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由北京飛來的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班機平穩地降落在莫斯科謝列門傑沃2號機場。哈文昆率領的濱州市經濟貿易考察團一行二十餘人走出停機坪,市政府駐俄商務協調辦主任,也是騰鼇集團駐俄貿易總代表慕鐵前帶著手下一幫人早早就等在出港大廳了。為了讓領導臉麵上有光彩,慕鐵前還花錢雇來一群留學生在機場大樓外麵打著橫幅,舉著中俄國旗齊聲高喊歡迎口號,那陣勢不亞於國家領導人到訪。哈文昆一眼看到石榴也站在迎接的人群裏,苗條挺拔的個子鶴立雞群般比五短身材的慕鐵前足足高出半頭。


    市人代會閉幕第二天,哈文昆就動身了,先在北京盤桓幾日,辦妥一應手續,這才直飛莫斯科。這次他帶了一批民營企業家,名單上原本有於先鼇,可是臨行前召集這些人進行出國教育時,於先鼇聲稱自己腰椎間盤突出症犯了,無法長途飛行,決定派石榴參加這個考察團。而此時石榴已經搭乘“謝苗諾夫號”隨同一批貨物先行出發了。


    由於定位在經貿洽談,負責接待考察團的是“麗茲?卡爾頓”集團,但畢竟有官方身份,所以哈文昆稍事休息,便由慕鐵前陪同前去拜訪莫斯科市政府。走進莫斯科市政廳那間帶有濃鬱羅曼諾夫王朝時代曆史痕跡的會客室時,盧日科夫市長與他們禮節性寒暄後,便把“麗茲?卡爾頓”集團歐亞大區總裁伏蓮依娃介紹給他們。哈文昆知道伏蓮依娃與騰鼇集團有很密切的商貿關係,也知道她曾多次造訪濱州市,但卻一直沒與她見過麵。


    考察團入住在莫斯科開張不久的麗茲大酒店,歡迎晚宴也在這裏舉行。伏蓮依娃與哈文昆並肩而坐,他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法國高級香水的味道。這個女人看上去五十歲上下,由於保養得好,麵部皮膚細嫩如鵝蛋清,精心修飾過的眉睫、唇線襯著兩隻暗藍色的大眼睛,加上豐腴而不顯臃腫的身材,顯得姑娘般風姿綽約,別有一番異國美人的情調。哈文昆暗想,這女人年輕時一定也是個招男人喜歡的尤物。


    服務生布菜之際,伏蓮依娃用俄語介紹說,這家酒店的前身是莫斯科國際旅社酒店,後來被美國“麗茲?卡爾頓”集團投資億美元買下後改建成“世界最豪華酒店之一”,它的特點就是頂級消費、頂級享受,一份“沙皇早餐”價值便達5000多元人民幣,這種早餐是嚴格按照沙皇的“皇室食譜”製作,包括水晶香檳、白鯨魚子醬和一份塊菌煎蛋。


    “譬如這瓶1961年釀造的chateaupétrus紅葡萄酒,折和成貴國人民幣,約合52萬元。”伏蓮依娃舉起手裏的高腳杯,帶有幾分自豪說。


    不光哈文昆,在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把眼光盯在手裏的酒杯上,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似乎泛著軟黃金般的光澤。


    哈文昆舉杯道謝,連說在這樣奢華的酒店下榻,實在過意不去。聽罷慕鐵前翻譯,伏蓮依娃優雅地笑著一攤雙手,說不必客氣,這家酒店就是她所掌管的歐亞大區分公司投資的。


    在座的客人們都有些瞠目結舌,看著伏蓮依娃宛如麵對一位女沙皇。


    第二天上午,哈文昆專門去了中國駐俄大使館一趟。這次俄羅斯之行,他的重要任務之一是選定一個俄方市或州與濱州市建立友好城市關係,事先國家有關部門已經與大使館做過溝通。大使不在,文化參讚接待了他,並且告訴他,經與俄方商洽,本著對等、互利、城市特征相近等原則,俄方建議由遠東濱海邊疆區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市與濱州市結為友好城市。乍一聽,哈文昆多少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俄方這樣決定是有道理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有個中國名字,叫海參崴,原本是中國領土,清代晚期被沙皇俄國奪占。那個城市與濱州一樣,也是以外貿為經濟支柱,規模卻比濱州大得多,據說在全俄排第六位。想想濱州隻是個新興城市,名不見經傳,能與這樣一個有著悠久曆史的著名城市稱兄道弟,也算可以了,哈文昆的心裏平衡了一些。


