思想準備呀!”


    李聽梵甩掉手上的水,端上一盤洗好的南果梨,笑著責怪時辰。


    時辰不知為什麽那麽高興,起身抱住李聽梵在客廳裏轉了一圈,一點也不像平時那副穩重端莊的樣子。


    “聽梵姐,別忙了,等姐夫回來,我和小範要請你們倆去吃燒烤呢!——今天有喜事,一會兒我才能告訴你。”


    “這工夫還不回來,隻怕你姐夫在他那個博士後同學那裏吃過了,可惜你這份好心了!”李聽梵開玩笑說。


    “不會的不會的!”時辰搖頭,“剛才我給姐夫打過電話了,他答應回來的。”


    “那也不能讓你破費喲!正好,”李聽梵興致勃勃地說,“今天我買了不少菜,本來就打算好好犒賞犒賞他,咱們就在家裏吃吧,不比煙熏火燎的吃什麽燒烤好?你姐夫對咱這高新區貢獻大著呢,算得上半個總設計師了,應該慰勞慰勞他了!”


    說說笑笑間,門鈴響罷,方黎健碩的身軀走進來。不待開口,時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老師,您好。”


    李聽梵呆住了。


    時辰笑著轉身摟住李聽梵:“從現在起,我就應該改口叫你‘師母’了!”


    小範在一旁高興地揶揄說:“時辰考上方教授的研究生了,所以她興奮得像是精神失常了似的。”


    “原來是這樣!”李聽梵叫道,“你們都知道,隻有我蒙在鼓裏呀!”語氣裏卻是替時辰高興。


    “瞧你說的,當初不是你向我推薦的嗎?”方黎換上拖鞋,準備下廚主灶,“我可是好幾年沒帶碩士生了。這回看你的麵子,才決定親自帶她的,不過她報的也是碩博連讀,在職研究生。”


    這事說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次聽時辰講,正在備考市委黨校研究生,本身是研究生畢業的李聽梵當即表示反對,說那是專門培養黨務幹部的,不屬於國民教育係列,既然想讀,幹嗎不報個正規院校?時辰說黨校比較好考,而且也找到關係能關照一下。李聽梵當即給方黎打電話,叫他給所在大學的碩士生導師推薦推薦,爭取讓時辰報名參加考試。後來一忙,她便沒再過問這件事,沒想到方黎卻不聲不響地辦完了,而且還辦得這樣圓滿。


    “那今天晚上更得請你了,權當為你祝賀。”李聽梵開心地說。


    “師母……”


    “哎哎哎,別叫得那麽難聽,我可不給你當什麽師母,你還是叫我姐吧!”李聽梵打斷她,深情地瞥了方黎一眼,“當年我也是他的學生哩!”


    盡管小範和時辰一再動員,方黎和李聽梵還是都不同意出去吃。無奈,小兩口爭著進了廚房,讓老師夫婦倆坐在屋裏享受現成的。拗不過他們,李聽梵和方黎隻得答應了。


    客廳裏安靜下來。李聽梵拿起一隻梨遞給方黎,問起老爸的事。她已經看明白了,丈夫自始至終都在關注著父親的冤案,並且一直沒放棄為之奔走,隻是他不曾透露過內中的細節。她明白他的心思,他是不想讓自己跟著憂慮煩惱,擔驚受怕。


    想到這裏,李聽梵心頭又一次湧上一陣溫馨。


    方黎說,案情獲得突破是因為出逃境外的省交通廳廳長被國際刑警組織從一個非洲小國抓獲引渡回國,由此那些隱藏在黑幕中的一切秘密交易都大白於天下。穆天劍平時在工作上與李蘇寧就常有矛盾,加上他一直覬覦常務副省長的位置,所以處心積慮地想把李蘇寧打下去。交通廳由李蘇寧分管,因為幾項工程存在問題,李蘇寧沒少批評這個廳長,後來又有人舉報他在高速公路施工中收受巨額賄賂。李蘇寧把舉報材料批轉監察部門查處,這迫使廳長狗急跳牆攜贓款出逃。穆天劍與廳長是出自同一個村子的老鄉,廳長在仕途上一路都得到了穆天劍關照,當然經濟上兩人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交通廳廳長逃到境外更是穆天劍一再暗示的結果,臨走時,穆天劍指使廳長留下了幾封“檢舉”信,把自己貪汙受賄、營私舞弊、失職瀆職的劣跡都推到常務副省長李蘇寧的頭上,金額數字、來源去向、時間地點、關聯人物說得一清二楚,甚至把自己出逃也說成是李蘇寧幫忙辦的證照,一下子把李蘇寧推到了百口莫辯的地步,加之其間發生的煤礦透水死亡多人的嚴重事故,李蘇寧就此以瀆職受賄多項罪名而被停職審查。


    交通廳長歸案後,很快便竹筒倒豆子般把全部涉案情況坦白得幹幹淨淨。於是穆天劍被以開會的名義召進北京,旋即被限製行動自由,接受“雙規”。看到交通廳長出現在麵前,他沒再做任何辯解,痛痛快快地承認了所有指控,並且交代出更多在任期間濫權亂政、收受賄賂、賣官鬻爵乃至道德敗壞、玩弄女性的嚴重違法亂紀行徑,對李蘇寧的誣陷自然也就徹底澄清了。


