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


    劍池湖畔的斷玉作坊。


    “鑄劍首重劍材,即鋼質……因為這種鋼的質量還不夠好,煉這種鋼,鐵質滲進的多少,分布的是否均勻,雜質除掉的程度,都非常難掌握,而且生產效率極低。為了提高鋼的質量,西漢中期的工匠發明了“百煉鋼”的新工藝。


    所謂“百煉鋼”,就是將塊煉鐵反複加熱折疊鍛打,使鋼的組織致密、成份均勻,雜質減少,從而提高鋼的質量。用百煉鋼製成的刀劍質量自然高於凡鐵。


    北宋沈括在《夢溪筆談》裏敘述磁州百煉鋼的過程,就是連續燒鍛百餘次,至斤兩不減為止。百煉鋼的需要越來越大,由於它的原料塊煉鐵的生產效率很低,冶煉出來以後必須經過“冷化”,才能得到,所以,百煉鋼的發展受到限製。為了突破這種限製,三國時的工匠又發明了一種新的生鐵煉鋼技術——炒鋼。


    炒鋼,就是把生鐵加熱到熔化或基本熔化之後,在熔爐中加以攪拌,借空氣把生鐵中所含的雜質化掉,從而得到鋼。這種煉鋼新工藝,可以在東漢末年的史籍中找到間接的描述。《太平經》卷七十二中記載:‘使工師擊冶石,求其鐵燒冶之,使成水,乃後使良工萬鍛之,乃成莫邪(古代的利劍)耶。’除此之外……”


    君臨風儼然成了一位鑄劍大師,事實上他也的確當之無愧。隻不過他的年輕,實在難以讓人把他與大師聯係在一起。一提起鑄劍,他便可以滔滔不絕,侃侃而談,隻怕讓他講個三天三夜他也不會嫌累。


    而此時,君臨風的聽眾並不隻是大路小路二人。斷玉作坊裏,除了君臨風的三尺之地,其他能夠站腳的地方都擠滿了人,就連斷玉坊的門外窗前,都站了許多人。


    原來,這些人均是龍泉的一些鑄劍作坊的鑄劍工匠。君臨風鑄劍的技術也並未故意藏拙,再經大路小路一說,許多作坊的工匠便前來指教。到後來,君臨風幹脆選個日子進行鑄劍知識的講授。其實,他所介紹的都是鑄劍工匠應該具備的常識。但這裏的大部分鑄劍工匠都是祖傳手藝,隻憑著一點點的鑄劍心得便開起了鑄劍作坊,對於鑄劍的流程可謂是一知半解。在君臨風係統的講授下,他們漸漸對鑄劍有了全新的認識。


    實踐是極其重要的,但如果加上理論的指導,實踐將會事半功倍!


    君臨風可以說是個天生的縱橫家,他的學識,他的親和力,使他很快就與龍泉的鑄劍工匠們打成一片。龍泉工匠從君臨風處獲得了係統的鑄劍知識,而君臨風亦從某些工匠手中得到了一些鑄劍技巧。要知道,西門淬火乃是江湖中公認的鑄劍大師,但是學無止境,民間的許多鑄劍師雖然許多方麵都比不上西門淬火,可是他們亦有一些自己獨到的見解。這些見解讓君臨風在鑄劍上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君臨風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鑄劍術更為精進,而此時他才算是一個真正的鑄劍大師。


    隻有植根於民間,偉人才會發出耀眼的光芒。


    君臨風稍事歇了一下,正要繼續他的講授,橙緣卻進來了。


    跟君臨風不同,橙緣一直在少林寺長大,除了練武,他還要念佛經。佛家講究的修心養性,不嗔不怒,使橙緣成了一個極其安靜的人。在龍泉,沒有人去打攪他,就連君臨風也慨歎寧願麵對劍胚也不願跟橙緣相處一室。


    但這些鑄劍工匠們,對橙緣跟對君臨風一樣尊敬。無他,隻不過橙緣除了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外,還有一手不錯的醫術。少林寺雖然以武功稱雄於江湖,但其醫術亦有獨到之處,習武之人不懂自我療傷,豈能行走江湖?並且,寺中許多藥方用的均是一些極其普通的藥草。橙緣作為少林後起之秀,自然也對醫術有所涉獵。