    參讚說,符拉迪沃斯托克市政當局對與濱州結親很有熱情,他建議哈文昆返程時可以直接飛去一趟,把締約的事抓緊辦了。哈文昆想想說,這事還是要認真籌備一下,屆時搞一個隆重的儀式,畢竟這是濱州建市後結成的第一個友好城市,不能過於草率。參讚聽罷表示讚同,並說正式簽約時,大使館可以派人親赴遠東參與其事。


    回到酒店,考察團其他成員與伏蓮依娃帶領的“麗茲?卡爾頓”集團談判班子進行的交涉已經接近尾聲。由於事先有過意向,所以幾項大的合作項目洽談得都很順利。伏蓮依娃的女強人風範展示得淋漓盡致,既不卑不亢,又顯得很大度,投資濱州市“俄羅斯風情一條街”建設,參與鯨魚灣港保稅區開發,入股騰鼇集團國際經濟貿易總公司期貨經營,她都答應得很爽快,動輒出手上億盧布,令濱州市這群井底之蛙大開眼界,真正認識了什麽才叫“國際投資大鱷”。哈文昆走進談判大廳時,伏蓮依娃熱情迎上來與他擁抱,並拉他坐在自己身邊,而這一側全是俄方人士。慕鐵前見狀急忙繞過來坐在哈文昆身邊。


    伏蓮依娃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大通,慕鐵前翻譯說,她的公司與濱州市有過很愉快的合作,這次“議長先生”親自率團前來,並且提出這麽多大項目尋求合作,充分說明對“麗茲?卡爾頓”集團的信任和器重,她為此而自豪並表示感謝,並且決定,今後集團在歐亞大區的發展重點要移向中國,特別是具有廣闊發展前景的濱州市。


    哈文昆被她稱作“議長先生”,感到既新鮮又得意,扭頭低聲問慕鐵前,協議是不是已經敲定。慕鐵前見俄方翻譯不在場,便毫無顧忌地說都搞定了,這娘們雖然迷人,和咱中國人打交道智商卻不行,百依百順的。聲音很大,對麵桌上的濱州市官員們都笑了,那些俄國佬不明所以地也跟著傻笑。


    哈文昆冠冕堂皇地說了一些場麵上的官話,慕鐵前則一本正經地翻譯給伏蓮依娃和她手下人聽。最後約定回去後各自把文件準備好,濱州市考察團離境前正式簽署。於是雙方握手告別,皆大歡喜。


    切爾基佐夫斯基集裝箱大市場位於莫斯科市區東部,占地20多公頃,據說是歐洲地區最大的零售批發場所。哈文昆一下車,就感覺到它的規模遠超過自己想象。聽身旁的慕鐵前一口一個“一隻螞蟻”,他不解地問是什麽意思,慕鐵前笑著說,這個地區名叫伊斯梅洛沃,在這裏經商的華人說不好俄語,就按諧音把它叫成“一隻螞蟻哦”,其實它與螞蟻毫無關係。


    出國前,市外貿局提供的材料說,全市輸俄商品中大約有價值12億美元的貨物在這個市場被俄方扣押,而慕鐵前介紹說,其中騰鼇集團就占了九成以上。市外貿公司是國有企業裏的對俄貿易大戶,但它的主打項目多為工程機械、汽車礦石、木材建材一類,而且客戶集中於遠東地區的海參崴,所以損失不是很大,騰鼇集團則不同,它的交易品種多為服裝、鞋帽、小型家電、日用百貨、兒童玩具等,這些正是俄方此次治理“灰色清關”所著力打擊的對象,所以數千個集裝箱被突然扣下,算得上是血本無歸。為此,於先鼇得知哈文昆要帶隊訪問莫斯科,曾特地打報告希望能給他們呼籲呼籲,爭取能通過政府間的溝通渠道使俄方有所緩頰,盡量幫助騰鼇集團挽回損失。這件事,哈文昆當然不能不管。


