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亥時,樂二娘和楚燕還在廂房休息,又聽見房上有聲音。樂二娘道:“看來前幾日的那個賊和尚又來了。”


    楚燕道:“姐姐,這人到底是誰,為何屢次三番找我們麻煩?”


    樂二娘搖搖頭,回道:“上次天黑,他距我丈遠,我看不清他,隻知道他身著僧袍,但舉止卻不像寺中之人,說話也異常怪異,還不停打聽我們母女的事情。”


    楚燕拿起劍,嗔道:“一定是個花和尚,采花居然采到這佛門之地,真是膽大妄為,這次我絕饒不了他。”


    樂二娘也拿著劍和楚燕一起走了出去。兩人抬頭四處張望,隱約間見有兩個黑影從房頂穿了過來。他們慢慢逼近,一瞬間閃到另一側,跟著就從房上跳了下來。


    二娘怒道:“這次居然帶了幫手,妹妹你先退後,叫我領教他的高招。”跟著就向前刺去。


    隻見這黑影速度極快,見二娘出劍,後麵那人說道:“小心。”話音似隨口脫出,瞬間他就把前麵那人拉到一旁。這劍襲來之時,說話這人側身一躍,伸手抓住二娘的手腕。二娘看不清這人,亦看不清這人的動作,隻是盲砍,而這人卻像能看到一樣,左右躲閃,趁機右手捺住二娘的內關,左手向她的小臂推去,驀地裏把她手中的劍打落在地。


    “好厲害的擒拿手。”二娘大驚。


    此時十二梅聽見院中有動靜,便和十三梅趕到院中,見幾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刺客,就欲拔劍相迎。


    這時一個聲音喊道:“娘,是我。”


    樂兒娘聽這聲音稚幼,七分柔裏帶著三分剛,說話確實像自己的畢兒,就大喊一聲:“十二梅,且慢動手。”


    十二梅和十三梅立時拜拳跪地,不敢說話。


    二娘瞪大眼卻看不清這人,幽幽問道:“畢兒,是你麽?”


    烏必樂圖道:“娘,是我,你果然在這裏。”


    樂二娘一陣大喜,問道:“你不是在遵義麽?怎麽跑這裏來了?”


    文釗心道,樂圖兄弟的娘居然住在雲國寺,適才寺裏的尼姑說宮莊的人也住在此處,樂圖兄弟家族如此顯赫,不但家中有護衛,而且還和宮莊的人下榻同處,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烏必樂圖對跪在地上的聖女說道:“寺外有我同行的姐姐,還不快把她請進來?”


    十二梅和十三梅麵麵相覷,雖然聽這聲音像是少莊主,但兩人實在看不清她的相貌,故不敢輕舉妄動。


    樂二娘對十二梅說道:“你們去把寺外的姑娘接進來吧。”兩人聽二娘發話就知道這人果然是少莊主,便即刻領命。


    原來樂墨不會輕功,文釗叫她在寺外等候,待他們打探清楚後再接樂墨進來。而文釗和烏必樂圖兩人從秦大通那裏習得飛簷之法,隻需輕輕一躍便能上房。


    此時夜深,黑天摸地,彼此誰都看不清對方,二娘說道:“大家進來聊吧。”說著就把文釗他們帶進了屋。


    屋裏燈火通明,幾人彼此相顧駭然。


    楚燕立時摘了麵具,驚道:“文釗同學,你怎麽來了?”


    文釗見楚燕穿著宮莊的衣服,手拿聖女的麵具,立時大驚,而剛才烏必樂圖認娘的事情還沒搞清楚,現在又見楚燕這身打扮更是摸不著頭腦,就詢問道:“楚燕同學,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楚燕說道:“沒想到以前唯唯諾諾的文釗同學,現在也闖蕩起江湖了?”


    文釗嗔道:“你怎麽假扮宮莊聖女居住在此?”這時文釗想起白日裏烏必樂圖要假裝宮莊少莊主混進寺來,想必楚燕和這家人都有如此想法,就驚道:“你們都不要命了?敢假裝宮莊的人在這裏騙吃騙住?”


    楚燕挽著樂二娘的胳膊走到文釗身前,說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新拜的姐姐,宮莊的二夫人,她可不是假扮的。”


    文釗一聽這女子是宮莊的二夫人,本應惕懼更甚,下跪參拜,但見楚燕和這女子親如姐妹,而自己的兄弟又認她做娘,便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兩個最好給我一個解釋。”文釗悻悻問道。


    楚燕回道:“文釗你先別急,我不是有意瞞你。上次我來峨眉山幫碧霞姐尋找曼陀羅毒的解藥,當初靜月師太說黑膏可解毒,而前段日子我偶然得知馬派的人在用這黑膏,就獨自一人去馬派尋找,想偷來一些送給碧霞姐,沒想到...”