    龍泉附近的山上,盛產豐富的鐵砂。這裏的鑄劍工匠都是就地取材,常常上山搜挖鐵砂。到了山上,自然難免會有受傷,這裏摔破,那是跌傷。橙緣的醫術正好用上,並且還非常有效,比他們以前用的藥更好且更便宜。還有燒傷燙傷的,頭暈腹脹的……都來找橙緣。橙緣亦毫不客氣地接下。就這樣,橙緣在龍泉工匠們眼裏,成了一位救死扶傷的郎中。


    橙緣一進來,眾人便擠出一條僅容他穿過的道。橙緣徑直走到君臨風麵前,耳語了一陣。君臨風聽了,點點頭,然後對著眾位工匠說道:“眾位!很抱歉!現在我們來了客人。沒講完的,我們下次接著再講。好了,請各位先行回去吧。”


    眾位工匠聽了都甚是失望,他們有些還在抱怨那位客人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在他們聽到興頭上時,他就來了。


    當然,君臨風與橙緣二人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可是不低,不滿歸不滿,他們還是陸續出了斷玉坊的大門。一出門口,他們便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外,車廂都用布簾遮住。不知是什麽人,那些工匠們心裏想到。有些工匠還故意走到遠處便停了下來,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


    馬車上並沒有跳下人來,那些工匠們見到用大鬥笠遮住了臉的馬夫一揚鞭,馬車直接從斷玉坊的側門駛了進去。進了內院,馬車停於天井旁,車夫掀開鬥笠跳了下來。


    “秦兄!”君臨風與橙緣同時叫道。


    “君兄,橙緣兄!”秦慕楚回道。


    原來,這個馬夫正是秦慕楚。秦慕楚抱著顧影一路狂奔,到了牛頭山,再翻到淩縣。秦慕楚見識了折花會的強大,心知折花會此次發動這麽多人卻還是讓顧魚逃脫,定不會罷休,隻怕顧家莊方圓百裏都有折花會的人在虎視眈眈。杭州就在顧家莊不遠處,當然是不能回去。秦慕楚思來想去,唯有在龍泉的斷玉作坊是較為安全的。那裏不但偏僻,少外來人,而且有橙緣與君臨風這樣的高手在,顧影的安全應該可以保證。而秦慕楚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唯有先把顧影扔給他們。於是他換回原來的麵具,又給顧影戴上麵具,買了一輛馬車。他自己駕著車繞道安徽黃山,轉上饒,再悄悄駛進了龍泉。


    “秦兄怎麽來了?”橙緣問道。


    “該不會來看我鑄的劍吧?那秦兄可就來得太早了。迄今為止,我隻鑄了一把玄鐵劍而已。”君臨風接道,“並且,還是把不成功的玄鐵劍呢。”


    秦慕楚見到二人,亦是十分高興,他笑道:“瞧你說的。我這次來不是急著想試劍的。我是有事想要拜托二位的。”


    “什麽事?”君臨風問道,“你盡管說好了,隻要我能夠做到,一定不會推辭。”橙緣亦隨聲附和。


    秦慕楚又笑道:“瞧你們,一臉嚴肅的樣子。放心,不會是什麽難事。我隻不過是要你們照顧一個人罷了。”


    “什麽?照顧人?”君臨風與橙緣一同訝異地問道。他們都以為,秦慕楚找他們應該是為了助拳呢。


    “不錯。”秦慕楚點頭道,“人已經在車上了。”說著便轉到車尾,掀開了布簾。


    君臨風與橙緣二人跟過去,便看見一人毫無聲息地躺在車裏。因為戴了麵具,秦慕楚又給顧影換了男裝,二人一時竟未看出裏麵的是個姑娘。


    君臨風問道:“他是誰?為何要用車把他拉來,難道他受了重傷?”


    橙緣聽了,說道:“看樣子他不像是受了重傷。”


    秦慕楚也不說話,上前去把顧影戴的麵具取了下來。頓時,一副清容秀顏露了出來!


    君臨風二人都呆了。難道這就是要他們照顧的人?她是誰?難道是秦慕楚把她強行擄來的?否則的話,秦慕楚怎會如此遮遮掩掩地把她帶到此處?