    哈文昆默默地沿著冷清的大街往前走。由於有被稱為“阿蒙”的特種警察嚴密把守,數以千計的商戶都緊關著拉閘門,市場裏一片蕭條,倒是外圍一些不高的建築裏時有人流出入。慕鐵前介紹說,那都是專門為這個市場服務的,有護照簽證處,運輸物流中心,錢莊,華商宿舍,旅社,中餐館等,它們都是這個市場派生出來的,也為市場的正常運轉提供了很大便利。


    “護照不是大使館負責嗎?這裏怎麽還有黑簽證?”哈文昆不解地問。


    “在莫斯科,沒有什麽辦不了的事,隻要有錢,那些大鼻子本事大著呢!”慕鐵前說,“比如那家‘華商登記注冊服務中心’,能幫你解決文件過期問題,甚至幫你更換過期護照,辦一次隻需要兩三千盧布;有些中國人護照丟了,他們照樣能幫你解決,隻不過要花一兩萬盧布。當然這些交易都是地下進行的,在拿到新的身份證明之前,中國人連房門都不敢出去,若是被那些黑心警察抓住了,不罰你個傾家蕩產才怪呢!”


    從下一個出口轉上另一條街,哈文昆注意到一幢幢俄式尖脊紅樓幾乎家家都貼著中國的福字或春聯,不少窗戶上還掛著大大小小的中國結,儼然變成了中國民居。慕鐵前啐了一口,罵道,伊斯梅洛沃區的租房價格已經超過北京,和莫斯科最好地段的房子相差無幾,這都是被中國人抬起來的,一個小小的一居室每月也要2000美元,另外還要支付中介人2000美元,交給房東保證金2000美元!而在切爾基佐夫斯基市場開設之前,這裏的房租連現在五分之一都不到。中國人多了,連帶著其他地區租給中國人的房子也跟著漲價,這兩年,他那個協調辦的房租也提高了兩倍。


    哈文昆留心聽著,打聽道:“其他城市,比如索契的房價呢?”


    慕鐵前不明白他何以會問到俄羅斯的一處度假勝地,含糊地說,那裏的華人少,房價不見得能像莫斯科這樣高吧?


    沉默一會兒,哈文昆擔憂地說:“俄國佬這回看來是動真格的了,恐怕你們於老板這回要傷元氣。”慕鐵前笑了笑,說不至於那麽嚴重。見哈文昆探詢地望著自己,他解釋說,發到切爾基佐夫斯基的這批貨物主要是服裝,利潤率在200%—300%之間,而其他商品比如眼鏡架、首飾、打火機等,毛利率甚至可以達到400%—500%,家具和食品也在200%以上,在被扣押之前,已經出手一半多,即使剩下的全都損失掉,也能大體上保本。


    “你們老板那麽精明,當然心裏有數,不然還能那麽氣定神閑地穩坐釣魚船?”哈文昆笑道。


    往回走的路上,哈文昆用征詢的口氣問慕鐵前,在國外待了這麽多年,回去換個崗位如何?並說準備建議於先鼇,由慕鐵前擔任騰鼇國貿的總經理。


    “那是濱州企業改製的一個品牌,必須有個得力的人挑大梁,我看你很合適。”


    慕鐵前聽說要給他這樣一個肥缺,喜出望外,連聲說謝謝哈主任栽培。


    石榴沒參加考察團在莫斯科的活動。她獨自來到阿爾巴特大街拐角處的一家咖啡屋,在一張掩在屏風後的兩人吧台前坐下,要了一杯速溶摩卡咖啡,慢慢攪拌著。這是俄羅斯有名的咖啡,有一股軟巧克力的可可香氣,隻嗅一下,便令人陶醉,隻是價格貴得驚人。


    一個身著厚呢大衣、頭戴深藍色寬簷帽、打扮與普通莫斯科人無異的中年漢子走到石榴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石榴沒抬頭,隻是問了一句:


    “喝茶嗎?我記得你是不喝咖啡的。”