    李聽梵靜靜地聽著,一言未發。方黎講完了,她仍舊默默地坐在那裏,許久,才起身走到窗前。那裏有一盆葉片飽滿的蘭花。這是父親平時最珍愛的一種花,被稱為“花中君子”。上次回家看望母親,她什麽也沒帶回來,隻帶了這盆含苞待放的君子蘭,現在雖然花期已過,但她仿佛仍能嗅到那種沁人心脾的清淡花香。君子蘭開花從來不張揚,花氣也不濃鬱,可是卻韻味悠遠,令人沉醉。她想到上午在魏東的辦公室父親講的那一席話,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李蘇寧副省長,自己的父親,正是讓許多人景仰的真正的響當當的共產黨人。


    很快,六菜一湯端上桌。這餐飯吃得輕鬆愉快,氣氛活躍。方黎誇張地說,這是結婚十多年來吃得最可口的一頓家常飯,時辰的手藝聽梵簡直沒法比。李聽梵笑道,你可真是沒良心,為了適應你這南方人的口味,我連自己的餐飲習慣都改變了,辣的鹹的都不敢做,事業上沒大出息,廚藝倒長進不少,你還不滿意。


    飯後,小範時辰起身告辭。方黎說,夜色正好,咱們不妨一起出去走一走。於是四個人相傍著出了門。


    118


    經過幾年奮鬥,高新區正以一日千裏的速度飛快發展。李聽梵到任後,在方黎的指導下,對原有規劃進行了較大調整,一些高汙染項目和落後產能項目被淘汰掉,現在的布局更加科學合理,it產業區,前沿科技區,院校區,金融區,輕工業生產區,機械產業區,生物工程區,生活區,休閑區,商業區,都在按部就班地建設當中,其中一多半已經初具規模。利用原有的丘陵溝壑,還從楊柳河引水建起了一大片人工湖,兩條通向山外的隧道相繼開通,寬闊的馬路,彎曲的甬道,登山小徑,點綴在山間的長廊棧橋各色亭台,加上大麵積植樹造林,空氣清新度大大優良於隔著玉佛山的老市區。當初幾百元一平方米的住宅,現在已經攀上了六千元大關,在高新區買一套住宅成為市民競相攀比的消費目標。


    都說秋高氣爽,其實秋天的夜晚更令人心曠神怡。一輪皎潔的明月懸在天際,數不清的星星笑嘻嘻地眨著眼睛,微風拂過,隱隱有鬆濤低吟。時辰牽起小範的手,不自禁地哼起歌來。順著青石小路登上玉佛山,看著燈火輝煌雛形初展的高新區,李聽梵有一種由衷的自豪感和成就感。這一刻,她特別想聽一句丈夫的肯定,這比那些上級領導、專家學者的話更令她期待。


    方黎站在山巔,山那邊是市委黨校新校區的工地,也是燈火通明,一片忙碌,一座座塔吊的影子在燈光中顯得很巍峨。轉過臉,他看著高新區遠處的一片預留地塊,突然笑了:


    “聽梵,我想如果把我們省情研究所遷到這裏來,省裏會不會同意?”


    李聽梵一愣,沒來得及回答,時辰先拍手說,那當然好了,那樣聽梵姐就不用天天掰著手指頭盼著老師回來,我也有更多機會當麵向老師請教了!


    見李聽梵沒回答,方黎開玩笑說:“怎麽,你這工委書記兼主任不歡迎?”


    李聽梵心裏是難以言述的欣喜。這是她來到開發區之初就有過的想法,隻是當時她不曾動過讓方黎把整個單位遷過來的奢望,隻希望他能轉到自己身邊來工作。極力促成高職院籌建,她就有這個想法,希望丈夫以後能到這所新學院任職,不料方黎卻推薦了他在法國讀博士後的同學。李聽梵現在已經對高新區有了深厚的感情,她覺得,自己付出心血和汗水的這塊土地承載了自己下半生的夢想,現在如果叫她離開這裏,她會受不了的。此刻方黎提出這個設想,她當然求之不得,但她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個玩笑而已。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方黎鄭重地說:“我可不是開玩笑哦。那天景林書記去看望嶽父嶽母大人,我還對他提過這個設想。他非常讚成,說研究機構長年困在大城市裏,本身就是脫離實際。他讓我找主管省長探討一下。對了,他還打聽你呢,而且一直關注著你這個海外學子園的進展情況。你可能不知道,給他提供信息的就是這個小時辰——”


    他拍了拍時辰的肩頭:“她寫的一篇內參稿,省報轉發後景林書記看到了,這才批轉給盧部長,要求認真加以總結,盡快在全省推廣的!”


    時辰羞澀地笑笑。


    李聽梵拉起時辰的手,另一隻手攬在方黎的腰間,心裏洋溢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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