    文釗說道:“沒想到這黑膏是毒品對吧?毒品怎麽可能解毒?簡直無稽之談。”


    楚燕大為吃驚,說道:“原來文釗同學你也知道黑膏?”


    文釗道:“我在梵淨山幫李大隊長剿匪的時候,他曾提過這黑膏,還托我幫他查這毒品的來源。原來聽楚燕這麽一說,這黑膏和馬派有關係。既然如此,那我擇日就去稟告李大隊長,叫他去馬派剿匪。”


    楚燕急忙說道:“萬萬不可,我去馬派之後見了馬步庸,沒想到他不但為人奸詐狡猾,而且精明能算,他在西北已屯兵千萬,恐怕政府軍都拿他沒辦法。他說這黑膏並不是馬派所有,而是宮莊所贈。他喂我吃毒藥,還逼我去宮莊查探這黑膏的貨源。”


    “黑膏的貨源?”烏必樂圖道:“這事連我都不知道,你怎又能查探的到?”


    楚燕點點頭,說道:“我去了宮莊後,黑膏的貨源確實沒查到,但卻遇到了宮莊的聖女,幾經周折,我發現這聖女其實是...”


    “全是男子所扮。”文釗又道。


    楚燕矍然一驚,問道:“這事整除了宮莊的人之外,整個江湖都無人知曉,文釗同學你又如何得知?”


    文釗輕歎一聲,說道:“我果然猜的不假。前陣子我和宮莊聖女交手,我點了他們的乳根,發現他們胸部和女子不同,就猜測可能是男人假扮的。”


    樂二娘歎道:“上次在遵義我就覺得少俠氣宇不凡,今日一見果然是梵淨山剿匪的少年。剛才你的擒拿手也真是厲害,不知少俠師承何處?”


    這時文釗才想起來,當初在遵義的時候,二夫人正是樂墨請的那位素衣女子,隻是當時她戴著麵具,故適才不認得她的模樣。


    文釗向二娘微鞠,回道:“我是隻在梵淨山給李大隊長報了信,剿匪還得是政府軍。而我的授業恩師不便說出。晚輩不才,隻學了一些皮毛,剛才在外麵也隻是僥幸贏張夫人一招半式而已。”


    樂二娘道:“少俠過謙,學習小擒拿手不但要手快,而且要做到耳聰目明。剛才你在黑夜中還能捺住我的穴道,說明你練功已小有所成,不知道少俠練功幾年了?”


    文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說道:“我隻練了幾個月而已,隻是我的師傅教授有方,我學的才這般快。”


    樂二娘心中一驚,說道:“少俠天賦異稟,如果你生在宮莊,我夫君必會授你世間絕學。”


    楚燕道:“生在宮莊未必是福,我到宮莊後才發現,這些聖女其實都是被閹割的男人,怕是你生在宮莊也要做閹人了。”


    文釗聽楚燕說這話就心下一驚,原來他隻知曉聖女是男子所扮,但卻不知是閹割的男子,跟著問道:“宮莊為何如此殘忍,他們閹割男人又是為何?”


    樂二娘道:“自從十六年前我來到宮莊,莊裏的聖女就是這般,怕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我夫君隻是奉命行事,而並非他的本意。”


    烏必樂圖搖了搖頭,說道:“自打我出了娘胎,我爹就討厭我是女子,但他又把男人變成女人。我看是他老不得子,受了刺激才做這無恥的事情。”


    樂二娘在一旁說道:“畢兒,不許亂說,你爹何時討厭女子?他又何時討厭過你?”


    “哼!”烏必樂圖怒道:“我自幼習武,但是他從來未看得上我,我看他就是重男輕女,否則他為何總念叨著要兒子?”


    樂二娘道:“你爹隻是深受祖訓,需要男子繼承家業,而並非不喜歡你呀。”


    烏必樂圖道:“我爹也不喜歡娘你,要不然他怎麽整日罵你?”