    來人是賈偉達。接到慕鐵前的秘密電話,他便從幾十公裏外的郊外趕來了。


    “這裏的茶我喝不慣,全變成他媽的大鼻子洗腳水味道了,還是要杯酒吧!”他甕聲甕氣地說,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石榴這才抬頭望望他。不到兩個月,這家夥變得又瘦削又憔悴,全然沒有了在國內當總經理時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兒。她打個響指,叫來白衣黑馬夾係著蝴蝶結的男侍者,叫了一瓶斯丹達名品伏特加。


    賈偉達給自己斟上,一口下去半杯,長出一口氣。見石榴不開口,忍不住又罵起來。


    “你們他媽的在國內花天酒地,把我老賈發配到這裏,成天躲在那座小木屋裏不見天日,七八天沒個人搭理,名義上是總代表助理,屁!代表處裏哪個人把我當盤菜了?你來了正好,跟老板說說,死活這回我得回去!別人捅的婁子,憑什麽要我來背黑鍋?”


    他的聲音漸漸高起來,還要往下說,看到石榴那雙淡藍色眸子冷冷地盯著自己,便知趣地住了口,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在電話裏他可以撒潑,麵對麵坐著,他對這個冷豔的混血女人還是有幾分怵意。


    “不讓你回去自然有不讓你回去的道理,這是為你負責,也是為公司負責。你想想,幾十條指控都加在你身上,回去之後,你還有生路嗎?不掉腦袋,也要在監獄裏蹲一輩子!哪頭輕哪頭重,這點賬你還掰不開?”


    “那些指控哪條能落在我姓賈的身上?別把我逼急了,豁出去來個魚死網破,大夥兒全栽進去!”賈偉達氣急敗壞地說。


    石榴冷笑一聲:“魚死網破?你要把公司搞垮了,老板能饒了你?就算你能跑掉,老婆,孩子,她們以後還想好?”


    賈偉達呆呆地盯著酒杯,忽然伏桌上哭起來,身子劇烈顫抖:“我回去……就是想看看女兒……這兩個來月,我想她想得,想得都……都要瘋了!好幾次,好幾次我做夢,做夢……夢見她在學校裏被,被人欺負……說她爸爸是,是個逃犯……”


    石榴任由他啜泣,過了一會兒,從手袋裏拿出一疊照片,甩到他眼前。


    “小佾很好,我經常去看望她們娘倆,孩子不像你想得那樣,過得很開心。”


    賈偉達迫不及待地撕開裝照片的紙袋,取出女兒的照片,貪婪地一張張仔細看著,慢慢地,眼眶又紅了。


    “小佾,好女兒……爸爸對不起你……”


    石榴起身,扔下一疊鈔票,這是一萬美元。


    “自己照料好自己吧,缺錢了就開口說話,該讓你回去,我會告訴你的,不過現在不行。薑大明說,你已經被上網通緝,隻要在國內一露麵,馬上就會成為落網的魚蝦。”


    看著賈偉達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石榴忽然冷冷補上一句:


    “而且據老板說,新來的市委書記正在追查白專員死亡的案子,這意味著什麽,我想你心裏比我清楚!”


    “真的?!”賈偉達剛剛平靜一些的麵孔一下子又變得煞白,聲音竟然顫抖起來。


    賈偉達的反應令石榴愈加確信自己的猜測有道理,其實她這句話不過是敲山震虎,白逸塵事件的底細她並不清楚。


    身為於先鼇的養女,位居騰鼇集團“四大金剛”之首,又被老板作為接班人培養,石榴在公司內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一不二的人物。近一兩年來,於先鼇授權她處理集團日常事務,大小事情基本都是她來拍板。但石榴隱隱感覺到,有些事情,於先鼇始終不曾向她交底。比如自己的身世,於先鼇每次都是語焉不詳,有時候問得緊了,他便打著哈哈說,女兒,老爸不會把秘密帶到地下去,該你知道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你,但現在你知道得太多,沒有好處。問起親生父母,於先鼇隻告訴她,爸爸在她出生之前就死了,而媽媽是俄羅斯人,生下她後便隻身返回了俄羅斯。由於不了解內中的前因後果,石榴一度對親生母親暗生恨意,認為她無論有什麽理由也不應該把自己的女兒扔下而遠赴異國他鄉。不過隨著年齡增長,她對母親當年的無奈之舉開始有了一定的理解。