    秦慕楚是個聰明人,怎麽會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用手在兩人眼前晃了晃,把他們晃醒過來,說道:“你們可不要亂想。她是誰你們知道嗎?”見二人搖頭,秦慕楚又繼續說道:“她便是顧家莊顧昌虎的女兒顧影,江湖七美之一!”


    “什麽?!”君臨風與橙緣又是一驚。秦慕楚一來,給了他們太多的驚喜了。


    秦慕楚點頭道:“難道你們沒有聽說折花會血洗顧家莊的事?”說著,便把他在顧家莊的所見所聞全盤說出。


    君臨風他們的確還沒聽到這個消息。龍泉本就地處較為偏遠,而他們鑄劍的劍池湖在龍泉又是更為偏僻之地。


    聽了秦慕楚的話,君臨風不住地歎氣。


    橙緣則左手豎掌於胸前,又低聲地喧起了佛號。這些他本來都久已不做的,但是顧家莊的慘劇,讓他本能般地使出了和尚時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君臨風說道:“那麽,你是說這個顧影真的是瘋子一個?”


    秦慕楚又是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我還騙你不成?!不信的話,你看!”說著他把自己長衫的領口全扒開。就在脖子下一點,兩道腥紅的爪印清晰地浮現在上麵。秦慕楚繼續說道:“看到沒?這就是她有一次瘋勁來了,用指甲把我抓傷的!”


    君臨風盯著秦慕楚裸露出來的胸口看了許久,突然一個人哈哈哈地大笑起來,貌似發瘋狀地蹦跳著。


    秦慕楚與橙緣見了,一陣愕然。


    橙緣上前一拍君臨風,問道:“你沒事吧?”


    秦慕楚則憤憤地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暗自決定以後絕不在君臨風麵前露出脖子以下的肌膚。


    君臨風笑了好一陣,把在鑄劍爐旁的大路小路都引來了。然後他上前一把抓住秦慕楚的領口,一麵要扒開一麵說道:“秦兄,再扒開讓我看看!”


    大路小路見狀,心裏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大師是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就連佛心堅定的橙緣見了,心裏也在胡思亂想……至於秦慕楚,更是一臉驚恐狀。他一把拍開君臨風的手,向後退了一步,滿眼戒備地說道:“君兄!你這是為何?難不成……”


    君臨風被秦慕楚一拍,人頓時清醒過來,見到眾人奇怪的目光,他訕笑幾下,說道:“哎!你們別誤會!千萬別誤會!都怪我太興奮了,一時情急,呃,一時情急罷了。”見眾人的目光還是沒變,他又連忙說道:“你們都想錯了。我要看的不是秦兄的肌膚,呃,雖然他的肌膚不錯。我真正要看的,是秦兄項中的那塊石鎖!”


    秦慕楚有點懷疑,他小心地問道:“真的為了看是石鎖?”


    見到君臨風堅決的點了頭,秦慕楚才呼出一口氣,頗為輕鬆地說道:“你早說嘛。不就是石鎖麽?來來來,我取下給你看個夠!”說著便把自己項中的石鎖取下交到君臨風的手中。


    君臨風一接過秦慕楚的石鎖,便轉身去了鑄劍房。看他的樣子,比得了玄鐵之精還興奮。


    秦慕楚搖了搖頭,然後對橙緣說道:“橙緣兄,我們先把顧,呃,顧公子安頓好吧。”見到大路小路在,秦慕楚沒有說實話。


    橙緣應了一聲,便上前去幫忙。大路小路見沒什麽可看,亦回轉鑄劍爐去了。


    秦慕楚把顧影抱下了車,見橙緣站著不動,他說道:“橙緣兄,走哇!前麵帶路!”


    橙緣有點尷尬地說道:“那個,你要把顧,顧影安頓在哪啊?”


    秦慕楚聽了,沉吟了一會,說道:“就先安置在你的房間裏吧。這裏也隻有你適合照顧她了。要是給君兄照看,他整個人瘋瘋癲癲的,哪能照顧得好呢?”


    橙緣一聽,慌了起來,連連擺手道:“啊?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這時,隻見君臨風衝了進來,他舉著秦慕楚的石鎖問道:“秦兄,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嗎?”


    “不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鎖麽?”秦慕楚答道。


    “普通的石鎖?我告訴你!”君臨風停了一下,仿佛要平息一下他激動的心,然後才說道,“我告訴你,這不是普通的石鎖,這是天外飛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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