    樂二娘沉默片刻,說道:“你爹隻是嘴上硬,其實...其實他很關心我。”


    烏必樂圖怒道:“如果他關心你,怎麽他想得子卻從來沒找過你,卻整日去找那個慕百情?我看他就是喜新厭舊。”


    樂二娘站了起來,還未開口,十二梅就在屋外拜下,說道:“十二梅參見二娘娘,寺外的姑娘已經帶到。”


    這時樂墨進了屋子,見到楚燕也在,一下子就抱了上去,啼哭道:“楚燕姐姐,多日不見,可想死我了。”


    楚燕一手輕拍著她的背,而另外一隻手捂著嘴,時而咳嗽。樂墨見她甚是虛弱,問道:“楚燕姐姐,你長病了麽?”


    楚燕點點頭,把她帶到樂二娘跟前,說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宮莊的二夫人,我之前中毒,若不是二娘相救,你現在已經見不到我了。”


    樂墨杵在二娘跟前,幾人見她眼睛直盯著二娘看,就覺得奇怪,忽然樂墨叫道:“阿...阿姐?你...你還活著?”


    眾人一座皆驚,這時楚燕想到兩人同姓樂,難不成真是親姐妹,二娘溫言問道:“這位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樂墨呀。”樂墨急著說道。


    二娘一怔,忽來一陣眩暈,就跟著側倒在旁,多虧楚燕攙扶她才沒有摔在地上。


    眾人見二娘的反應,便知樂墨真的是她的親妹妹,但這十六年的深情底裏卻無人知曉。


    待二娘緩過神來,就上前一把摟住樂墨,見小輩都在一旁,礙於自己身份,便強忍著淚水,片刻後,二娘說道:“文少俠,你帶畢兒出去吧。我有話要對這姑娘說。”


    文釗心道,姐妹相認,必有一肚子話說,但卻有意支開樂圖弟兄,想必她有難言之隱,便借著這時候,文釗對烏必樂圖說道:“正好我有話問你,你跟我出來。”


    兩人來到屋外,文釗背對著她,嗔道:“我待你如親兄弟,為何你屢次騙我?”


    文釗說這話是由於上次烏必樂圖女扮男相,但體諒她爹待她不好,故才原諒她。但沒想到這人出自江湖世家,卻跑到南方的窮鄉僻壤學武功,這實屬出乎文釗的意料。想當初盛林勸文釗對此人不可推心置腹,隻怨他江湖經曆不足,太過輕信於人,果然事情如盛林所料,恐這人城府極深,來南方的目的極為不明,這女子曾經所言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文釗頓時沒了心底。


    烏必樂圖回道:“對...對不起,我爹待我不好,所以我才隱瞞身份。我不是蒙古族人,我的真名叫張畢樂,是宮莊張畢德的女兒。隻因我從小練武不得誌,我爹屢次罵我,說我沒用,我一氣之下跑到南方來學武,我見文哥哥對我好,害怕說出實情惹你生氣,但如今瞞不住了...”跟著就拉住文釗的胳膊求道:“文哥哥,你別怪我好麽?”


    文釗嗔道:“你要瞞我還不容易,隻要你不隨我來這峨眉山,我就永遠識破不了你的身份。當初我還勸你,說我找兄弟這事與你無關,你既然有家,為何不回家,還隨我來參加這葵花大會?”


    張畢樂支支吾吾,文釗怒道:“你還在騙我?”


    張畢樂道:“還不是我喜歡你,害怕你被那個樂墨搶走了...所以我...”


    文釗全身一震,臉麵通紅,隻覺得像是被烙鐵燙過一樣,他杵在那裏,久久不語。


    文釗說道:“我記得你在我家的時候,親口對我父母說我和墨墨已有婚約,既然你知道我們已婚配對方,又彼此愛慕,那你此時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張畢樂欲言又止。


    文釗道:“況且你是宮莊的少莊主,我隻是一介平民,不敢高攀貴府,隻怕張畢德看不上我。要是叫他知道我和你朝夕相處,怕我活不過明天。”跟著文釗向張畢樂行了一禮,續道:“少莊主身子高貴,不應該和我這粗人在一起,今晚我本想帶著墨墨一起走,但是她剛認了姐姐,就叫她們多處幾晚吧,等葵花大會結束我再接她離開。”


    張畢樂急忙說道:“文哥哥,我...我們還是好兄弟麽?”


    文釗向張畢樂拜拳,回道:“少莊主和我取道不同,豈能整日和我廝混在一起?不過要是我知道你和你爹一樣不做好事,我將來一定饒不了你。”


    張畢樂見文釗要走,就欲上前阻攔,但伸手之時,他已縱身一躍,翻出牆外,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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