    石榴天性豪爽外向,看上去性格冷傲,敢愛敢恨,不像小家碧玉式的女孩兒那般多愁善感,似乎是個沒有心計不藏私曲的人。其實這隻是她的外表,私底下,她對許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見解,特別是受命主持騰鼇集團日常業務以後,變幻莫測的市場風險,刀光劍影的商務折衝,爾虞我詐的人際交往,每一天都在磨礪著她的神經,使她一天天成熟起來,對社會,對人生,對親情,都有了與普通人迥然有異的認識,這種成熟甚至超過了她的年紀。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石榴逐漸意識到,於先鼇雖然已經決定要培養自己成為這個商業帝國的女王,卻並沒對自己完全敞開心扉,至少在心底某個角落裏,多多少少還有一些秘密不想讓自己知道。譬如他與老大的關係,兩人何以結成那樣一種難以說清道明的離奇關係,這種關係始於什麽時候,在這種關係中,彼此的利害糾結是什麽,石榴左思右想也琢磨不透;再譬如白逸塵死亡事件,按說作為一個民營企業主,於先鼇完全沒有必要關心這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但他卻好像自始至終在跟蹤著這件事的發展,而在石榴麵前卻又不肯表現出來。石榴記得哈蘇莫來鼇宮索要四十萬元買車錢那天,薑大明來了。於先鼇找借口把石榴支開,但石榴卻在門外聽到兩人的對話。


    薑大明說:“老大讓我告訴你,還是想辦法把姓賈的處理了為好,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於先鼇似乎不以為然,答道:“沒有那麽嚴重吧?我把他發配到那個地方,閻王爺都找不到!8號樓的事我和匡市長談過,損失應該由市政府埋單,不過如果市長實在為難,那就記在騰鼇集團賬上好了,不管多少錢,我都認了。等把這邊的事擺平,過個一年半載,誰還記得追究他的責任?”


    薑大明說:“哪有這麽簡單!老大說,新來的那個主兒盯上白逸塵那件事了!”


    於先鼇笑道:“我看老大有點草木皆兵了!”


    薑大明憂心忡忡的聲音:“當初姓賈的在莫斯科時,可是他給白專員買的藥啊!”


    ……


    當時石榴就意識到,安排賈偉達偷渡出逃,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在塌樓事故中負有首要責任,背後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但於先鼇為什麽也熱心於這件事,她卻想不明白。


    此刻看賈偉達臉色大變,她知道這才是他心底最大的一塊病。


    的確,這是一個賈偉達不敢為人道及的秘密。一年前,賈偉達接到集團調令,由駐俄羅斯貿易代表處總代表任上回國擔任新成立的鯨龍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一職,正在打點行裝,忽然接到薑大明的電話,委托他購買一批藥品和針劑。具體藥名今天賈偉達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但後來聽說其中治療糖尿病的藥劑被轉送給行署專員白逸塵,而白逸塵用著效果很好,還有意讓駐俄商務協調辦繼續采購,當時他還有些得意。誰料時間不長便傳出白逸塵因用藥不當而暴卒的消息,事發當晚,薑大明把賈偉達找去,說是那批藥有問題,他這個購買者恐怕難逃幹係,出於對他的保護,薑大明要求他對這件事守口如瓶。賈偉達出了一身冷汗,連連點頭,對薑大明感恩戴德。不過事後他反複琢磨,怎麽也想不通用著好端端的藥劑怎麽突然會致人死命!他隱隱約約意識到,那些當官的之間在這起死亡事件中肯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不敢把這個疑問提出來,隻能按照薑大明的吩咐去做。本來一年多過去了,事情似乎已經風平浪靜。可是現在如果真像石榴說的那樣,新市委書記追查這起案子,那麽那些人必然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推。假如的確是因為藥劑問題導致白專員身死,那自己可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以薑大明那些人的為人,他們是不會出麵替自己開脫的。


    想到這裏,賈偉達頓時委頓下來,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倒著伏特加酒。


    天,黑透了,風卷著雪花撲打著咖啡屋外麵的百葉窗,發出淒厲的尖嘯聲,令人心裏一陣陣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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